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府途中,楚景淮想起了前几日的计划,那本是下下策,如今看来倒是不得不去做了。“魏宁。”楚景淮对着马车外出声道。
“属下在。”
楚景淮贴着马车帘子低声吩咐道,“你派人去别院通知祥伯,计划提前,命他做好安排,到王府见我。另外,派人将白妃娘娘的两个丫鬟送进宫去。”
“是,属下立刻派人去办。”
马车晃过青石板路,大半个时辰之后,楚景淮跃下马车,走进忻王府的大门便命人将秦汐颜请进了书房。秦汐颜第一眼见到他便知他身子不对劲,“景淮,你……受了伤?”
“不碍事,”楚景淮伸手隔开她探过来的手,“你坐罢。”
秦汐颜悬在半空中的手感到一阵虚空的凉意,她扯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慢慢坐了下来,“爷找我来,有何事?”
楚景淮看向秦汐颜身边的蝶烟,蝶烟立刻识相地退出了书房,为二人合上了门。楚景淮对秦汐颜讲了今日发生的事,秦汐颜脸色慢慢被愁云笼罩,知道这回对太子非出手不可了。
“爷的计划是?”
“就按照原计划行事,只不过恐怕这回没那么容易,三哥想必很快便会听说父皇将阿姝留在皇宫中的事,对我们会有所防范。”楚景淮浓眉紧蹙,忽而看向她,“三哥与你从小便相识,我怕他会因为疑心更容易看出那个假秦汐颜身上的破绽,到时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你要有所准备,或许我与三哥商量不成,想拿你作为要挟时,你会有危险。”
秦汐颜听完他的话却只是专注地看着他,“若我遇到危险,你还是会像以前一样,为我担心,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将我救出么?”
楚景淮如今看着她,不再是满心疼爱跟无尽的深情、只剩物是人非的感叹。他久久未回答,末了轻声道,“我不会让你有事。”
二人互相对视沉默的功夫,祥伯赶了过来。楚景淮对他详尽地说了自己的计划,祥伯听罢若有所思地看了秦汐颜一眼,如今她与白姝卿在楚景淮心中孰轻孰重,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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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上,皇帝脸色一如往常。下朝后只简单向三人询问了几句,便令他们离开了。离宫之前,楚景淮压抑着想去宁妃那里见白姝卿一面的念头,慢慢走在楚景琰身侧。
“十弟,”沉默了许久,楚景琰终是开口问道,“昨日我与老五离宫之后,父皇究竟与你谈论了些什么,后来竟将白妃也接了进宫?”
楚景淮笑了笑,“想不到三哥消息倒是灵通。若我说父皇仅是与我下了几盘棋,用了一顿家宴,三哥会不会相信我的话?”
楚景琰探究地看了他半晌,道,“我自然信你的话。毕竟十弟并没有对我隐瞒真相的理由,不是么?”
“自然是如此,”楚景淮见他这般沉着冷静,只好主动出击,“我许久未到三哥府上拜访、与三哥好好吃一顿酒了,不若今儿个我与汐颜去三哥府上叨扰一回,三哥也许久未见她了罢?”
楚景琰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那丫头之前可是总爱跟在我身边,后来遇见了十弟,眼里心里便再没有我这个太子哥哥的位置了。我也甚是想念她,既如此,我便在府上等你们二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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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穿行在黄昏下的街巷,车内车外的人脸上一派淡然,但心里都知道这一趟去太子府实是凶险万分,一个不小心就是要命的事。巷子里很安静,众人几乎屏息而行方能压抑住心底那股慌意。
楚景淮坐在马车中闭目小憩,直到马车缓缓停下方睁开眼,与正注视着他的秦汐颜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看出秦汐颜的慌张,楚景淮握了握她搁在膝上的手以示安慰,而后松开手,率先起身下了马车。
手背上温度一冷,秦汐颜也从愣怔中回神,紧随其后撩开了帘子,帘外楚景淮慢慢向她伸出了手,她一笑,紧握着他的手跃下马车。扶她站稳,楚景淮揽住了她的肩。
太子已派了人在门前迎接,见他们下了马车连忙走上来,“奴才见过忻王殿下、秦妃娘娘。”
“起身罢。”
二人随接待他们的几个下人经过太子府中弯弯绕绕的石子路,走了好一阵总算见到了正在花园中啖茶赏花的楚景琰。楚景琰的太子妃因病早薨,几年来未再娶亲,花园中各色花朵在夕阳下别有一番美妙韵致,而他孤身而坐,竟显出几分落寞来。
“三哥真是好兴致。”“妾身见过太子殿下。”二人上前道。
楚景琰转过头来,“闲来无事,只好在自家花园坐坐。”紧接着蹙了蹙眉,佯怒道,“汐颜,你就算如今嫁了老十,也不必与我如此生疏罢?”
秦汐颜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握了握,笑道,“我还以为许久未见,太子殿下早便记不得秦汐颜了。”说罢却忍不住去看楚景淮的表情,他正望着她,脸上似笑非笑。她一惊,心里倒是紧接着生出股甜意,他如今还会在意她与太子之间,是不是说明他对她还是有几分在乎的?
楚景琰视线绕到楚景淮脸上顿了顿,紧接着落回秦汐颜身上,无奈笑道,“明明是你嫁人之后自觉与我疏远起来,这会倒先责问起我来了。”他转头看向楚景淮,目光中泄露出几分挑衅之意,“老十,你说是也不是?”
楚景淮脸上平平淡淡,话却似从牙缝中挤出来,“汐颜与三哥之间的情谊,自是我所不能比的。”
“我可是闻到了老十话里很浓的醋味儿啊,”楚景琰被取悦,爽朗地笑了几声,“莫说这个了,我命人备好了晚膳,只等你二人过来了,咱们这便移步过去厅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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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全部是秦汐颜平日里爱吃的菜,这也算楚景琰对楚景淮无声进行了一回挑衅。楚景淮嘴角浮起冷笑,笑容尽处却又掺进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淡然,对窥见他脸上细微表情的秦汐颜而言,不啻是一种羞辱。
秦汐颜这才忽然记起这回过来太子府的初衷,方才从他眼中泄露出的在意跟嫉妒霎时变得可笑起来——他不过是在太子面前演戏,只有她傻傻地相信他的情绪全是真的。
不过那又如何,至少在这个时刻,楚景淮需要她在身边助他一臂之力,白姝卿腹中怀了他的孩子又如何,这会还不是什么事都无法为他做?如今反而是他的牵累。她如今所做便如同她以往为他做的那般,若这回扳倒了太子,他们或许能够回到从前。
她可以为他生儿育女,陪他打下这个天下,看他成为九五之尊。
“老十,”饮酒正酣畅时,楚景琰忽然开口,“昨儿父皇留你一齐用晚膳,该不是仅与你对弈、追忆往事这般简单罢?”楚景琰说罢微眯着眸看向楚景淮,那副慵懒中透着些尖锐凌厉的模样同楚景淮很像,同嘉懿帝便更相像。
楚景淮笑容不变,将喂到嘴边的酒一饮而尽,道,“那三哥以为父皇会同我谈些什么?”
在遇事从容不迫这事上,楚景淮一向不输他。楚景琰为他斟了一盏酒,拈起手边自个的酒盏向楚景淮敬酒,“我初当上太子那几年,几个兄弟里就数老十你同我最为亲近,其他人心里愤恨,与我愈来愈疏远。这些年来我看得分明,愈发懂得兄弟情谊得来不易,不论日后父皇的江山最终属于谁,我都会将你看作我最亲的弟弟。”
楚景琰这番话倒似发自肺腑,不过楚景淮是了解其为人如何的,他自然不信他这番说辞,日后若楚景琰得登大统,其余兄弟必不会有好下场,楚景淮深知这一点,却无法点破,“三哥所言甚是,不管日后如何,咱们兄弟情谊自是不能断的。”
他轻叹了口气才接着道,“父皇对昨日刺杀一事有些困惑,可我并非大罗神仙,又岂能一下便将主谋查出?父皇将这事交给我去处理,我昨夜思索良久,仍旧毫无头绪,三哥虽亲口对我讲,五哥同我必不能活着走出那林子,可最后我们仅是受了点伤、并无大碍,可见三哥只是同我玩笑罢了,那刺杀的主谋也必不是三哥,我说的三哥以为可有道理?”
气氛渐渐冷了下来,秦汐颜窥见楚景琰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不禁在桌下紧紧握住了楚景淮的手。楚景淮察觉到她慌乱的情绪,反握了她的手以示安抚。
楚景琰却忽然一笑,“那是自然,父皇的位子迟早是我的,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去刺杀父皇,你说是也不是?”
“可父皇却未必那般想,”楚景淮想到此刻正在宫中等他的那人,一瞬间省去了所有舌战跟敷衍,“依我看,父皇将这事交与我去办,而非交给三哥,大抵是因为在父皇心中,唯有我摆脱了嫌疑,但父皇心思缜密,他怕我与主谋联手,便将我妻儿困在宫中,以防我中途反悔、对他不利。”
楚景琰从来不是什么轻易去相信别人的人,楚景淮便是深知他这点,才会将自己目前所处的状况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希望能够取得他的几分信任。几分便好,不必完全信他,更何况楚景琰根本不会完全相信他人,一个未来会对他的皇位有所威胁之人。
“你的意思是说,父皇怀疑我与老五之中有人是主谋?”
“父皇并未亲口那般讲,但以我对父皇的了解,恐怕确是如此。”
楚景琰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转了转酒盏,手指下意识地反复摩挲盏身,楚景淮将他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又慢慢道,“若三哥不是主谋自然最好,可就算不是,若父皇也硬要说成是呢?父皇对五哥有多看重,你我这些年都看在眼里,我只是疑惑为何父皇既这般看重五哥,当初却将太子之位交给三哥。”
“你不懂父皇的心思,我懂,”楚景琰一笑,眼底的讽刺清清楚楚,“老五的母妃在世时,父皇对她有多宠爱,天下之人尽知。后来她不在了,父皇便极为宠爱老五,除了太子之位未交与他,一切皆赐他最好的,府邸、女人,他什么都不缺。父皇将对五哥母妃全部的爱都转移到了五哥身上,孤这太子之位,不知哪一日便会教父皇收回,送到他最爱的儿子手中。”
楚景琰是真的有些醉意了,方能讲出这番话,他说罢,立刻清醒过来,不耐地朝楚景淮挥了挥手,“孤醉了,方才的话你二人便当作从未听孤说起过,你们且先回去,改日孤会亲自到访忻王府、再与你二人好好叙旧。”
原以为会是一场苦战,却未料事情会演变至此,楚景淮站起身,携着秦汐颜的手、向楚景琰告了别。
马车里,秦汐颜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却听得楚景淮低声道,“以三哥性子,待明日酒醒,定不会承认他曾讲过那番话,所以我们尚不能放松警惕。”
“我懂。”秦汐颜看着他,伸出手慢慢覆上他手背,楚景淮一怔,轻轻避开了。秦汐颜笑容苦涩,“你要做戏,便不能待我们到了王府再摆出这副同我毫无牵连的模样?”
“汐颜,”楚景淮闭了闭眼,“我说过,忻王侧妃的位置跟日后安稳的生活是我仅能给你的两样东西,其他的,我给不了,你也莫再期待我会给,懂了么?”
秦汐颜搁在膝上的手轻轻握了握,“这些足够了。”
楚景淮没再接她的话,掀开帘子对帘外的魏宁低声嘱咐了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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