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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姝卿如今待的这别院年前才修缮过,大厅内的摆设皆是新置的,厅内香烟袅娜,淡香闻在鼻端甚是怡人。
秦汐颜由她的贴身丫鬟蝶烟相陪进了厅内,人是和颜悦色的,却早已将厅内的布置环顾眼中,心下当即一沉。她以为楚景淮在他二人大婚之前便将白姝卿安排住进别院是不愿白姝卿在他们大婚之时在场、碍了她的眼,令她见到白姝卿怀了他孩儿的样子而难过,如今看来,他对白姝卿似乎并非如她所想的那般毫无情意。
楚景淮曾对她允诺过不少事,父亲的前程、秦家的兴衰,她知道这一切只要他想,便皆能为他掌控。与邓游那一战之后,皇帝对他更是不同往日,似有委以重任之意,听父亲说他在朝堂之上向来内敛,与政见不和之人亦能笑脸相迎,父亲知道他笑里藏刀,却又觉得他是怕事之人才总将锋芒掩着,往后也难成大器。这么多年在他身边的她却知道他都暗中布置谋划了些什么。
太子固然足智多谋,有成大事之能,这些年来明里暗里亦拉拢了不少重臣,但太子其人一向狠辣,父亲醉后曾言若以后太子得登大统,秦家的前途堪忧。一将功成万骨枯,父亲深谙其中道理,如今却早已回不了头。
难得的是,楚景淮明知父亲与太子是何种关系,这许多年来却一直对她百般呵护。他身为大梁的王爷,对她却从不曾颐指气使,他爱她、宠她,在她面前甚至是带了些小心翼翼的讨好意味的,她一直享受着这份虚荣,直到皇帝为他选妃,他迎娶了穆郁臻进门。
她自是知道楚景淮大婚前与穆郁臻甚至不相识,对穆郁臻便谈不上喜爱,但若是楚景淮借此拉拢穆太傅而对她疏远,她该怎么办,秦家以后又该如何?之后对穆郁臻做出的种种,一是为替自己除去障碍,二为试探楚景淮的真心。楚景淮果真没教她失望,除了一开始脸上眼中的阴晦以外,他对她甚至没有过分苛责。
后来皇帝赐婚,他不得不迎娶了白姝卿。几次试探下来,她知道白姝卿对他而言或许只是个有意思的女子罢了,他的真心始终系在她一人身上。令她没想到的是,白姝卿居然有了他的孩子,她恨他负了她多年来的情意,为此大闹了一场。那晚他贴在她耳侧低语,若她不愿见到白姝卿,他会安排她母子二人住进别院,她那时满心欢喜,盖住了心底对他、对白姝卿的恨跟敌意,可如今见到楚景淮为白姝卿所做的,她心里再次不确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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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姝卿由雪盏扶着来到厅内,秦汐颜眼稍飞快掠过她的肚子,脸上露出几分关切之意来,“前几日听爷说姐姐脚下不仔细跌了一跤,我心里一直牵挂不安,想着姐姐肚子里的可是爷的第一个孩子,爷很看重,可别因此摔出什么好歹来才好。原想着早些过来看看姐姐,爷念着我这几日身子也不好,今儿才准了我出门。”
说罢,秦汐颜颊上飞起两抹淡粉,看得白姝卿心中一刺,这时才知道,说什么不介意、不在乎都是假的。雪盏见不得秦汐颜拿这种话刺激主子,一时护主心切,忍不住出声道,“我家主子身子早便好了,小主子也精神得很,秦妃娘娘身子既不便,那便不劳娘娘费心了,如此奔波操劳,仔细累坏了身子。”
白姝卿方入座,接了碧凝递来的茶水,这时将茶盏重重一搁,盏底与桌面相碰发出脆响。脸色一凝,白姝卿低声斥道,“雪盏,不可对秦妃娘娘无礼!”
雪盏见主子脸色,嘴一瘪,悻悻地闭紧嘴巴退到一侧。
秦汐颜眼含愠怒,这会教白姝卿抢了先斥责,心中愈加不平,只得抿了口茶将余怒咽下。白姝卿却怕她以后还是要对雪盏斥责,又对正委屈着的雪盏说道,“还好今儿遇到的是秦妃娘娘,若在他人面前也这般无礼横行,这会恐怕早挨了板子。”
转过头又对秦汐颜温声解释,“这丫头从小便跟着我,也是我管教不严,才教她这般没规矩,还望妹妹多担待些。”
秦汐颜咬了咬牙,“姐姐这是哪儿的话,姐姐身边能有这等忠心护主的奴才,妹妹替姐姐高兴还来不及。”
白姝卿佯装释然的一笑,以袖掩唇抿了口茶,嘴角却陡然一沉,如此姐姐妹妹的唤下去,她真怕自个一会会咽不下饭。一边又想着,秦汐颜这会过来恐怕不是为了确认她腹中胎儿是否无碍那般简单,可她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虽说她方才对雪盏说要留心秦汐颜的一举一动,莫让她伤到她跟孩子,心里却知道秦汐颜就算想对她的孩子不利也不会傻到挑这种时候。
她正计量着,见秦汐颜转过头对蝶烟低声吩咐了些什么。秦汐颜见白姝卿的视线瞥过来,遂出声解释道,“知道姐姐有孕,我命人做了几件衣裳,就是不知道姐姐能否看得上眼?”
“哦?”白姝卿搁下茶盏,笑道,“妹妹有心了。”
转眼,蝶烟已呈了几件衣裳上来。碧凝接过了,又呈到白姝卿眼前。
白姝卿试了试手感,衣料柔软,针脚藏得很好,人穿了必定舒服,正要开口道谢,秦汐颜脸色一冷,站起身便给了蝶烟一记耳光,口中斥道,“没用的奴才!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本宫要你拿的是本宫新命人做的衣裳,谁让你将这些呈上来了!这些是本宫不久前命人做给本宫大哥未出世的孩儿的,孰料那孩子没生下来,本宫正不知如何处置呢,倒教你拿来给白妃娘娘寻晦气!”
蝶烟捂着脸颊,双眸潮湿,人早已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似是惊吓过度,嘴里竟是一句话都讲不出。白姝卿正摩挲着那些小衣裳,不料会有这么一出,手臂陡然一僵,她不傻,自然听得出秦汐颜这是在诅咒她的孩儿无法平安降生。www.bïmïġë.nët
雪盏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惹恼了,要不是被一旁的碧凝拉着,她真想将秦汐颜主仆二人好好收拾一顿,替主子出口气!
蝶烟安静了一会才陡然望向她,膝行至白姝卿跟前,满脸泪痕道,“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请娘娘饶了奴婢!”
“如今你还敢狡辩?!”秦汐颜上前,作势又要出手打她。
白姝卿伸手一格,“我看这丫头也不是故意的,你打也打了,就饶过她罢。”
秦汐颜却犹不肯就此收手,“这奴才可惯不得,若不好好惩戒一番,难以令她长记性。”
白姝卿见她如此,佯装无奈道,“那妹妹以为该如何惩处?”
秦汐颜似未料到白姝卿态度竟转换如此之快,愣了一会才道,“这贱婢是用手呈来这衣裳,便惩以拶刑罢,姐姐以为如何?”
蝶烟已泣不成声,手紧紧攥着白姝卿的衣角,在她脚边求道,“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娘娘饶命!”
白姝卿垂眸看了她一眼,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我要你的性命作甚?你放心,拶刑不至严酷,不会要了你的命。”
蝶烟见白姝卿竟要来真的,这才真正有些怕了,又去求自己的主子帮忙求情。
“谁来告诉本王,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一片混乱之际,于厅外传来一声夹了冷意的质问,一双黑靴跨入,楚景淮已负手立在众人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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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奴婢见过王爷。”
众人慌慌张张见了礼。
楚景淮问完话,径直走到白姝卿面前,按住了她即将站起的身体,“以往也没见你礼数周到到哪里去,这会又何必在意这些虚礼?”
白姝卿倒没想他竟当着秦汐颜的面讲出这番话来,愣了愣才安稳地坐好,手已教他握住,他掌心的温度慢慢传来,白姝卿一颗心安定下来,望向依旧跪着的蝶烟。楚景淮睇了眼她手边的衣裳,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目光陡然凌厉了几分。
秦汐颜见他对白姝卿呵护至此,一直蓄着的长甲狠狠地掐进掌心里,可惜怎么痛都不及心中的恨,她走上前,轻声道,“是妾身管教不力,请爷责罚。”
楚景淮垂眸睨着她,“汐颜,你这婢子犯了何事?”
蝶烟怕为着这事令主子受到责罚,胡乱抹了把脸道,“王爷,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见白妃娘娘有孕在身,心里替主子着急、对白妃娘娘跟肚子里的小主子心生嫉恨,才将这些衣裳拿到白妃娘娘跟前——”
话只讲了一半,蝶烟人已经被楚景淮一脚踹翻,他甚至没等她将她做的好事交待完整。这回不光是秦汐颜愣住,连白姝卿也未料到楚景淮的反应竟会如此激烈,蝶烟是他心爱之人信赖多年的贴身丫鬟,他尚且可以不顾秦汐颜颜面做到如此……若有一日她或两个丫头做了错事呢?
蝶烟虽有武功傍身,嘴角还是猛地溢出鲜血,秦汐颜死死咬住唇,等松开时唇上依稀可见触目惊心的血红,以前再过分的事她也做过,楚景淮又何曾这样动怒过,何曾这般相待过?她望向此时教楚景淮的身子掩住的女人的衣角,若不是白姝卿,他们之间又怎会走到这步?忻王府女主人的位置一直便该是她秦汐颜的!心里忽然生出股冲动,歇斯底里、不顾一切,她想要亲手将他身后的女人杀死!可是不能,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秦汐颜微福了福身,“一切都是妾身的错,若不是妾身没能好好管教好自个手底下的人,今儿的冲撞便不会发生。爷如今……罚也罚了,这丫头从小跟在妾身身边,还请爷念在妾身与爷多年的情分上饶了蝶烟,妾身这便领她回王府,罚她思过。”
她没等楚景淮出声,上前将倒在一旁的蝶烟扶起,一主一仆酿跄着向门口走去。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那时候她见不得楚景淮护着秦汐颜、见不得两人柔情蜜意,也是这般狼狈地退了出去。
不,到底还是不一样。白姝卿看了眼已然空了的手掌,再抬头时楚景淮人已追到屋外。那人深色的朝服很快不见,对白姝卿而言是莫大的讽刺——那时候,追出去的仅是王府的管家而已,可换了秦汐颜,他却是见不得她受一点委屈,哪怕她曾为了可笑的试探、置他的性命于不顾。
一切发生地那样急,门尚来不及关,门外紧紧相拥的身影便映在纱窗之上。
雪盏望着那边的二人狠狠握了握拳头,转过头见白姝卿脸色苍白如纸,额上已有冷汗沁出,急忙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主子——”
白姝卿依着雪盏站起身,在她与碧凝的搀扶下一步步来到门口,门外的人毫无所觉,并未被主仆三人惊扰到。
秦汐颜情绪有些激动,楚景淮在她耳畔低语了什么,秦汐颜浑身一僵、人却慢慢平静下来。抬头时看清白姝卿的神色,轻勾唇角,脸上渐渐浮现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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