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赜尚且不足三岁,安然躺在自家母妃的怀中,双眼紧紧的闭着,除了双颊发红,不再有匀称的呼吸,其余之处与寻常小孩没有半分差别。
若是不仔细去看,说阿赜只是睡过去了也没有人会去生疑。
乳母虽然害怕,怕主子疑她查她,更怕自己会随着四殿下一道去了地底下,但是这个时候有皇帝的吩咐下来,眼看着定娘娘没有什么反应,而她又不能站在原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因此只能拖着还在发抖的双腿,到了宋舒窈的身边后又慢慢伸出了双手,声音中还带着一些哽咽,却也尽量克制着自己了:“娘娘……”
不曾想一向温顺和善的定妃娘娘这时疯了一样的抱着四哥儿躲到了一旁,看着乳母的眼神中是乳母未曾见过的冰冷:“你要将阿赜带到哪里去?”
乳母登时一哆嗦,往后退了几步,又怯怯看了陈桓一眼,再也不敢提要去抱走四殿下的话。
绿子眼眶发红,挣扎着要去自家主子身旁,却被傅长紧紧的拦在了殿外,不肯退后一步。
只见殿中二人对峙良久,宋舒窈看陈桓再没了什么动静,于是又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将阿赜重新抱好,目光顺着阿赜的眉眼看到了脚上的虎头鞋,突然间抱着阿赜朝着陈桓的方向直直的跪了下来:“求陛下彻查此事,还阿赜一个安宁。”
陈桓这时才有了真真切切的感觉,那个全宫里性子最跳脱的小儿子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看着宋舒窈的动作陈桓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似不相信眼前的这幅场面,因而慢慢俯下身子去拉阿赜的小手,而那双往日被嘲笑着是火炉的双手这时凉的令人发抖。
伸手慢慢扶起宋舒窈,又搂着宋舒窈坐到了榻间,陈桓这才打量话中的小丫头,发丝凌乱,面上憔悴不堪。
宋舒窈向来是爱美的,每每见人总是收拾的利利索索,就连夏日里太阳毒些也不肯出门,而这时的这个样子,也是陈桓未曾见过的。
陈桓心里清楚宋舒窈对阿赜倾注的是那个早夭的孩子与阿赜双重的关爱,也能感受到阿赜没了对宋舒窈的打击,可是无论陈桓说什么宋舒窈也只是垂着头看着怀里的阿赜,不肯回应一句话。
陈桓无法,传傅长进来,让乳母带着傅长和太医去查阿赜的日常起居。
而无论外头的动静有多大,宋舒窈始终没有一分的情绪波动,仿似自己怀中抱着的千金都换不来的珍宝,仿似外间的一切都与自己和怀中的心尖儿无关。
傅长领命引着一干内侍太医入内,从帷帐查到墨汁,就连早膳没有来得及收拾下去的残渣也未曾放过,半晌太医院院令周仁礼带着几个手里捧着托盘的内侍进来,一一指着托盘中的东西回禀:
“微臣带人一一查过四殿下的日常起居用品,发觉殿内燃着的红烛里面掺有朱砂,还有殿下的早膳中,这几道菜中也同样掺有朱砂。”
宛筠探身去看托盘中的碗碟,察觉这些菜式都是四皇子平日里喜欢吃的,而阿赜每日都是随着宋舒窈一道用膳的,当即心里沉了沉:“娘娘每膳必与四殿下一起,那娘娘体内岂非也留有毒素?”
陈桓原本就心有余辜,这时再听宛筠言语,本就皱着的眉毛这时更是紧紧的攒在了一起,搂着宋舒窈的手又紧了紧,再令周仁礼亲自替宋舒窈诊脉。
饶是宋舒窈的心里再委屈,这时也只能安安稳稳的坐着,静静瞧着怀中像是安然入睡的小人儿,伸出一手任太医把脉。
钟粹宫出了这么一件事情,皇嗣又接连出事,太医院的太医们各个都是心惊胆战的,经传周仁礼复而入内,隔着一方丝帕替宋舒窈诊脉,一时不得准怕说错了那句话惹圣上震怒,又与同僚一齐商议,这才拱手复命:“定妃娘娘身子较四殿下康健一些,是以体内虽含毒素,却不致命。”
又一拱手:“微臣这便去替娘娘开去除毒素的方子,只肖三五月功夫,即可痊愈。”
至此时陈桓提起来的心才落回了肚子里面,搂着宋舒窈的力道也缓了一些,宽慰似的拍了拍宋舒窈的肩膀——
宋舒窈双唇嗫嚅半晌,终究未曾开口。手臂抱着阿赜的时间久了直发酸,乳母看着即要上前接过四殿下,却被宋舒窈一把甩开:“本宫自己会抱,不用你插手。”
她的声音沙哑,这时却没了眼泪,又将陈桓的胳膊从肩上拿开。自顾将阿赜重新放到了榻间,又紧紧的挨着阿赜坐着,生怕被谁抱走阿赜,周太医的话悉数入耳,登时觉得像坠入冰窖一般冷窖,身子止不住的在发抖:“当真是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陈桓有心想要将阿赜夺过来递走,却看宋舒窈如此反应狠不下心来,又看着自家那个不可一世的小丫头将阿赜稳稳当当的安置的榻间,动了动唇瓣,索性再纵宋舒窈一回,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再开口时也只有轻飘无力的四个字:“其心……可诛。”
生怕宋舒窈想不开要随阿赜而去,陈桓又紧紧的握住了宋舒窈的手,沉声道:
“朕必查明背后主使,诛其心,以慰老五——陶陶啊,朕与你一同你替阿赜看着那狠心之人的下场,嗯?”
直到陈桓的心里再想些什么,宋舒窈这才抬头静看陈桓半晌,想要伸手去回应一声,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也没有,索性不再挣扎,默默点了点头,轻轻地应一声:“好。”
“听朕的话,先让宛筠将阿赜抱下去给阿赜换身干净衣裳,咱们阿赜平日最喜干净……”陈桓说道。
宋舒窈身形一颤,偏头去看阿赜,原本干净的衣裳不仅皱皱巴巴,上头还残留着白沫干后的印子,于是点了点头,又抬头四下去找宛筠的身影:“宛筠姑姑,你带着阿赜去清洗吧。”
待宛筠抱走阿赜,傅长也是一个有眼力见的,将殿内的一应宫人都带了出去,这时钟粹宫的伺候丫头们便都被关押在了一处等着上头的调查,而能等在外头伺候的人,也不过是宛筠、琉璃、绿子与阿稚四人而已。
宋舒窈难得乖巧,陈桓心里却愈发难受,他又何尝不知道宋舒窈这样是怕给自己添了麻烦,又将宋舒窈圈进怀中,一声一声的叫着“陶陶”:“朕不会让你们娘两白受委屈的,再信朕这一回,嗯?”
宋舒窈乖顺的点了点头,伸出双臂轻环在陈桓的腰间:“我信大哥,一直都信……”
药煎好时是傅长亲自端过来的,宋舒窈嫌苦不肯入嘴,还是在陈桓的劝解下一口一口的喝完了药,又想起阿赜没回喝药时的苦大仇深之态,不觉又泪流满面,连平日里最爱含的蜜饯这时也不肯再吃了。
不敢去看陈桓歉疚的眼神,宋舒窈闷声一句:“我乏了。”
陈桓“嗯”了一声,将蜜饯重新丢回小碟中,亲自替宋舒窈脱了绣鞋,又抱着宋舒窈让她平躺在榻间,拉过一旁齐齐整整的毯子给她盖在了身上,低声哄着小丫头:“睡吧,朕等你睡了再走。”
宋舒窈心里除了恨,还有歉疚,明明阿赜被送来钟粹宫的时候还是一个活生生的小人儿,还没有两年的功夫就变成了一个冰冰冷冷的小人儿了。
陈桓越是如此,宋舒窈越觉得自己对不起陈桓,对不起阿赜,更对不起阿赜那个短命的亲娘。
思来想去宋舒窈更是无法入睡了,却怕耽误陈桓的时间,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声放的平稳,想让陈桓当作自己已经睡着了。
果不其然没有一会儿的功夫陈桓就从榻间站了起了,又替宋舒窈捏了捏被角,轻轻地去了殿外。
以为陈桓已经走了,宋舒窈翻了身子背朝众人,忍在双眸间的泪珠儿成串的落了下来,双肩微微抖动着,隐隐还能听见哽咽声。
可是这一番场景尽数被陈桓收入眼底,陈桓心里微微发疼,傅长在外头催促说佟相还等在重华宫,无法只能压下心里的痛楚,亲自阖上了殿门。
及至出了钟粹宫,陈桓方命人给端昭仪传话,命端昭仪彻查此一事,由善容华在旁协助,却闭口不提全夫人此人。
待送走佟相,陈桓一人坐在暖阁想了许久这些事情,到头来压了压眉心,拟旨晋定妃为夫人,拟“珍淑”二字为号,加盖了印章,却留在了案上,没有令人去传旨。
夜里时陈桓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宋舒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这天夜里重华宫燃灯半夜;钟粹宫的红烛也悉数换成了白烛,燃了一夜之久;而距重华宫不远处的一个宫中,也有人久久无法入眠……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钟粹旧事记更新,第 45 章 愧疚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