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梳流光光映潭,潭上玉梳梳流光。
月光洒落在玉梳石上,玉梳石的光泽却映在了粼粼潭中。
树影入畔,畔旁茶盏,在水雾中时隐时现。
水雾从泉中升腾,泉水却被淼淼水雾覆盖,仍旧暖入心田,使人陶醉。
眼前的这潭泉水,冷溶月曾来过很多次,每次都能让她舒展心境,微绽笑颜。
这一次也不例外。
但,此刻的泉水中却也出现了不该有的污垢。
或许,天然的污垢,是大自然的馈赠,而,人为的污垢,却是谁都不愿看到的。
泉,已不再是无人的泉,亦不再是她独享的泉。
尽管,她每次前来都能独享一潭泉水,但,这一次好似要败兴而归了。
她已看到了树杈上悬挂的衣衫,且是男女相混的衣裳。
泉水中也定在发生着满是“污垢”的画面。
然,随着一男人从泉水中站起,也让冷溶月褪去了几分尴尬。
这男人并非一丝不挂,里衣虽湿紧贴身,却无丝毫不堪。
他也在愣眸间,轻唤出了一声“大小姐…”
这又轻又带着万分惊讶的语气,像是一个无措的孩子,只得呆头呆脑地站着。
泉水再次泛起涟漪间,一轻缕薄纱的女子也立直了身子,长长的系带也在半空摇曳着。
她的衣裳已湿透,透着艳红色的肚兜,眉目轻挑,眼尾微醺,极致妖娆的双腿也在缓动间,荡起着层层水波。
在她摇动的身姿下,水雾已更大,缕缕翻滚,前拥又上。
水雾向前簇拥的感觉,就像是天界的仙气。
在逐渐上扬的水雾中行走的她,也好似一位天阙仙子。
“你就是那个所谓的大小姐?”她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怪不得那贺山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你还真是个绝色…”
“怎么?”她的嘴角赫然下拉,似已咬牙切齿,“贺山也不要你了?你也是来找秦泰的?”
她的神情变化极快,后半句的言语中也带满了讥诮。
冷溶月没有说话,反倒微微歪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最近一次见到与其相似的女子时,还是在应天府‘绣芙蓉’中。
不过,那也是月余前的事情了,且,‘绣芙蓉’中的那位女子之所以会如此,也全因姐妹间的争风吃醋。
通常在遇到这种事时,女子与女子之间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只会越闹越凶,甚至大打出手。bïmïġë.nët
索性,她也将眉眼移向了秦泰,似在等着秦泰给她一个解释。
秦泰哪能受得住她这一看,只得慌乱垂目,不禁用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大…大小姐…我和她没什么,您也别把她说得话放在心上…那个…”
他顿了顿,在摇姿摆胯间横手一挥,便将前侧的女子噼晕了过去,“那个…她现在已经无法再说话了,还请大小姐恕罪…恕罪…”
冷溶月依旧沉默,却也向秦泰走去。
秦泰见状,身体也如一摊软泥,“噗通”一声跪在了泉水中。
突然,他又极快侧眸,斜跨出一腿,拉拽下树梢上的衣衫,也不管正反,便往身上套。
他又一次跪了下,但,这次他已变得平静,更变得沉稳,始终低头,似在静候着冷溶月的审判。
走到他身旁的冷溶月,并没有下到泉水中。
虽然,现下是泉水最暖的时候,但,她也只是用脚尖点了一下水面,便就做到了一旁的玉梳石上,“你很喜欢她?”
她没有责怪秦泰任何,也没有要杀秦泰的意思。
可,她这突然间的一问,也着实难住了秦泰。
——冷溶月不会说废话。面对着一个久久未见的故人,更不会说一句没用的话。
“我…我…我不喜欢她,”秦泰的神情,痛苦且不安,“我…我也不可能会喜欢她…”
“可,你并没有杀她,”冷溶月缓抬手臂,用双指夹了夹头顶的树枝,“如果换做以前的你,或许会直接杀掉她,不是吗?”
秦泰沉默,身子却在颤抖。
“你应该知道,她并不是一个好女人。女人若观察起女人来,有时只需一眼,便就能看清对方的本质,”冷溶月,接着说,“她应该不止你一个男人。至少,她方才提到了贺山…”
“我…我知道…她是在贺千户那里受了气,晚上…晚上才会来此找我的…”秦泰吞吞吐吐着,“我也知道,我虽与贺千户都是千户,但,她会更喜欢…更喜欢…贺千户一些…”
冷溶月微微摇头,“她应该也不喜欢贺山…”
秦泰闻言,勐然侧眸,却在与冷溶月四目相对间,又急促地低下了头。
“女人和男人是不同的,她和其他女人也是不同的…”冷溶月,说,“像她这样的女人,谁对她好,她便会喜欢谁;谁对她不好,她便也会离开谁…”
她接着道:“对了,她叫什么?”
秦泰,道:“丝柔…”
冷溶月,笑了笑,“她既不温顺,也不娇柔。想来,她这名字也是假的。”
秦泰再次沉默,这一次他的身子也颤得更加厉害起来。
——他好似已嗅到了冷溶月的杀意。
突然,他扬起了头,侧转了身子,用双膝在泉水中跪移,在离冷溶月六尺处骤停,勐地磕起了头。
他似已流泪,却在每次抬头间,皆被泉水洗刷。
他似在流着鼻涕,可当他的前额磕起水花,又入水中后,又会抹去所有痕迹。
能够真切看到的,也只有他那红红的鼻头,和逐渐臃肿的眼睛,还有那已紧到极点的眉头。
“大小姐,小的求您,求您放过她…她并不知道,您的身份…纯属无心冒犯…无心冒犯啊…”
冷溶月仰脸沉默。
——当昔日的故人,已变得面目全非,她还能说些什么。
——她记忆中的秦泰,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有着俊朗不凡的容貌,亦有着刚正不阿的性格。如今的秦泰,不但一脸的生无可恋,也没了半分骨气,身上亦没了丝毫杀气。
——她从走进这间庭院的那一刻,便就发现了秦泰的变化。至少,昔日的秦泰在看到她时,会微笑,那是满是自信的微笑,也是青春洋溢的微笑,更是无所畏惧的微笑…可现在,秦泰没了那微笑,甚至连腰板都挺不直了…
——是什么能让一个热血男儿,变成了现下的模样。难道,是这荒漠中的一泽温泉,是眼前这围着泉眼所建的一方庭院吗?
这庭院,并不是温柔乡,也绝不会磨掉一个男人的锐气。
无论是眼前的庭院,还是这庭院中的清泉,都是她的义父纪纲,在很多年前亲自督建的。
她清晰地记得,她的义父在发现这眼泉水时的喜悦,也清楚得记得,她的义父为何要围建这里。
——这里实在太苦、太寒,有了这眼泉水,也能给守边的战士们带来些许安慰。
那时的她,也坐在这玉梳石上,也仰天看着明月。
但,那时的明月却也充满着梦幻,更满是憧憬。
如今的明月,却是一弯寒月,冰冷刺骨的寒月。
“这树,永远比别处的树枯得晚些,就算别处的树都掉光了叶子,这树也会留下几片黄中带绿、绿中带黄的叶子的,”她在沉寂良久后,竟突然问道,“秦泰,你可知,这树上现下还有几片叶子?”
“不多不少,刚好五十四片,”秦泰在停止磕头间,竟即刻说出了叶子的数量,“这树生在泉眼旁,总能得到些庇护,也会比别处的树木要幸运些…”
冷溶月不禁痴笑,随之缓缓喃喃着,“五十四片…五十四片…好一个不多不少...好一个五十四片...”
她面前的男人,到底在此忍受了多少寂寞...
——一个会数树上有多少片树叶的男人,又该有多么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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