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绿心中一片绝望,怎么才入宫,便遇上了这等百年不遇的倒霉事儿?
那人见她不再挣扎,勉强沉稳了声气,威逼道:“别出声,我不会害你!”
结绿横冲直撞的小心肝略略恢复一点,恐惧的阴霾却依旧罩在伊的心头,伊与这人素不相识萍水相逢,凭什么相信他的话?结绿年纪虽小,却也经风雨见过世面,懂得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倒有白掉的砖头,她的脑子里瞬间闪过千百个念头,想着怎么摆脱这场飞来横祸。
正在结绿惊惶不已时,掌心里突然一股热流,结绿迟疑一瞬,已然猜到是那人伤口正在流血不止,不由一阵幸灾乐祸。这种狭路相逢的时刻,看的不是谁比谁更有勇气,而是谁比谁更倒霉。
那人低呼一声,捂在结绿口鼻上的手颓然松开,夜风吹过,结绿脸上一凉,挣脱了那人一双箝子似的手。
“救救我……”弱不禁风的声音,在风中转瞬间便杳无踪迹,结绿惊魂甫定,无端遇险的熊熊怒火才刚熄灭,还浓烟滚滚着呢,若不是怕自己深夜起来偷拿点心的事大白天下,恨不得立时将此人交给羽林卫,叫他品尝几日天牢的饭菜。于是结绿不理他,继续向灶台上摸索那一碟子点心。
“救救我……”那人的求救声更加凄厉无助,声音却更加微弱下去,结绿终究年幼,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救救我……”结绿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隐约看清眼前之人身形魁梧,挺拔英伟,颌下并未蓄须,显然年纪尚轻,若是因她见死不救赔上了性命,结绿却是不太忍心的。
她犹豫一刻,回身蹲下,冷冷道:“你要我怎么救你?”
那人大约也没成想结绿会愿意帮他,再次说话时力气仿佛都大了些,“你……你到灶台上取些千针草,捣烂了给我……”
姜司衣喜欢把千针草拿盐拌了,淋上麻油当凉菜吃,灶上的白瓷盆里,就高高地垛着一堆千针草,千针草捣烂之后,汁液可止血,极是灵验,可这黑漆麻糊的地方,怎么能摸到蒜臼子?就算有,捣不上三下,结绿和这个来路不明的陌路人,就会被当作图谋不轨之徒给抓起来,没准还要被扣上个秽乱宫闱的罪名,那可是大大地不妙了。www.bïmïġë.nët
结绿心底一凛,沉思道:“弄出点儿声音来,你我都担待不起,我把千针草给你,你自己嚼烂了敷上吧!”说着,已抓过一把千针草,近前一步,塞到那个人手里。
那人赞许道:“还是你想的周全,是我糊涂了……”说罢,只闻唇齿间一阵此起彼伏的咀嚼之声。
结绿从阴沉的黑影里,看着那人仔细把嚼烂的千针草敷在伤口上,伊面上虽强撑镇定,心中却七上八下,脑中一片空白,两腿如钉在地上一般,一分也挪动不得,恨不得瞬时从乌木窗棂里窜出去,远离这片是非之地。那人敷过了伤处,大口喘息,又微微宁定了心神,蜷在墨黑的夜色里,淡淡地问结绿道:“你是新入宫的小宫女吧?”
结绿一怔,才要答“是”,却将这个即将冲口而出的回答,强咽了下去。她不愿让眼前之人知道她的身份,这人此刻遍体鳞伤,自是不敢伤害自己,可日后一旦咸鱼翻身,谁知他会不会来寻她灭口?此人能深夜闯入宫禁,必有暗中助他之人,这样想着,结绿已经后悔自己不该当窗站着,怕是那人借着昏昏月色,已朦胧瞧见了自己身形容貌。
那人见结绿默不作声,也浑不在意,又闲闲道:“深更半夜到厨房里来,是找吃的吧?小宫女才入宫,一时高兴过了头,白天不好生吃东西也是有的。”
结绿心想,与你何干?嘴上却没再示弱,反问道:“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我?”那人脸色黯淡,却谈笑风生,道,“我是来杀狗皇帝的!”他这句话娓娓道来,浑若在讲一件极寻常的事,结绿却快要窒息了,只不敢相信耳中所闻是真的。
她一颗心怦怦直跳,忍不住脱口问道:“为什么?”
那人声音微微颤抖,道:“灭族之恨!”结绿莫名其妙,也不想打听,自从她在死人堆里拣回一条命之后,结绿最大的希望就是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当然只要有可能的话,最好丰衣足食地活下去。可是听眼前这人的口气,却不像是在开玩笑,他被自己发现了,会不会杀了她灭口?但她到底是曾在阎王爷脚下走过一圈的人,事到临头,却也没被吓晕过去,只想着随机应变,走一步算一步。
结绿瞅准机会,把准备脱身的话,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恩,那个……你好好养伤吧,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不然被嬷嬷发现,只怕要搜到这里来的。”
结绿这番话绵里藏针,既是安抚又是要胁,不由那人不让她走。那刺客也是个极灵透的人,当下会意,只淡淡一笑,道:“你走吧!”
结绿如蒙大赦,恨不得一步回房,心里愈急,脚步愈乱,一个站立不稳,几乎被地上的残血滑倒,那刺客伸手相扶,另一只手却在空中轻划,只闻“嘤”地一声,似是自灶下传来的异响,结绿还未反应过来,那人手指一紧,又将结绿拽住,结绿吓得心惊胆战,此时再也假装不得,浑身抖得筛糠一般,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答应过叫我走的!”
那人笑道:“我自然会放你走,只是麻烦你先把灶下那只鸡笼提过来!”
灶台底下的鸡笼里养着两只肥母鸡,是姜司衣备了煲阿胶红枣鸡汤的,结绿大惊,心想活得不耐烦了吧,深更半夜的,非要惹得鸡飞狗跳把羽林卫招来?
他见结绿犹疑,遂安慰道:“你放心,那两只鸡早被我用暗器打死了,这地上流了许多血,总要拿鸡血来盖一盖才掩饰得过去——你回去也该把衣裙鞋袜换下才好!”
一句话提醒了结绿,方才这一场变故,吓得伊三魂丢掉两魂半,若不是被他拉住,差点就晕头转向地直奔回房。明日一早,若叫寝处的小宫女们看到伊这一套沾血的裙褂,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结绿小心走至灶边,提了鸡笼过来,笼里果然毫无声息。伊不禁暗暗钦佩,屋里黑灯瞎火,他竟听得出灶下藏有活鸡,耳力确是不凡!暗夜中使暗器,若准头略偏,早已惊起鸡鸣一片,他方才一手拦住结绿,一手却毫厘无失地打中鸡笼,没有十几年的暗器功夫,绝计做不到。
心念至此,结绿反而安心许多,此人虽则重伤在身,若想要伊性命,却不费吹灰之力,他若肯放她走,日后便也不必担心他再来寻自己晦气了。
她提了鸡笼,撂在他面前,那人便一手拎出两只鸡来,把鸡血淋在地上。
结绿仍是不放心,犹自惴惴地问道:“明儿这两只鸡不翼而飞,管厨房的嬷嬷不会起疑么?”
那人却笑道:“你放心,我一会儿给鸡拔了毛,洗得干干净净地放在案板上,管厨房的有四五位嬷嬷,她们平日各做各的事,必然皆以为鸡是别人宰的。”
结绿心中纳罕,这人是什么来头?怎的对浣花殿小厨房如此熟悉?这时一片云翳散去,朗月在天,结绿隐隐看见他寒光金甲之中微露深绛丝帛,她心思一沉,漫生出一股恐惧,这人身上穿的竟是高阶侍卫的服色,怪道能在这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宫城中来去自如!
那么皇帝,岂不是很危险?
这个念头只如昙花一现,立时便被结绿抛诸脑后,她只要保得自己性命便谢天谢地了,反正天子是天命所归,还轮不到她一个新晋宫女操心。想到这儿,结绿冲着黑暗中的这位刺客抽动了一下嘴角,勉强作出一个笑容,那刺客黑夜之中,竟看到了她的笑容,淡淡地对她笑道:“后会有期!”
结绿心想,只愿今生今世都别再遇着他。结绿的脸上僵着这样一个复杂的笑容,一溜烟奔出了厨房。
结绿一头扎进浣花殿的西厢房,西厢房原本是个搁杂物的地方,小宫女们暂居于浣花殿后,这里就成了她们寄存行李的地方。
西厢房很空旷,虽有四十多口箱笼,几十只包裹堆在地上,中间仍有极大一块空地。结绿将沾了血污的衣裳鞋袜脱下来,看也不看向背后一扔,又从自己那口半旧的黄杨木箱里随手扯出一件薄绸寝衣,手忙脚乱地便往身上套。
突然结绿的身后似有衣料悉索之声,她还当自己方才受了惊吓,故而耳鸣,可侧耳一听,那声音确是来自身后,她瞬间僵立当场,莫非是巡夜的掌事嬷嬷逛荡到这儿来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后宫传奇之萧结绿更新,第 2 章 第二章 刺客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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