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围圈之外,皇宫禁卫军终于冲上来镇压这场突如其来的变动,将一干人等裹粽子似的又围了一圈。
柳星玦执剑而立,怒而不发地直视着聂星辰,沉声道:“收手吧,有我在,陛下不会为难你。”
聂星辰微微扬首,一声嗤笑:“收手?呵,柳星玦,我今天死也要让你身败名裂!”
他忽然转身面朝群臣,以灵力发声,声音洪亮如钟,道:“诸位!你们还不知道柳星玦的真面目吧!她杀同门杀师尊,盗走镇宗之宝,如今居然在皇帝身边呼风唤雨,好不逍遥自在!”
此话一落,广场上立刻嗡的炸开锅,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众人异样的目光针线般密密麻麻地投向柳星玦。
连禁卫军都面面相觑一番,完全忘了自己在干嘛。
明朔终于目光一凛,不抱什么指望地指向禁卫军,怒道:“把这歹人给孤拿下!”
虽然明朔是个没什么威信的新帝,能不能在这位子上坐稳还说不准,但帝王的权威是不容置疑的,该服从的命令还是要服从,不然哪天,明朔根基稳固了,算起旧账来,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禁卫军头领受令,大喝道:“拿下!”
一声令下,聂星辰再度与柳星玦斗在一起,禁卫军则与他那些同伙刀剑相向起来。
现场陷入一片混乱,到场的几个玄门门派分成了两拨,一伙坚决维护聂星辰,他们不敢指责新帝,便吵嚷着要柳星玦给天下百姓一个说法,另一拨则是站在柳星玦这边,双方争执不休,都觉得动嘴不如动手,很快打成沸沸扬扬的一团。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其他人没有过硬武力值,纷纷闪电般撤到一旁,作壁上观。
聂星辰和几个同伙毕竟单枪匹马,很快就在禁卫军密集凌厉的攻势中败下阵来,几人倒是一片忠心赤胆,手上武器还没被缴,就咬破了嘴里暗含的剧毒|药丸。
紫黑的血从他们嘴角涌出,眨眼间东倒西歪了一地尸体,聂星辰也不甘被俘,面朝众臣怒喊了一句“替我报仇”后,也服毒自尽。
变故发生得很快,只在一刻间。
还在半空挥剑扬刀打得火热的两拨玄门众人闻此突变,也暂停了斗殴,落到地上对峙起来。
禁卫军的领头羊仔细查看了自尽的歹徒们,大步流星跨上高台,走到明朔跟前,拱手禀报:“陛下,没有活口,如何处置这些……”
领头羊忽然想到今天是登基大典,发生这种倒霉事已经够那些大臣嚼一年舌根了,再提“尸体”而二字恐怕有些不妥,便及时悬崖勒马,没说下去。
明朔的目光轻轻扫过领头羊,藏在袖间的手紧了松松了紧,本不想再生是非,悄悄抛尸荒野算了,视线一转,柳星玦也正好看过来。
两人一对视,明朔明白了柳星玦眼神里的意思。
虽然戴着面具,那双眼睛却格外清亮动人,好像在向他恳请什么。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先生想让他安葬这几个闹事的人。
不可能!
他可以忍受聂星辰破坏了他一生唯一一次的登基大典,也可以忍受聂星辰骂他人面兽心伪君子,但他忍不了聂星辰满口胡言污蔑先生,更不能忍受先生受了这样的侮辱还在替他们求情!
她教导他的时候是那样果断从容气度不凡,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所谓的师弟低眉顺眼地恳求他?!
他忍不了!
本来想着低调处理尸体的他,此刻彻底换了想法。
明朔冷冷收回目光,压下了声音和愤怒,沉沉道:“将他们暴尸示众三日,剁碎了喂狗!”
他又微微一挥手,仿佛一刻都不想再站在这里,道:“今日就这样罢,让太医为国师好生疗伤,剩下的事你们去处理,孤要休息了。”
领头羊和方公公领了圣意,片刻也不耽搁,旋即去收拾剩下的烂摊子。
柳星玦有修为傍身,耳力非常,自然听到他说了什么,红唇轻轻一开,半晌也没说出话来,看着他孤身步入大殿,又扫了一眼聂星辰,为他合上了圆睁的眼,默不作声地往镇龙塔方向去了。
*****
“啪!”
朝堂上,明朔端坐龙凤帝椅,手边是破碎的茶杯,脚下是惊慌跪地的群臣。
他顾不得右手鲜血横流,抓起一沓奏章摔了下去,沾血的奏章哗啦啦散成一片,躺在霁蓝色地毯上。
“国师干政?国师下勘国运,上达天通,要管的事事无巨细,在这世上,哪国的国师不干政?北夷?首夏?还是苍合!”
反问的语气,低沉的嗓音,以及话尾那不容置喙的余音,令人如芒在背。
即便这样,仍有人不怕死地站出来,道:“陛下息怒,国师自然是要辅佐陛下日理万机,但国师地位尊贵,身份非常,非品行端正,心怀天下者不能胜任。”
明朔兀自不动,目光一横,看向说话的人。
不仅是个不怕死的,而且还是个有资本才不怕死的。
他默默攥紧了满是鲜血的右手,总管太监塞过来止血的手帕很快湿腻起来。
他面上带笑道:“皇叔此言何意?”bïmïġë.nët
此人是他父皇一个远亲表弟,也就是他的皇表叔,名唤明哲,被先帝封为平越王,朝中有几个重臣是他的心腹。刚刚那一沓高谈阔论吵着要罢黜柳星玦的奏章,虽然没他这个皇叔的份儿,却一定是他指使那几人写的。
明朔知道他肯定狗嘴吐不出象牙,明哲沉默了一下,果然道:“国师柳星玦所作所为人神共愤,难道陛下还要留着她为祸朝堂吗?”
明朔心底冷笑。
说得这么言之凿凿信誓旦旦,上来就抓着先生不放,十有八|九,聂星辰就是听了他的指令才在登基那天大闹皇宫的。
只要先生一倒,他这个皇帝就什么靠山都没了,说不定其他几个皇子的死都会算在他和先生头上,到时候这把龙椅是谁坐上来,除了这位皇叔没有别人更有资格了。
“国师所作所为?”明朔睨了明哲一眼,“国师做什么事了?皇叔身份尊贵,有的话可不能乱说。”
明哲戏份做得很足,诚惶诚恐的在地上猛一磕头:“陛下也知道,玄门中有一种术法,能以媒介录下景象回放出来,而且是无法作假的。”
明朔心尖一挣,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还不等他说话,明哲已经先发制人,道:“昨天,一位玄门中人求见臣,他说他和国师柳星玦出自同门,亲眼目睹了柳星玦屠杀同门的血腥场面,希望臣能上报陛下,给师门一个公道。现在此人就在殿外等候,陛下要召他进来吗?”
明朔极轻地吸了一口气。
召,明哲如此胸有成竹,怕是对此胜券在握;不召,无法平息朝臣的弹劾和非议。
可他还是想保护她,哪怕要面对这一屋子的反对和质问。
“皇叔说这术法不能造假就不能了吗?皇叔可要小心,毕竟总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会耍小聪明的人。”
明哲道:“臣知道陛下与国师早在入宫前便认识,对国师情深义重,心中维护在所难免,既然陛下难做决定,不如让臣等——”
明朔冷冷打断他:“不必了,方公公,召此人进来罢。”
明哲这番话说得暧昧不清,什么入宫前就认识,还情深义重有所维护,就差指着鼻子说在他脸上了。
他不做决定,明哲就让臣子们决定,横竖今天先生逃不了了,不如来个痛快。
须臾,人就被带进了大殿。
穿着一身青衣,整张脸全是触目惊心的疤痕,像是被大火烧过,看上去狰狞无比,一双眼睛闪着阴鸷的精光,像一头野狼。
殿上旋即响起一片私语。
明朔想着该怎么保住柳星玦,来人又一副凶相,便没再多看,低头揉着眉心道:“来者何人?”
那人跪地行了礼,道:“草民顾允笙,叩见陛下。”
明朔只感觉有气无力,懒懒扬手:“你说你有证据,那便拿出来罢。”
顾允笙跪谢过,指尖幻出一片竹叶,道:“此物乃是竹笺,能够作为媒介储存记忆,这里面的景象,皆是草民当时所见所闻。”
他语气平静,态度从容,面对天子朝臣半点怯怕也无,一番话毕,手上竹笺亮起光芒,在半空投出影像。
影像是顾允笙的视角,正在半空御剑飞行,他穿过浩荡云雾,眼底是一片绵延青山,巍峨宫殿。
他往山中飞去,只见剑气缭乱剑影纷纷,漫山青翠眨眼间被斩去大片,地上横七竖八横陈着一具具尸体。
剑影的中心,站着一道清瘦身影,大片血泽将她衣裳染成一片猩红,只留下零碎的白色,似一片红梅中落入点点白雪。
听到身后有动静,少女猛然转身,冰蓝长剑随之划出一道光弧,皓腕间红线穿着的两只银白圆铃泠泠作响,正是师父送的七曜镇魂铃。
她脸上戴着银色面具,溅了几点血迹,透出几分肃杀妖魅之意。
一见顾允笙,少女冷漠的脸上爬上一抹惊惶,好像做了坏事被人发现了一般,诧异道:“……师弟?”
画面模糊了片刻,顾允笙向前踉跄了几步,哑声道:“柳师姐……你在干什么……”
少女握紧了手中的剑,一个剑花向后斩下,又有几个同门倒在血泊中,四周再无活人,林间风静无声。
顾允笙退了几步,意识到这满地尸体都是柳星玦杀的,霎时间泪如泉涌,泣不成声:“师姐……你,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她拼命摇头,唇齿间满是鲜血,一开口,声音沙哑得仿佛快要失音:“师弟……我亦是身不由己……”
柳星玦闭了闭眼,身子晃了晃,显然体力有些不支。
白光一晃,顾允笙横剑在前,颤声道:“……身不由己?是有多么身不由己,要杀这么多同门?!”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每个时空悲一遍更新,第 25 章 星海沉棺(六)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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