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眨眼的瞬间,红裙女孩儿便扎入人群失了踪影。急得贵家小姐捏碎了糖人,慌得佩剑侍卫将物品差点撒了一地。可不待两人快步上前,那欢悦的红衣身影便又手拎一根玉笛,钻出人群,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骄傲地回头看看失落散去的人群,爱不释手地抚了抚手中玉笛。向那正欲收摊离去售笛公子点了点头,邀奖般地向不远处的两人挥了挥手。
“我的少主小姐哟,您咋就把这尊佛给带出了宫呢?”将怀里的物件摞了又摞,却怎么也摞不齐,“早知如此,我就不换男装扮成你的侍卫了。”
伸手取走身边人儿怀里那即将掉落的一件物品,“这不是阿娘说的吗,让我去哪儿都带着你。”
只见那红衣女孩儿步步靠近,欲将那已放入匣中的玉笛摞入自己怀里,宁源看了看一脸单纯可爱的贺蓉,瞧了瞧身旁看戏的少主,认命地接过匣子,深深地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这位姐姐可要帮忙拿妥咯,这是替哥哥寻来的呢。一直听闻哥哥擅长奏笛,蓉儿可是打算寻个机会与哥哥琴笛合奏呢。”满心的欢喜,满脸的期许。
“……”自己的女扮男装就这么糟?既看出了自己的性别,还如此……看了看面前那与师父幼时的真正面孔有七成相像的脸,又想了想自己幼时那数不清的被师父不着痕迹捉弄的经历,只得感叹:真不愧是姐妹。
“噗!宁源啊宁源,没想到竟能有看到你吃瘪的一天。”柳雁雪笑着,还是不忍地将宁源怀里的东西又接过了一些。
“……”幼时被那小了自己整整两岁的师父捉弄也就罢了,现在竟还多了个师父的妹妹。
“蓉儿还是帮姐姐拿一些罢,不然让哥哥和阿娘晓得了,又少不了一顿教育。”纯亮的目光遮住了坏笑的嘴角。
“公主殿下真是折煞奴婢了。”故意,绝对是故意!
“公主殿下此乃初次出宫?”报复要慢慢的来,今日便先适可而止。柳雁雪忍着满肚子的笑,转移了话题。想想那嘴不饶人的宁源有了克星,心头就是舒畅无比。
“是啊,父皇和母后都不让,阿娘到是想让我出来看看,怎奈无人陪同。”抱住柳雁雪的手臂,摇了又摇,“还是柳姐姐好。那两个皇兄和几个皇姐都不愿带我玩儿,哥哥答应了我,却也总是无空履行约定。柳姐姐以后可要多多带我出来呀。”
“嗯,如若陛下,姑姑和秦贵妃允许。”浓浓的宠溺。
自己能不跟着吗?宁源在心头哀叹。
“柳姐姐以后还是叫我蓉儿罢。”又晃了晃柳雁雪的手臂,“以后柳姐姐和哥哥成了亲,我叫嫂子为雁姐姐可好?要不,我现在就叫你雁姐姐?”
犹豫了片刻,点点头,终是不愿负了贺蓉的一片心意。
。。。
“如此说来,赵大哥竟是丁大将军的亲兵?欸,是小弟我有眼不识泰山,在此自罚一杯。”抬袖遮住那紧拧的眉,忍着喉间的火辣,将那烈酒吞下。
“哎,秦大人这声大哥,小的我可是担不起,担不起。”黝黑的脸颊上,堆满了畅爽的笑意,“您是冀王的贴身侍卫,怎是我这种兵痞子能够相提并论的。”
“大哥就莫挖苦我了,我们做侍卫的,就是为上面儿干干事儿,跑跑腿,怎能与定远军的保家卫国相比。赵大哥您年长于我,又是灭了焱国的大英雄,小弟我叫您一声大哥,自是理所当然。”卸下平日人前的寡言与疏远,无视身旁卫康种种阻止的眼神,用另一个自己试图融入这血汗军营。
对于这些保卫边疆,挥头颅洒热血的将士,贺昆槿是真真正正敬佩着、感激着的。因为先父曾经的教导,也因为自己多年的经历。作为曾经的质子,焱国皇室与燚教眼中的玩物,她知晓焱国的好战好戮,清楚燚教的残暴疯狂;眼见过百姓的流离失所,体会过战争的残酷绝望。
可她同时也是愧疚的。她幼时曾与家人远住边疆,见过敌军来犯,见过燚教猖狂;因此她晓得和平的来之不易,更无法轻易将自己从那引起战争的罪恶感中释放。而在那火光冲天的月圆之夜,她见遍残肢断体,哀尽家破人亡;因此她懂得失去至亲的撕心裂肺,更无法将导致血流成河的自己轻易原谅。
这些年来,她痛过,恨过,鲁莽过,冲动过。可现今,她竟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去做任何事的欲望。她恨贺氏吗?就像恨焱国一样?杀父之仇,弑兄之恨,她又怎会忘记?可她想报复吗?她想像颠覆焱国一样,去颠覆贺安王朝吗?她不知道。面对这大安盛世、繁华富饶,面对这安居乐业、畅言欢笑,她更是迷茫了。
权利争锋,败者成仁,这个,她又怎会不懂;而新一轮的政权更替,又将会带来何种血腥风雨?居高位者,断心绝情,这个,她早深有体会,又岂是换了一人,便能治标治本?往日的种种决定,在踏入归京路途的那一刻起,就在不断地动摇,她现下是真的,真的,很是踌躇,很是迷茫。
自己,为何要归来?未来,又该将怎样?
那一日倒下后的幻境让她意识到,自己,真的是,累了呢。
如此,提线木偶般的……
“秦兄?”身旁的军汉摇了摇自己的肩膀,“秦兄这酒量,可是得多练练呐。”
“抱歉,竟是有些醉了。”揉了揉额角,苦笑了笑,“我们殿下向来不喜下人饮酒。小弟我也就不曾试过,没想到自己竟是一杯就倒。”
“无妨!你既叫我一声大哥,那将你的酒量练成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递过一碗酒,冲鼻,盈溢。
“赵大哥,您还是先练练我吧,我们老大伤势未愈,不易饮酒。”卫康眼疾手快地夺过酒碗,仰头饮尽。
“好肚量!”周围的将士起了起哄,鼓了鼓掌。
向卫康投去一个感谢的目光,理了理思路,并没有将今日的来意遗忘,“赵大哥,您在丁将军手下办事,不知丁将军脾气如何?待部下怎样?之前殿下说要把我这义弟送到丁将军帐下,去磨练磨练来着。他这毛头毛脑,毛手毛脚,我着实是放心不下。”
卫康闻言,蔫蔫的放下了手中的酒碗,“是啊,赵大哥,给我出出招儿呗。”
“哎!”拍了拍卫康的脊背,那双强有力的巨掌,将卫康拍了个踉跄,“小卫你就放心罢。大将军他和我们一样,都是草莽出身的粗汉子,没你们文人那么多条条框框。平日里与我们这些小兵小将也是打成一片,没什么架子。至于军中的规矩,说严也不算严,只要你上点心,勤奋点,少说,多练,保你没事儿。放心,你若是来了,大哥罩着你。”
“可他怎么说也是开国大将军……”
“大将军他当年也只是因为上有老下有小,填不饱肚子,这才迷迷糊糊地随着一堆人,跟着太.祖起了义。他正巧读过些兵书,又有着祖上传下来的功夫,这才一路打来,打成了个大将军。老子我与他同乡,一同加入义军,要不是老子当年就是个叫花子,大字不识几个,老子也早就是个带爵儿的将军了。”一个络腮胡子的五旬男子,端着酒碗,挥着筷子,从一侧走来。
“呦!李将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这不是听说你们这儿有贵客嘛。”寻了处空地,席地而坐。
“李将军说笑了,什么贵客。我们也就是与前几日一样,被殿下遣来,查查那劳什子刺杀俘虏的案子。几个本就该死的俘虏,也不晓得怎地让殿下如此上心。”贺昆槿陪着笑脸道,“这不,没什么好查的,却也不能违背殿下的意思,只得来这儿混吃混喝消磨时间咯。”
“嘿,你这小子说话到有趣。就不怕我到时不小心说给了你家殿下听,你得挨一顿板子?”
“不怕,我家老大皮实着呢。”卫康坏笑了笑。
“……”抽了抽嘴角,恶狠狠地将卫康瞧了瞧,“我是没事儿。不过你小子倒是惨咯,到时候,殿下若是真把你送来定远军,可少不了你挨军棍的日子。听闻大将军是豪爽,可他帐下的幕僚可是各个凶着呢。”
“……”殿下,你可莫开玩笑。
“欸,你这说的是郭奇郭军师吧?整天板着个脸,说句话满口之乎者也,动不动就军法处置。上次,我就只是错入了他的帐子,也没瞧见啥,就被打了四十军棍,说我什么窥探军情。放屁!”赵亲卫说着,啐了一地。“这酸儒军师,也不晓得将军是怎么忍下的。看着就眼烦,咋不被焱疯子逮了去。”
“你别说,他还真被逮了去呢。我在伤亡名单里见着他的名字了。”李将军道。
“哈?他一个军师,又不上战场,咋死的?难不成能被我咒死?”揪了揪下巴上的胡须,“我说咋再也没见过了呢,帐子也撤了。”
“听闻是去完成大将军的一个什么秘密任务来着。你没瞧着他近几个月总是神神秘秘的……”有些顾虑地看了看贺昆槿,“莫不是去寻你家……”
“殿下的事儿,我一个侍卫又怎么清楚。不过我在殿下身边多年,也从未见过什么长得像军师的人物。质子府的访客一般都是各式各样的焱疯子。”细细地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情,“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该不会是通敌叛国吧?”
“瞧你这张臭嘴,大将军怎么可能通敌叛国?和焱国打了一辈子,掐死他们还来不及呢。当初接到与焱国八王结盟的密旨,大将军可是带头掀了桌子,将你们殿下骂了个狗血……欸,你可别乱说啊。要是让你家殿下晓得,我这颗脑袋可就……”
“李将军放心,小弟我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将军这不也在替我保密偷懒的事儿嘛。”悄悄地瞪了瞪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卫康。
“照你这么说,若是那个姓郭的通敌叛国,倒也不无可能。虽说妄议死者不厚道了点儿,”又一个人凑了过来,“我与他同为大将军的属官,所以我晓得,他跟着大将军南征北战多年,心底却一直想在京当个正儿八经的芝麻文官。怎奈丝毫得不到陛下赏识,心里可是怨着呢。”
“他不是綏王的远房外戚吗?怎么连个小小的京官都混不上?”叽叽喳喳,七嘴八舌。
“正因为是綏王外戚啊!你们又不是不晓得,咱陛下和綏王那关系啊,可是……”
……
又是,綏王,吗?
袖中的拳头,紧紧攥起。
嘴角一痣,狰狞一笑。心伤缠身,噩梦惊扰。
。。。
卫康兢兢战战地跟在那仿佛失了魂的殿下身后,只觉得那单薄的身影在这热闹的街市的衬托下,竟显得格外的孤寂与无助。他很担忧,很心痛,欲出言安慰,却又无从下手。因为他没有见过这样的殿下,如同漂浮在茫茫大海的一叶泛舟,无依,无靠,无助。
在他的印象中,亦或说从他认识殿下起,无论是刀山火海,是天崩地裂,是重伤垂危,还是生死之间,殿下都是淡然的,是平静的。似已胸有成竹,似已看淡万物,似已思透万事,又似早已麻木。那样的殿下,虽然在自己和阿姐面前,会偶尔露出少年人的一面,可卫康仍然觉得,那样的殿下,很远,很远。
可自从回京后,殿下似乎变了。变得话多,变得爱调笑,却也变得更加深沉,变得总会望着空无一物的一角发呆许久。这样的殿下,似乎更有了人味儿,似乎近了,可却也让他很是担忧,很是惧怕。就似那渐渐拢近的山腰白雾,是不是待浓了,待近了,不待自己看清,便会永远地消散于那无际天空?
前面的人儿突然停下脚步,未待自己回过神来,便身形一晃,踪影全无。
。。。
“雁姐姐,你是不是医术很好呀。比宫里的那些老头儿要好上千倍万倍?”收获丰足的贺蓉揪了揪柳雁雪的衣袖。
“应该……算是?”偏了偏头。
“那姐姐是不是可以治好哥哥?”有些伤感地低下头,“虽然我问父皇,父皇什么都不告诉我。可我晓得,哥哥定是得了很重很重的病。他那么瘦,嘴唇总是那么白……我那次还看见他的茶杯里的水……是红色……虽然他在我面前一直是开心地笑着,可我知道,他一定很痛很痛……忍得很是辛苦……”
“我……”竟是严重到了此种地步?
“宫里的太医总是我一问就含含糊糊,说什么并无大碍,只需多多修养。我怎可能信得他们丝毫?雁姐姐,你救救他好不?”真挚的大眼将柳雁雪锁定,光溢溢,泪莹莹。
“嗯……”
唰!耳侧一阵清风,入眼间,便是无数把泛着银光的轻巧利刃光速逼近。余光寻了寻不远处怀抱众物被人挡住的宁源,下意识地抓紧身边的贺蓉。纵观四处,却发现飞刀已将所有逃脱的路线锁住,自己和贺蓉已是四面楚歌,毫无退路。
因遥不可及而无能为力的宁源,手无缚鸡之力的贺蓉,以及自己的满身灵力不可外露,满身轻功无处可用。要如何,才能将性命保住?
锐风呼啸,三叶飞刀,四面八方,无处可逃。
十二把刀,绝情地袭来;三个人,惊惧的心跳。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青雁觅缘更新,第 11 章 饮酒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