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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是与楚景淮一道用的,他用膳极慢,白姝卿早早喂饱自己便端坐在他身边等他停箸。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也不抬头看她,白姝卿对他这副样子见怪不怪,耐心很好地望着他思虑其他事。
楚景淮被她盯得莫名其妙,总算抬眸看了她一眼道,“用完晚膳我派人护送你去别院。”
白姝卿一惊,不愣了,“为何?”
“身为王妃总爱一个人深夜往府外跑成何体统?我会派祥伯跟着,你坐马车过去。”他淡淡解释。
他面色不善,白姝卿也不敢开口要求带上那两个丫头一起了。
待得楚景淮用晚膳,马车已在王府门口等候,祥伯见到她躬身一揖,“娘娘请。”
她坐进马车里,又掀开帘子、探出头,向祥伯再三确认,“王爷的命令是护送本宫去别院,而非将本宫抛尸荒野罢?”
自见到她便是一副高深莫测表情的老管家表情一僵,旋即笑道,“娘娘说笑了。”
白姝卿探究地看了他几眼,垂下手臂,帘子随之跌下。街上空旷,耳边只剩老管家驾车之声跟马车轧过地面的声响,通往别院的路坑洼不平,白姝卿在车厢中左摇右晃,一颗心也随之七上八下。马车渐渐停下,祥伯出声道别院到了,白姝卿这才悄悄吁出一口气。
原本慢慢平静下来的心却在见到别院门后之人的那刻陡然提了起来。面前之人俨然是名女子,脸上遮着面纱,身上溢着淡香,若有似无、恰到好处。白姝卿一下子明白过来,想必今夜邀她在这别院一见的不是穆妃娘娘,而是眼前这位至今令她不清楚身份的女子,她转身看向身后的祥伯,却见他神色如常,对眼前一切似乎并不意外,察觉到她的注视,祥伯一个欠身闪进暗处。
白姝卿转回身望向她,她脸上虽遮着面纱,白姝卿却觉得她此刻一定在笑,她想开口问一问她邀她前来所为何事,却苦于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一直僵着,对方似明白她的窘境,倒是大方地开了尊口,“娘娘,请进来罢。”
她未等白姝卿回应已转了身,白姝卿立在原地冷静片刻,抬脚跟了上去。
这座别院不算小,白姝卿跟在她身后弯弯绕绕走了不少路才见到光亮,这女子推开面前木门,邀她进去,自己女主人一般为她沏了茶。
“娘娘尝尝这茶如何?”
白姝卿抿了一小口,诚心道,“苦。”
女子低低一笑,眉间愁容浅淡,“多年来我守着他,心中便是这般滋味。”
白姝卿一愣,立刻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直觉不愿继续听她接下来的话,遂打断她,“这番话,姑娘该说与王爷听。”
女子摇头,“他不会懂,他若懂,便不会几次三番利用与娘娘亲切激我与他见面。”视线在白姝卿脸上逡巡而过,并未见到自己预想中的惊诧或怒意,倒是稍稍一愣。
白姝卿心中苦笑,若不是她一早便了解真相,这会自己的表情一定精彩绝伦。指尖抚着杯沿,白姝卿低声道,“王爷肯费心用这等手段,恰是因为对姑娘用情极深,不见便相思成狂,姑娘苦在哪里?”
面纱下的表情又是稍稍一滞,她不曾料到白姝卿会如此从容冷静,便似楚景淮与她的事,白姝卿能够完全置身事外。
“见到自己至爱之人与他不爱的女子成婚,难道不叫苦?”她反问。
白姝卿点头,“这是苦。”
又慢慢道,“他人所施之苦尚可自救,但自苦,无药可救。”
她虽不清楚二人之间究竟存在怎样的阻碍,隐隐之中却感觉楚景淮为了她是可以舍弃一切的,倒是这女子心中似有解不开的结,心里明明在意得很,想方设法去确认在他心中的地位能否被他人撼动,却在知道答案之后一次次狠心将他推得更远。
“娘娘你不懂,”她摇头,“王爷若是寻常男子,这中间便不会有这么多利害关系,我与他亦不会有这诸多波折,早便可以双宿双栖,何苦互相试探折磨?我只恨,他身在帝王家,诸多事情身不由己,放不下、抛不开,我于他而言是锦上添花而非不可或缺。”
“我是不懂,”白姝卿抬眸望向她,“姑娘既然看得如此通透,明知他的身份不可更改,若不能完全体谅又何必委屈自个没有任何名分,待在王爷身边?姑娘放不下,难道不是因为对他的在意胜过一切?既如此,何必计较那么多,令他为难,自个也难过。”
女子为自己斟了一盏茶,望着白姝卿的眼中有丝兴味,“这些道理我懂,做起来却不易。只是——”她慢慢啖了口茶,“王爷是娘娘夫君,娘娘说起刚刚那番话却无任何激烈情绪,是娘娘仁厚大度,还是……其实娘娘心中另有所属?”
白姝卿被她的话一惊,忙道,“姑娘说笑了。只是我知道世间有些事情强求不得,能够待在王爷身边,平安顺遂地活着,我已心满意足。就像窗外明月,”白姝卿望了眼紧闭的窗,“有时候我们的眼睛看不到,心里却知道,它其实一直在那里,便已足够。”她嘴上说得轻松,心上却沉甸甸,不愿说谎却不得已讲了一次又一次。
对面有笑声轻轻传来,“娘娘识大体,是吾等小女子不能比的。”她往窗外睇去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素手拎起茶壶,为白姝卿斟满,递到她面前。
白姝卿伸出手欲接过,她却忽然将茶盏塞进白姝卿掌心,又握着她的手用力一扯,滚烫的茶水顿时四溅,随着女子一声娇呼,白姝卿身后的门已教人猛地撞开,身侧似有疾风拂过,这女子身侧已凭空出现一人。
一切发生地极快,白姝卿根本来不及反应,手上那盏茶已被他的掌风扫向地面,摔了个粉碎。她慢慢抬头,就见楚景淮正紧紧盯着被茶水烫红的那女子的手背,眼中毫不掩饰地写着心疼。
“来人。”他紧紧皱着眉,不自觉间亦沉了声。
祥伯闻声进来,一扫屋内境况,心中了然,却还是恭声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楚景淮轻握着那女子的手腕,将她手背上的伤展露在祥伯面前,冷声吩咐,“马车里有药箱,你去取来。”
“一点小伤而已,你又何必——”那女子轻声道。bïmïġë.nët
“照我说的去做。”楚景淮冷声打断她。
祥伯领命而去,楚景淮的目光方完完整整地落在白姝卿身上,她微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她方才握着茶盏的手,手背上亦是一片红色,却似丝毫不觉得痛,只是木然地坐着,不言不语。
“为何伤她?”他声音浅淡,却不怒自威。
白姝卿这才重新抬眸看向他,他眉间褶皱极深,声音中的怒气想必是极力压抑着的,视线沿着他的长臂落在与眼前女子肩头紧紧相贴的手掌上,又慢慢转开视线,望向那张仅剩一双满含笑意黑眸的脸,半晌无声笑开,此情此景,与那日隋珩护着秦小姐时何其相似。
“说话!”楚景淮等不到她的回答,耐心告罄,声音更冷。
屋内大概所有人都忘了现在正值隆冬,居然这么大开着房门对峙,白姝卿正对屋外寒风,从后背窜起凉意,她慢慢站起身,将被烫伤的右手藏进衣袖中,轻声道,“若我说姑娘的手不是妾身所伤,王爷可会相信?”
“本王不信,”楚景淮冷笑,“这屋内仅她与你而已,若不是你伤她,还会有谁?”
白姝卿也笑,“这点姑娘心中最清楚。”
楚景淮低头看向怀中女子,“颜,你怎么说?”
白姝卿掐了掐掌心,不过是烫伤而已,他竟着急到连她在场都不顾,如此亲昵地唤起他的心上人。
“娘娘也是不小心,你就莫要为了这等小事斥责娘娘了,这点伤擦点药便无碍,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她柔声说完,又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楚景淮怎忍心要她受丁点委屈,正要发作,见她如此便将自己身上的大麾解下,披上她的肩,转身看向白姝卿时所有的柔情顷刻不见,冷笑道,“是不小心还是刻意为之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
“妾身自然清楚,”白姝卿微仰着头,不躲不避地望进楚景淮的眼睛里,“妾身虽不比姑娘心细聪慧,是妾身打翻茶盏还是姑娘知道王爷要过来才有意伤了自个,妾身还分得清,只是王爷信与不信,却是由着王爷的心,而不由妾身说了算。”
换来楚景淮一记冷笑,“你的意思是说,若本王相信是你所为,便是是非不分是么?”
“是。”
“那么本王告诉你,本王自小与她相识,她的品性如何本王最清楚,这等事,她从不齿去做。”
倒是她便会去做了么?白姝卿无声笑着,不欲再辩解。这时祥伯提着药箱匆匆进来,楚景淮看了她一眼,接过药箱,取出一个白色瓷瓶,声音一瞬间像变了个人,“一会上药会有些痛,你忍一忍。”
白姝卿没兴趣知道他们如何恩爱,遂出声道,“妾身告退,王爷若要罚,妾身回王府等着便是。”说完没再看他的脸色,转身跑出了房门。
身后二人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说了只是小伤,你倒总是这般大惊小怪。”
“痛么?”
“……有一点。”
“对了,你说最爱我穿紫衣,重阳那日我精心挑选的那件你可喜欢?”
“……”
他是如何答她的,白姝卿未听清,只是心里终于确认原来那日他兴致勃勃要登山,仅是为了见他的心上人一面。她脚步更快,转眼便跑到了别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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