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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迹他们在半山腰与聂照鲁汇合,浩浩荡荡一行人在夜色中不急不缓地赶路。到宁安城下时已是翌日傍晚,嘉懿帝迎着冰冷的寒风负手站在夕阳下,见白迹与聂照鲁一同归来,眼神多少有了丝变化。
马车缓缓停下,楚景淮率先掀开帘子跃下马车,向从帘后探出身子的白姝卿伸出了手。白姝卿也不忸怩,捉住他的手微一使力,人稳稳地落在他身侧。
楚景淮携着她一同走到嘉懿帝面前跪下。白迹与聂照鲁亦上前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微臣参见皇上。”
嘉懿帝命四人起身,眸中闪过赞赏之色,又为楚景淮白姝卿二人躲过一劫平安归来颇感欣慰,慈爱笑道,“朕便知道朕的儿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而今你二人果真便平安而归。”紧接着话锋一转,“老十,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回父皇,儿臣身上的伤已大好,劳父皇挂心了。”
“那便好,”嘉懿帝一笑,似极为欣慰,接着像是忽然记起什么,“朕听人禀报,你坠崖那日秦丞相的爱女也在,朕想听一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帝依旧在笑,白姝卿的心却倏然揪紧了,楚景淮还未来得及松开她的手,是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手上的力道渐渐加大,纵然她懂得少,也知道楚景淮一会的回答事关重大。
秦丞相位高权重,他的爱女未来嫁给谁怕也是皇帝极为关心的。朝堂之上,秦丞相一直与太子交好,这事皇帝自然十分清楚,但秦小姐与楚景淮私交甚深的事皇帝恐怕也是刚刚确认不久,只是不知道皇帝在这事上会是怎样的态度。
楚景淮低头看了白姝卿一眼,转过头对嘉懿帝道,“不瞒父皇,儿臣与汐颜互相倾慕已久。”
话毕,感觉到掌心忽然一空,是白姝卿悄悄抽回了自个的手。他一时只觉得于自己掌心里失去的不仅仅是她的手,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手指不禁僵硬地动了动,最终握紧了,收进袖中。
皇帝见他坦诚,忽然爽朗地笑起来,“朕前些日子还在考虑要将秦丞相的爱女许配谁家,老三与秦丞相向来政见相合,朕曾想,那丫头聪明伶俐,又甚是乖巧贤惠,朕立她为太子妃也未尝不可,却未料到她竟与你两情相悦,朕听说她曾跑去战场上看望你,竟不顾惜女子的名节,这会朕不替你二人作主恐怕都不成罢?”
楚景淮倏然一掀衣摆再次跪下,“是儿臣的错,还望父皇莫要怪罪她。”
白姝卿因为他的动作,脚跟牵着脚尖、硬生生后退了一步,她低下头,只见地面被自己划过的地方,浅浅的一层雪被推至一旁,露出深色的地表,就如同她此刻的情绪一般。
皇帝再次将人扶起,不同于上次,他握着楚景淮手臂的手力道有些大,似在确认什么一般,他在楚景淮脸上停留的目光有些久,末了轻轻松开楚景淮的手臂,淡淡笑道,“你与两位爱卿现在便随我进宫去罢,凯旋而归的主帅朕该给他应得的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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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姝卿本以为皇帝会令她先回忻王府,却未想皇帝命人将她领到了宁妃娘娘的宫殿。下人领她过来时楚景桓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功课,与几个宫女太监在雪地中又蹦又跳地闹得正欢,见到她来却倏然停止了一切嬉闹,握在手里的雪球也啪唧一声跌落在地。
白姝卿好笑地看着他,轻轻唤了声,“熙王殿下?”
楚景桓愣愣地点了点头,接着恢复正经状,两只小手负在身后,有模有样地慢慢踱到她面前来,“十嫂嫂,你怎会忽然过来?十哥他还好么?我听说他受了伤,还不慎坠崖。”
他面上虽正常,白姝卿却知道他心里定然已是急得不行,便对他解释道,“你十哥他如今好好的,正同皇上谈些事情,一会谈完了便过来殿下这里。”
楚景桓这才注意到她对自己的称呼,却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未纠正,“那十嫂嫂你呢,你好不好?”
“我?”白姝卿诧异,指了指自己。
“嗯,我都听说了,”楚景桓严肃地点点头,“十哥是为救别的女子受了伤,你都不伤心难过吗?父皇有时候不过来母妃这里,母妃嘴上虽然不说,她自个心中难过我却是知道的。”
他讲到这里顿了顿,知道白姝卿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十嫂嫂心中难过,我可以为十嫂嫂斟一盏茶水。”
“茶水?”白姝卿更加不明白。
楚景桓继续点头,“母妃总说,只要我那般做了,她心里便会好受许多。”
宁妃虽不是楚景桓生母,如今看来对这个小皇子却是有真情在的。白姝卿轻轻摇头,“殿下——”话已出口,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她想说她与宁妃娘娘不一样,宁妃娘娘在皇上那里极为受宠,偶尔被冷落情绪不佳也是应该,更何况皇上的女人太多,她会吃味便更不奇怪,而楚景淮对她非爱也非宠,偶尔的关怀便令她觉得他已仁至义尽,但她不能亦不敢如此说,帝妃的感情不是她能够非议的,而在这小皇子面前编排他一母同胞的十哥更是不妥。
楚景桓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在等她将后面的话讲完,她轻咬了下唇,硬着头皮道,“那便劳烦殿下了。”
话音方落,宁妃娘娘从殿内走了出来。楚景桓恭敬叫了声母妃,白姝卿也向宁妃娘娘福身见礼。
“不必多礼。”宁妃虚扶她起身,对着白姝卿身后的一干奴才笑骂道,“忻王妃来了,你们怎地也不向我通报一声?”
众人正要跪下,白姝卿忙解释道,“妾身听说娘娘最近身子染了风寒,方才正卧床休息,便没让他们通报,却未想还是将娘娘吵醒了。”
“你倒是个贴心的。”宁妃笑道。
白姝卿随她转身进屋,楚景桓见宁妃似有话要对白姝卿讲便没跟着,迈出几步捡起方才的雪球,用力朝一个小太监掷了过去,那小太监眼眸铮铮地见一团雪白的东西朝自己飞来,还未来得及躲鼻梁上便是狠狠一痛。他“哎哟”叫了一声,捂着鼻子在原地转了一圈,乐得楚景桓拍手大笑。
白姝卿听得这笑声,心中暗暗摇头——到底还是个孩子。
身后的门被人轻轻阖上,白姝卿这才如梦方醒,像是一瞬间有了嗅觉,只觉得这殿内的味道极为好闻,便使劲儿嗅了嗅。
宁妃察觉她的动作,出声解释道,“这是麝香。”
听得麝香二字,白姝卿心中一惊。
宁妃淡淡一笑,“若不如此,皇上又如何放心将桓儿交给我抚育成人。”
听得她的语气,白姝卿心中也是一涩,再抬头看向衣着光鲜的宁妃娘娘时,眼神中多少有了些同情之意。
宁妃却岔开话头,“桓儿这几日听说忻王出事一直担心,好在忻王无事。”她接过宫女递上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便将茶盏搁在一边,热气升腾,白色的雾气在盏子上方萦绕不散。
“皇上亦是一直挂念,昨夜还对本宫讲,若依旧等不到忻王回来,便与皇后娘娘一道去九云山为忻王祈福。”
白姝卿听得她这番话,心中感激。不管宁妃的本意如何,她是在告诉她,忻王这个儿子如今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已不可撼动。www.bïmïġë.nët
“妾身代忻王谢谢皇上娘娘挂心。”白姝卿起身在位子旁蹲了个身道。
宁妃知道她这番话已被白姝卿记在心里,点头一笑。
又问道,“本宫听闻忻王与你一起坠下山崖,是如何得救、上得来?”
不管她只是随口一问还是真的有心,白姝卿细细向她解释了,最终又说,“还是托皇上、皇后、娘娘的福,十爷与妾身才得以这般活着回来。”
二人又聊了几句,本在外面一心玩闹的人挤了个脑袋进来,“母妃,你与十嫂嫂说完话儿了吗?儿臣饿了,可是要传膳?”
“那便传罢,”宁妃转过头对白姝卿道,“那日桓儿从忻王府回来,一直在我面前念叨你呢。”
“母妃!”楚景桓向身后的奴才吩咐完,转过头听得宁妃这话,站在原地跺跺脚,终于一推门进了来。
“你瞧瞧,还害羞了。”宁妃朝白姝卿笑着,门口那小人儿已一阵风似的扎进她怀里。
宁妃笑着逗了楚景桓一会,将他从自个怀中扯下来,命他坐好。
“若教你父皇见着你这副样子,又该罚你多练半个时辰的字。”
楚景桓立刻端正坐好,话也不多说了。
“爱妃怎生又趁朕不在编排朕?”一道带了笑意的声音响起,身上一袭明黄的皇帝已阔步进了来,他身后,楚景淮也慢慢迈着步子进来。
“参见皇上。”宁妃与白姝卿一齐向皇帝行礼。
皇帝上前将宁妃扶起,顺道牵着她的手,一齐坐下,楚景淮则走到白姝卿身边,慢慢坐下,掌心覆上她的手背。白姝卿知道这时候不能反抗,手上还是不受控制地一颤,心中只是想——他同皇上谈完,娶不娶秦汐颜、何时迎娶,今夜便有答案了罢。
晚膳一样样呈上来,白姝卿并未被较王府更为精致的可口饭菜转移注意力。一旁的帝妃十分恩爱,可他们之间隔着楚景桓,隔着后宫皇帝许许多多的女人,甚至隔着对彼此的信任,可他们在外人眼中却是亲密无间、感情甚笃的。
那么她与楚景淮呢?她侧头去看他,他却未留意到她的注视,只是一口一口极为缓慢得吃着饭菜。心里的预感愈加强烈起来——今夜回去,一切便会天翻地覆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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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回忻王府的马车里,白姝卿才听得楚景淮对她解释一些事情。他讲了许多,白姝卿脑袋昏昏沉沉,只听到了几处重要的地方。
那日山上一战,士兵死伤不少,加上火烧粮草的举动太多冒险,皇上对他这番出征的表现并非十分满意。但楚景淮的确挫伤了邓游的嚣张气焰,身为王爷头一次出征便有了这般战果已属不易,皇上自然要赏。面上的赏赐自不消提,更为重要的是,皇帝要将秦二小姐赐婚于他,时隔不足一年,皇帝为他赐下第二桩婚事,只是这次的新娘,终于是他心中所爱。
可他脸上为何竟看不到半分笑意?就连他方才将这一切告知她时,语气也是淡淡的。白姝卿不会自以为是到认为楚景淮是因为她才是这般反应。那么他反应如此平常的原因,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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