萧山同七皇子走出来的时候就瞧见叶明苑将自己折腾成了一只花猫的模样。
忍着笑,萧山向前几步越过七皇子,手一动将宣纸从叶明苑的手下抽了出来:“明天要进行蹴鞠赛了,别练字了,走,去看看!”
叶明苑眼睛一亮却只是瞧着七皇子,并未回答。
萧山嘴角一抽,默默翻个白眼,手上一动就想去扯叶明苑的袖子。然他的手指刚堪堪碰到衣角布料,一阵裹着劲气的邪风就将他整个人吹得晃了晃,那原本应落在叶明苑手腕上的手就搭在了椅背上。
——你做什么?
——别忘了,叶明苑是个姑娘家。
——……
两人间的暗流汹涌、眼神交锋叶明苑都未曾感觉到,她一心记挂着蹴鞠赛的事儿,推开椅子就跑到七皇子的身边揪住了他的袖子。
“我可以去看看吗?”
因她推开椅子的动作,萧山险些打了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他一抬头就瞧见了七皇子同叶明苑“含情脉脉”两厢对视的模样。
摸了摸下巴,思及来时听到的粉色流言,萧山眼珠一转,心中抽出小本子将这事记下来打算回宫后说与皇帝当乐子听。
“可以,走吧。”
得了准信,叶明苑如同兔子眨眼间就窜出去老远。
萧山只觉得自己眼睛都要被闪瞎了,将嘴里的酸意咽下去,他双手环胸打算看看七皇子究竟能纵容叶明苑到什么程度。
然而,人就是一种神奇的动物,所谓的底线也可以不断下移。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人而异。
七皇子的身份摆在这里,叶明苑冒失走在前面的举动显然已属不敬的范畴,偏偏被冒犯的人眉眼如初,没有半点不喜。皇帝不急太监急,萧山暗暗咋舌的同时自然不能任由叶明苑胡来,口一张破锣嗓子就响了起来:“明苑!”
萧山的本意是提醒,但严厉的声音在出口的时候却破了音。脸上微微一烧,他十成的气势硬生生削弱到只剩下了一成:“你失礼了。”
“咳,太兴奋了,太兴奋了……还请殿……瑾珩见谅。”
被七皇子骤然间变得凌厉的目光吓得临时改口,叶·小白兔·明苑觉得很委屈。
然而觉得更加委屈的大有人在。
萧山想到小时候陪着七皇子上掏御花园鸟窝、下捕太清池游鱼、左挨夫子训斥、右遭亲爹嫌弃,跌跌撞撞不知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伤才得了个获得称呼七皇子表字的殊荣,谁知几天不见,七皇子就被这女扮男装的小妖精迷了眼?
他愤愤不平地在心中写写画画,最终决定晚上回去找他的直属上司——嘉平帝好好诉一诉苦。
七皇子的注意力都放在袖子上的那只手上,自是没注意到自家小伙伴的不对。叶明苑一想到要去看蹴鞠赛场就觉得美滋滋,自是也无暇理会萧山。
眼见情绪没人顾及,积了满腔心火的萧山默默翻了个白眼。手臂一动,他强行从两人中间挤了出去,打开了门。
细白的手一移开,那股若隐若现的浅淡幽香就消失无踪。七皇子斜了一眼萧山,指尖流连在袖口处的暗纹上,半晌没挪开。
叶明苑神色有几分怪异地瞧了瞧萧山那负气的背影,又看了看七皇子寡淡的脸色,将心中暗自歪歪的画面打碎,小声提醒:“这样……不会愈矩吗?”
她没留意到,不远处的萧山脚下微微一僵。顿了下,他迈步折了回来,“臣恭请殿下先行。”
炎炎三伏天,叶明苑却好似感受到了冰雪的味道。
蹴鞠赛场就在寝房隔壁的名辉院,不过短短几天就再次故地重游,叶明苑的心情却和被迫在日头下看人练武大为不同。
同样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还有武场内部。
原本空荡荡的院子四周已经被一重重的竹木防护栏围了起来,内部的赛场中不知道从哪里移栽来了一片嫩绿的青草,外围却是一个个被安置在草木垛上的座椅,相邻的座椅之间还摆着一张张精巧的小桌子。许是为了防止下雨,外围观众席上方还搭建了简易的茅草顶棚。
一眼看过去,竟和现代半露天的体育馆差不多。
以前只在历史课本上看到古代劳动人民的伟大,此刻亲眼见了,叶明苑心中已不能用简单的惊讶二字来形容。她不过是在蹴鞠赛的方案中简单一提,没想到竟然真的能被建造出来。
“你的想法不错。”
浅淡的声音令叶明苑的神魂骤然间归位,虽然七皇子的面色不辨喜怒,叶明苑却仍是从中听出了夸奖之意。这难得的夸奖犹如一只飘飘荡荡的落叶落入她的心间,令她生起一股秋日独有的舒朗与豪气。
“那是!”
萧山嘴角抽了抽,七皇子也有几分讶异,二人不约而同看向说话之人,目光却在触及她得意眯起的眼睛和翘起的嘴角时一怔。
“真像只刚偷了腥的狐狸。”
叶明苑心情很好,并未听清萧山的话,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撇了撇嘴,萧山刚想回答就先听到了一阵喧闹的声音。叫好声、咒骂声混做一团,不消仔细去听他便知是场地中正在练习的两支队伍起了冲突,“里面打起来了,我们先去看看。”
三人从侧边的角门走进武场内时,对峙的双方正你一言我一语地骂战正酣。叶明苑支棱起耳朵听了半晌,这才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演练用的鞠是司修堂刘天家特制的,原是其父为了他此次参加学院的蹴鞠赛而特意送来的礼物。本是一桩美事,却偏偏遇到了混不吝的何斐。
虽在京为质,何斐却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要他那身为镇南王的爹不做乱,皇帝对他荒唐的举止往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华丽的东西见得多了,山珍海味吃得多了,何斐一时兴起就想尝尝这清粥小菜。
见多了用华丽丝线装饰的鞠球,骤然间见到一只朴素无奇的,作死的世子大人心中的猛兽便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刘天的父亲不过是京兆尹手下的一介小小文书,自然比不得何斐后台强硬,但对于父亲难得赠与的礼物,刘天却也十足珍惜,见何斐想要把玩,虽不情愿也只能给了。为了确保鞠球完好,他还好生叮嘱了何斐几句。
偏偏世子大人是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熊孩子,刘天不过刚走,对鞠球失去了兴趣的何斐就将那竹篾制的简陋鞠球踩了个稀巴烂。待到刘天来寻时,他竟连遮掩也不屑,直接将一堆破裂的竹片踢了过去。
刘天如何愿意,两人为一个鞠球开始对峙,偏生刘天自持文人身份不肯口出恶言,何斐却是口上没门的光捡着难听的说。节节败退之下,刘天一气寻了司修堂的讲书来,一桩事情彻底闹大。
叶明苑叹了口气。
何斐转到明义堂后她就心知不好,哪里知道他作乱的本事竟如此之强?本以为他能消停上半个月,谁知连三天都没有就又捅了篓子。
打量了下司修堂人高马大的讲书,又低头瞧了瞧自己单薄的小身板,叶明苑委实不想掺和这摊浑水,但讲书的身份犹在,纵然她躲进壳里,锅也会从天而降。
再度叹了口气,她负着手从阴影处走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
正在为何斐叫好的明义堂学子们抖了抖,立刻噤了声,偏偏何斐没有眼力见,顶着叶明苑一张结了冰的俏脸往上凑:“讲书,有人欺负到我头上了!”
方才战斗力极强逮谁咬谁的狂犬突然变成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白兔,围观的人都感到了一股恶寒。叶明苑同样被他前后不一的画风煞到,手中的扇子啪地一声打到了他伸过来的手上。
“问你了吗?一边儿去。”
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叶明苑微微拉长的嘴角,何斐瞬间怂成了一只鹌鹑。
“刘天,你来说。”
早就被气红眼的刘天微微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从司修堂讲书身后走上前施了一礼,这才不卑不亢将事情始末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出乎叶明苑预料的,即便被何斐多番侮辱,刘天的陈述却没有半点添油加醋。
扇子在手中敲了敲,叶明苑沉吟了半晌这才道:“何斐,道歉。”
不只何斐愣了,便是司修堂的众人也都愣了。他们和何斐争执只是想让何斐承认是他将鞠球损毁的,根本没有奢望他能道歉,此刻见到叶明苑这般公正无私的模样,他们竟有些忐忑。毣洣阁
毕竟,他们方才也有几分咄咄逼人了。
刘天摆了摆手,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了何斐干巴巴的声音:“对不起。”
惊讶过后是短暂的沉默,在此之前,谁都没想到何斐会忽然道歉。之前的争执好似都没了意义,刘天只觉得心中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又好似一直在向着一个目标努力,却在刚蓄力的时候就被告诉目标已经达成了。
同样感到憋闷的还有司修堂围观的其他人,心中一口气不上不下,每个人脸色都不大好。若要究其原因,他们却也说不出一二。
刘天沉默站了一会儿,而后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竹篾一片片捡了起来。
这下难受的变成了明义堂的人,刘天的举动和叶明苑前几日捡饭菜的举动慢慢重叠了起来,他们脸上看好戏的神情渐渐敛去,变得严肃起来。
一片静寂中,只余下了刘天捡竹篾的声音。
叶明苑便是在此时突然发难的。
“镇南王世子好大的脾气。”
何斐被她的黑脸骇得一跳,连连后退了两步这才稳住了身子。眼见众人都瞧着他,一股恼羞之感从心底钻了出来:“我怎么了?”
叶明苑没给他喘息的机会,他语调拔高,她的声音就拔得更高:“你是诚心道歉的吗?”
刘天的手一顿。
何斐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方才的气势都好似被这句问话抽走了一般。叶明苑说的不错,他确实不是诚心道歉的。上一次的事情他当众丢了脸,明白对上叶明苑他讨不到好处,因此叶明苑说让他道歉的时候他就二话不说的先道歉了。毕竟,说句话也不会少块肉。
千算万算,他却漏掉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叶明苑能看出来。
咬了咬牙,何斐问道:“不过是一个破烂鞠球,能被我踩坏是它的荣幸。”
叶明苑心中涌出一股失望。
她本以为何斐不过是脑子笨点,但心地不坏,但眼下的情况却将她的感觉全部推翻。看着何斐倔强绷紧的下颌,叶明苑沉声问道:“若是有人将你父王千里迢迢送与你的礼物故意损坏,你会如何?”
“自是杀之。”
眼见着何斐因她一句话被气到眼眶发红,叶明苑反而扯出一抹笑容:“现在你能体会到刘天的心情了?”
何斐想也不想就立刻反驳道:“那不一样。”
生生被他的态度气到,叶明苑厉声问道:“哪里不一样?都是父亲赠予儿子的礼物,偏你的贵重不可侵犯,别人的就只能被践踏?你心中的父爱便只能用这些俗物来衡量价值?”
何斐恍惚了一瞬。
他嘴唇张张合合几次,却半晌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叶明苑对他也不再报以期待,转身面向刘天,她躬身行了一礼。静默的武场中,只回荡着她轻灵的声音:“抱歉。”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戏精文学院更新,第 16 章 蹴鞠赛前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