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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兵那日,整个宁安城内飘着大雪。雪花落在兵将肩头,又很快被他们以整齐有力的步伐抖落。宁安地处北方,这会正严寒,冷风呼啸,刮在人身上脸上刀割一般疼痛,楚景淮身披铠甲,骑马走在最前,表情沉寒、眼神坚毅,这是他第一次领兵,气势却不输大梁的任何一位将军。
马蹄踩过地上白皑,过往之处蹄印深浅不一,天地苍茫,将士身上盔甲的寒光压迫而来,白姝卿由两个丫头陪着,人躲在一处高墙后,借着墙身上缝隙看他率领兵马行来又远去。
他离府前站在矮她一层的台阶之上俯身看着她,身姿挺拔地替她挡着街上寒风,叮嘱她天冷风大,他不在王府里她要注意身体,会有祥伯助她打理府中一切,她只需心平气和地等他归来。
白姝卿从怀中取出一个翠绿色的囊袋,语含歉疚道,“其他将士奔赴战场,他们的娘子心灵手巧,衣物皆是亲手所制,妾身手笨,只做得这平安符,这绣工虽是差了些,心意比之他人却是分毫不差的,王爷若不嫌弃——”
话未说完,平安符已被他夺过,无声收进怀里。
她身上的伤几乎痊愈之后才察觉素锦不知何时已经被楚景淮遣出王府,她替他挡那一剑倒不算白做,这平安符是她这两日赶出来的,她无法同他并肩作战,能为他做点事也好。
街上长龙渐渐远去,雪落无声,只余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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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仗一打便打了一月有余,期间楚景淮寄来几封家信,令她心安勿念。他在信中从不提及战事如何,白姝卿却从祥伯那里闻说了不少事,哪一日敌军设下圈套令我军将士中了埋伏,哪一日敌军的粮草忽然被烧,哪一日两军对峙僵持不下,我军将士负隅死抗……
只是这几日却忽然没了消息,楚景淮的书信也断了,白姝卿担心不已,她最亲的家人皆在战场之上,她却只能遥望战火烧到的方向,不知他们情况如何,是否受了伤,是否……还活着。
坐在房间里便只会胡思乱想,白姝卿干脆抱起白雪站到院子里吹冷风。余光瞥到祥伯急匆匆地跑出府门,她跟上去,未走出几步祥伯已经从府外回来,迎面撞见她似乎一惊,旋即很快抚平情绪,恭声道,“外面天寒地冻,娘娘快回屋去罢,若因此病了奴才担待不起。”
白姝卿没忽略他见到她时脸上那抹异样,狐疑道,“祥伯是否有事瞒我?”
“奴才不敢。”
“不敢?”白姝卿笑了一下,祥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类似于威严的表情,急忙垂下视线不敢再看,头垂得更低。
白姝卿却轻声问道,“可是王爷在西南战场上出了什么事?”
“王爷……一切安好。”
“哦?”
祥伯自知瞒不过,将怀中书信取出交给白姝卿,“这是秦小姐要奴才转交给娘娘的书信。”
“给我的?”白姝卿疑惑,接过信,她方才见祥伯分明是想瞒住她的,却没料到这信竟是给她的,不过若不是教她碰到,这封信会被祥伯如何处置还未可知。
祥伯方才情急之下无意讲出那女子的姓氏,正懊恼间听得白姝卿问道,“秦小姐?哪家的秦小姐?让我猜猜看,是丞相家还是吏部尚书家的女儿?”
祥伯噗通一声跪在白姝卿身前的石板路上,却一字不吭。
“你跪我作甚?”白姝卿命他起来,“这事就当我不知道罢,王爷回府后我不会讲。”
“谢娘娘。”
白姝卿转身回了房,将白雪放到地上,它懒洋洋地趴在白姝卿脚底,爪子一下下敲着白姝卿的鞋面,白姝卿笑看了它一眼,又揉了揉它头顶软软的毛发,打开了那封信。www.bïmïġë.nët
一行行看下去,嘴角的笑意慢慢凝结,最后的时候她忽然站起身,一个不小心踩到了脚底那团雪白,它立刻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白姝卿抱歉地将它抱起,安抚了它一番便命祥伯进来。
“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要去西南战场上见王爷一面。”
“娘娘,这使不得,战场之上凶险万分,娘娘贸然过去万一有个好歹,奴才如何向王爷交待?”
“怎么向你的主子交待那是你的事,更何况你的主子也不会在意本宫的生死,祥伯是他身边的老人了,念在你忠心侍主的份上王爷不会亏待了你。”
“娘娘……”祥伯想不通白姝卿为何忽然如此,她那日拼着自己受伤替王爷挡下那一剑,他打心眼儿里感激,又见王爷对她有了真心心里也宽慰,怎就忽然到了这副田地?想来想去,也只能是秦小姐在信中写了什么,才惹得娘娘如此,遂出声问道,“秦小姐那封信可有不妥之处?”
“并无不妥,”白姝卿空闲的右手倏然攥紧了,“她只是教我知道了一些事……”她说着,声音忽然轻下来,“比如王爷为何要我劝大哥不可负隅死抗。”到底是与他相知多年的人,他的每一寸心思秦小姐皆懂。若不是白战听了她的话懂得以退为进,楚景淮恐怕还寻不到这等好机会能够亲自率兵征战。
太子与各位王爷虽有文韬武略,真正上战场杀敌的他却是头一个。在圣上面前争立战功未必是好事,但偏偏白战与白迹是他侧妃的嫡亲兄长,他主动请缨前去相助在情理之中。那日他与她分析战况,令她替大哥担心,她还以为白战是她的兄长,是以他也在竭力护着,却没想到这一层……
她颇觉得自己可笑,为那平安符熏了她爱的香料又是为了什么?
她养伤那段日子的脉脉温情令她以为就算他不爱她,对她也会真心相待,却没想到他竟会利用她去为自己搏一个立下战功的机会。心里像忽然长了倒刺一般难受,若不是心底对自己轻易被欺骗的那股气撑着,她恐怕早就脆弱地落下泪来。
祥伯却是知道秦小姐手段的,主子的心他猜不透,不过主子对娘娘的心意他这些日子看在眼里,应当不全是作假才对,“娘娘听奴才为王爷说几句话。”
“不必了,”白姝卿道,“一个不惜以卑鄙手段毁掉自己正妃清白的人还有什么可替他辩解的?”好在这些日子以来她也只是感动,并未令自己爱上。
“娘娘以为那件事是王爷所为?”祥伯难以置信道,“世间所有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妻妾只忠于自个,若不是被逼急了没人会做出那样的事,更何况穆妃娘娘并未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
“那便是那位秦小姐所为罢?”白姝卿立刻想到,“只是他默许了,或是知道真相之后却未对秦小姐有任何苛责,在本宫看来这与他亲手去做没什么两样。”
“娘娘所言在理,只是事情既然发生了,一切无可挽回,而穆妃娘娘又变成如今这般,王爷只好为她单独辟了别院,徐生甘愿净身在一旁侍候,王府给的月例亦不曾少。”
楚景淮所做一切在祥伯看来已是尽善尽美,白姝卿不敢苟同,却也没再多言。
祥伯却接着道,“娘娘以为王府守卫森严,徐生是如何进得来,他当初那等七尺男儿,若是完全醉到不省人事被人抬进王府,娘娘以为有无可能?奴才言尽于此,我会尽快备好马车,娘娘若定要前往,明日便启程罢。”
祥伯这番话忽然点醒了她,徐生当初会与穆郁臻同床共枕恐怕也是他自个的意思,而秦小姐帮了他一把,徐生顺水推舟,成全了自个。只是怕是他也没想到穆郁臻会因此而疯,大抵还是歉疚,他才甘愿为她净身,用后半生来偿还对她的愧疚。
情不知所起,却要靠这一丝歉疚维系,当真可笑又可悲。
出发前祥伯向楚景淮送去消息,自然是等不到回音便出发了,也不知道主子见到娘娘会不会斥责他没有看好娘娘,竟令她跑去战场上。祥伯苦笑摇头,主子小时候便要他事事操心,如今娶了亲,到头来操累的依旧是他,他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可以被他们折腾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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