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无痕,春雨无声,细雨在夜空凌漫,却不失温柔,更不失诗情画意。
风中似伴着琴声,奏得是那琴瑟和鸣的圆满。
但,再轻柔的风,也终是成了殇沫在萧瑟悲凉中的一场独醉。
那年那日,他为一人接下这座故府,掌管起了使人闻风丧胆的‘灭影门’。
他自认自己不是一位好门主,却也不曾出过什么大错。
本想做出一番建树的他,没曾想到了最后,不出错,竟成了唯一的安慰。
他没有故遗名的魄力,也没有冷溶月的智慧,在两任既有魄力,又有智慧的门主带领下,他接手时的‘灭影门’,早已人才济济,自成一体。
这也给足了他休闲的时间,他常常会独自一人漫步在‘海棠如旧阁’中,触摸着朵朵海棠,慢饮着口口茶茗,感触着冷溶月的气息,想象着冷溶月的过往。
可,现在他却已无法再走进那‘海棠如旧阁’了,那里也已有了新的主人。
即使,这位新主人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件,却也绝对有着独享一阁的尊荣。
海棠花下葬被禄,细雨轻风皆念母。
念顺夫人对冷溶月的恩德,在这世间恐无人能及,而,‘海棠如旧阁’中也不单单只有冷溶月和念顺夫人的故事,还有素海棠的传说。
这些年,冷溶月也曾进入过‘海棠如旧阁’几次,除了烧给念顺夫人大量的衣衫和纸钱外,还带去了一副白玉水晶棺。
棺身是冰寒刺骨的,也正是这冰寒刺骨的寒气,才保存下了棺中人的一颦一笑与点点滴滴。
白玉水晶棺是郭明轩亲自扛来的,冷溶月也已成为了棺中人真正的影子,因为,她与棺中人实在太像,简直一模一样。
只是,一个人还活着,一个人已死去多年;一个人名为冷溶月,一个人名为素海棠。
素海棠不敢贪恋‘天岚观微阁’的宏伟,更不敢贪恋郭明轩的陪伴,她也已在‘天岚观微阁’中沉寂了多年,也独自霸占了郭明轩多年。
然,尽管如此,郭明轩仍为死去的素海棠鸣下不平,他觉得‘天岚观微阁’更适合素海棠,那里不但集聚着素海棠毕生的心血,还有素海棠的苦苦等待与念念相思。
但,他却没有争辩过冷溶月,也因为冷溶月说出了一句他无法做到的言语——父亲,难道你此生都不会离开‘天岚观微阁’吗?
也正是这句话,让他抑郁了很久很久,也让他想了很久很久。
——如果一个人不能永远陪伴着另一个人的话,那也绝没有资格再拥有。
所以,他在某一天亲自扛着白玉水晶棺来到了故府,在这一路上,他消耗了大半的功力,只为不让棺身晃动一下,就连微风也难以触摸棺身分毫。
从此,素海棠有了陪伴,陪伴她的是她与冷溶月共同的恩人——念顺夫人。
而,她与念顺夫人“睡下”的地方,也是她们最熟悉的地方,亦是共同成长过的地方——‘海棠如旧阁’。
…
故府的书房很大,却没有几本藏书。
每当阳光洒落在这里时,这里都金灿灿的,曾经的故遗名也总认为这些金灿灿的财物,远比各种藏书来得实惠。
现在,书房前的石凳上,已再也不见故遗名的身影,而这场夜,却还没结束。
微凉夜,微凉风,风中携来清新的花草气息,也带来了众人豪饮的欢笑。
殇沫在此独坐,双臂也支撑在身前的圆形石桌上,他正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这世上最难解的问题。
或许,曾经的故遗名也在此思考过很多问题,但,他依旧没能做到称心如意。
或许,殇沫也终是不能得偿所愿,因为,她已开始思念起了冷溶月。
有很多年了,每每在他慌神无绪间,他都习惯性想到冷溶月。
但,他也知道,即使冷溶月再聪慧,也绝不是能解决所有问题的神佛,而,冷溶月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寄托,和心灵最深处的依靠。
他曾想过很多种对待柳韵锦的方式,也曾想过很多要说的话,这些方式与言语也在他的脑海中过了上万次,终是无法实施。
——对于一个不能予取予求的结果,想来也是没人愿意接受的。
——正如一个人想要天上的星星,你却给了她地上的草木,她又怎能开心呢?
更何况,柳韵锦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苛求,她只想要殇沫和她在一起,最简简单单的在一起…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春雨夜里来,洗尽迎亲台,润物无需声,坐等佳人还。”远处,秦楼客摇晃醉姿,闭眼陶醉,他已不再像白日间那般痴笑,却也成了一个癫狂之人。
他连发两语仍嫌不够,索性接着道:“一人沐春雨,何不两人醉?”
“来,喝!”他来到殇沫身旁,坐了下,将一壶酒伸到了殇沫的眼前。m.bïmïġë.nët
“秦大哥,你天亮后还要去‘绣芙蓉’迎亲,你还是少饮一些酒为好,”殇沫接过酒壶,沉沉地望着秦楼客,“倘若,你今晚因酒误了事,可是要后悔终生的...”
醉眼迷离的秦楼客,闻声,却反问道:“你可有后悔之事?”
殇沫眉眼低垂,沉寂了片刻,“应是没有吧,虽然有很多事都无法改变,但我都尽力地去做着…”
秦楼客,痴笑饮酒,猛然定神,“正是因为你没有过后悔之事,所以,你现在才这般痛苦!”
“如若你有了后悔终生的事,你上杆子追还来不及呢,又哪来得苦痛与无法选择呢?”他接着说,“在我看来啊,兄弟你就是有太多选择了,才会无从选择的…”
殇沫沉默了,好似秦楼客的言语已直击他的心田,句句铭刻,句句入骨。
“在这江湖上,人人都夸赞我秦楼客乃是武林第一人,是那高不可攀的天下第一,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连门主你都敌不过…”秦楼客在淡笑中露着些许悲伤,他也在这一刻卸去了一整天的喜悦,“但,我却不得不认下这天下第一的身份,因为我有想要保护的人,也有我想要的生活。”
“不,秦大哥,”殇沫连忙摆手,“你怎么可能连我都敌不过呢?记得初见秦大哥时,大哥和我师父的武功是不相上下的…还有,我早就不是什么门主了,至从溶月建立‘芙蓉居’后,‘灭影门’门主已是一个虚名了。”
秦楼客自嘲一笑,微摇头道:“曾经,我的确与郭门主的功力旗鼓相当,但,曾经的我,却也已是巅峰,而,那时的郭门主却还有着无限可能…”
他接着说:“你知道人和人有什么不同吗?就像读一首相同的诗词一样,有些人就算把诗词读得滚瓜烂熟,又能如何呢?诗词仍是之前的诗词,并不会有任何变化;而,如门主你、韵锦、清澜,甚至溶月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执着在一首诗词上,而是会创造出更好、更绚丽的新的诗词…”
“还有,我这辈子都会是你的手下,事实上,只要我一日在故府,涵影一日在‘绣芙蓉’中,我们都还是‘灭影门’的人,亦会视你为主…”
“秦大哥,其实你大可不必这般…‘灭影门’门主之位也是溶月让我接管的,我…”
秦楼客并没有让殇沫把话说完,他不但阻下了殇沫的话,且还跪了下来。
殇沫见状,也在惊然间跪下,他皱紧着眉头,凝视着眼前的秦楼客,心中百般滋味,无法言喻。
过了良久,只见秦楼客微微一笑,说道:“我想,门主还没有领会我的意思,我只是想要门主你能在危难之刻,护下我和涵影....我是你们口中的秦大哥,不让你这个门主相护,难道,门主是想要我去舔着脸去求溶月吗?”
殇沫瞬间呆愣,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让名震江湖的秦楼客如此得悲观。
他也好似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心目中那个自信满满、嘴边时刻都洋溢着微笑的秦大哥,怎么就会跪在了自己面前呢?
此刻,冷溶月在“绣芙蓉”中陪伴着初涵影,秦楼客作为新郎,他头一夜自是不能与新娘初涵影相见的。
他说出这番言语,难道是明日无法如期举办婚礼?还是,他有什么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呢?
秦楼客见殇沫久久没有回应,索性提起石桌上的酒壶,用手指拨掉壶盖,直饮而下,随后,他又将酒壶递给殇沫,殇沫也仰天痛饮着。
“没有任何事发生,也没有任何变动,我只是在门主你面前跪了下,但我却绝不是在天下人面前跪了下,我依旧是这武林的天下第一人,也依旧是那个自信无比的秦楼客…”
“只是,我有了牵绊,亦有了致命的所在,更有了比我生命更加重要的涵影。人啊,总是会有贪欲的,在涵影迟迟不答应与我成婚前,我可以为她而死,且一生都会守护着她...因为,我觉得我好像并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所以,我无牵无挂,可以一心付出…”
“但,现在不同了,我不想死了,因为涵影答应了要与我成婚,就在明日我们就要大婚了,”秦楼客在数句言语下,逐渐变得动容起来,“可,我却还想继续保护她,我不但要保护她,还要保护好我自己,今天过后,我就是她的夫君,是她唯一的依靠,我又怎能忍心让她一人独活呢?可是,一个人能保下另一人一生平安就已很难了,我又怎么可能再祈求自己同样有这样的运气呢?”
他说到这里,已然落泪,他的泪水也让殇沫骤然间明白了所有。
——原来,在这世间,爱一个人是一件这般辛苦的事情…
——原来,想要和一个人长相厮守,是这般钝痛的感觉…
——因为有了牵挂,因为想更好得陪伴,也因为想要日子久一点,再久一点,一个曾经光芒万丈的人,也会变得如此得伤感,如此得无力…
“秦大哥,我懂了...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尽到一个门主的责任,护好你和涵影姐姐这两个仅剩的门人的…”
殇沫一语话落,一滴眼泪也在瞬间落下,两人终是在这场微雨中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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