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没多想,冲郑德殷喊:“站住!”郑德殷和林怀琛还有殿里大臣、家眷们也都愣住。
下一秒他们也知道哪里不对了。
“啊——”
小郁几乎是同时,飞身出去,于空中接住被什么东西掀飞到半空中的美人。她一手搂住美人,一边迅速布了个障在大殿门口以阻止源源不断的闯进来的亡灵。
小郁施术定在空中,脚下已经乱成一片。美人紧紧地抱住小郁,生怕自己掉下去被亡灵围住。
大殿里的亡灵灰茫茫的一片,不住以可怖的面貌围绕在人的身边。大殿内尖叫声四起,更显得诡异。
小郁看向大殿四周。
生门……她皱着眉算,脸色雪白,生门在……申位。
脚底的灰色越来越重,已经有亡灵开始向上闯。只是迫于小郁的术法,不敢再往上,便游荡在低空。
申位是……
她已经看不清脚下有谁,只能大约朝林怀琛在的方向喊:“怀琛,去金烛台那儿,生门在那儿。”
小郁扯下美人身上的法袍,念了个咒,再将她整个裹住,推向林怀琛那里。
突然一声凄厉无比的声音传来,惨绝不似人声。
刚才还歌舞升平的大殿一瞬变成了人间炼狱。www.bïmïġë.nët
小郁飞到那灰色亡灵最多的地方,那中心已是密密麻麻的黑色。中心有一个妇人,已经叫亡灵咬的血迹斑斑,大腿和手臂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
惨叫声又接二连三在大殿各处响起。
小郁抱住那妇人,施术止住她的血。
亡灵一旦喝过血,变成黑色,就凶猛刚烈、进攻性极强。一旦再有怨气,是极难镇住的。这种亡灵,堪比血降头,是巫师们碰也不愿碰到的东西。
小郁背负着那个妇人,用术法斩杀了一只只黑亡灵。但灵力也很快耗尽。
林怀琛只听她喊了一句便明白。
他在南疆也见识过亡灵,却不想今日凶险至斯。
他所在的位置离生门近。他飞快地拉起离他最近的赵姬与赵济斐,将他们送到生门。
赵柔慌乱的回头,“陛下,陛下他……”她甚至想走出生门去找他。
赵济斐神色比常人冷静,“姐姐,你莫怕。关内侯已经去找陛下了,你自放心就好。陛下乃是真龙,小小邪灵岂能害他安康?”
林怀琛再送来的是那跳舞的美人和郑德殷。美人裹着法袍,已然晕死在郑德殷怀里。
林怀琛又去,将越来越多的人送到生门。
可是只有那些被黑亡灵缠住的人,他不敢救。这东西的厉害,他自然知道。他之所以能在殿内跑动而亡灵不敢伤他,是因为身上有小郁送的灵符护身。
只要小郁灵力不竭,灵符就能护他安康。
他焦急的寻找着小郁的身影。
小郁血统高贵,是正统的南疆巫女。亡灵畏惧她的血,不敢伤她。但是她一人对战那么多亡灵,就算不受伤,也会力竭而死。
“小郁、小郁……”
小郁浅红的宫装渐渐浸上了背后夫人的血,殷红一片。
她的术法开始失灵了。
小郁知道自己将要力竭。她不知费力斩杀了多少亡灵,却不能背着那妇人走出亡灵的包围圈。
小郁实在没有办法。
她顿了一顿,拔下头上的金步摇,将自己的手掌划破。血染金步摇,小郁念了咒,将它化作一盏灯,上面雕饰着古朴繁复的花纹。
——亡灵灯。
南疆的三大镇魂法器之一。可燃尽世间一切生魂死魂。
施法者须要极其强大的术法供养它做法。或者,以血肉养之以供做法。
小郁眼睛眨也不眨,从手上削下一块肉,和着血放进灯里。她的血的气味四下散开,亡灵本能的后退。
她飞快都念起咒来,越念越快。灯里并没有火,但是却放出柔和的光晕,周遭的空气也开始扭曲。
有亡灵开始消散。
它们愤怒着、挣扎着、叫嚣着,一一被燃烧到扭曲,然后永远消失,再不能往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灰色已经几乎全部退去。林怀琛看见小郁站在大殿的另一角,身边躺了个血迹斑斑的夫人。
她闭着眼,神色变得妖冶,仿佛入了魔怔,毫无知觉似的削下自己的肉。
林怀琛心下一恸,好像肉是割在他身上一样,飞快的奔过去,“小郁,已经好了。好了,亡灵都退散了。小郁……”
他一声声哀求道:“你停手、停下来、求你停下来……”他拉住小郁的左手,上面露出了可怖的白骨。
小郁好像是在梦里听见林怀琛喊她,才如梦方休的睁开眼。
除了他们两,所有活着的人都缩在金烛台那边,看着他们两。
地上横躺着许多具尸体。
“好了……可以停下了么……”
小郁呓语似的,然后向前跪倒在林怀琛怀里。左手毫无知觉的垂下来,血一滴一滴的砸在大殿的地上。
亡灵灯倏地变回了金步摇,“啪”的一声砸在在地上。
“小郁……”林怀琛抱起她,想要冲出去。
郑德殷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怀中的美人,站在了林怀琛的身后。他神色不明,似喜似悲。
郑德殷拦住林怀琛,沉声道:“普天之下还有哪里比王宫更能护小郁周全吗?将小郁放在宫中,请太医们救治吧。”
林怀琛面无表情,顿了顿,折身向内宫中去。
小郁像是沉在一片碧波里。
天顶有光球散发出白光,如同纱幔一般垂下来,没有任何温度。小郁想抬手碰一碰那珍珠般的光球,费了好大力,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冷、好冷啊……
水下的水鬼悄悄的潜过来。
小郁想将他们驱开,身子却沉的跟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它们越靠越近。
走开走开……你们应该惧怕我的血的……快走开……
小郁想要嘶喊,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水鬼们从小郁的手脚开始攀援缠绕,然后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它们狰狞的笑,越来越用力。
救命……救命……
常鸾殿在王城的内殿与外殿之间,在进入内宫的必经之路上。
小郁躺常鸾殿里,她身上染血的宫装已经换成鹅黄菱纹罗裙,左手的伤口也已经包扎好。御医史听从郑德殷的话,将宫内最好的伤药统统给小郁用上。
小郁体质本来就不同常人,伤口愈合的很快。
她躺在那里,安安静静的,脸色灰白,呼吸浅薄的好像一个死人。
鲜嫩的鹅黄色也掩盖不住她日渐灰败的样子,好像一朵花在晚秋时节,不可避免的死去。她的生命以可以看见的速度凋零。
林怀琛已经四夜三天没有合过眼了。
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像一头涨红了眼睛的兽。
“小郁、小郁……”他轻轻地叫她。声音好像被风沙磨过,哑的不成样子,可是依然很温柔。
若是平时,小郁早就跳过来,勾住他的脖子亲他一口。
可今天她没有一点反应,面无表情的躺在那里,散发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你醒来好不好?”他诱哄着她,“你醒过来,我们马上就成亲。我再也不去打仗了,我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不会再让你等我那么久了……我……只要你醒过来……”
郑德殷站在小郁的床榻几步远的地方,看着林怀琛,再看看小郁,终是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赵柔早已经泣不成声。她尽力秉住自己的哽咽声,仿佛一点点哭声就会为小郁带来晦气似的。
郑德殷问御医史:“郁姑娘怎么样了?”
御医史摇摇头,“姑娘身上的伤口只有左手一处,且愈合极快。姑娘不醒,恐怕是……术法反噬,被魔障魇住了。实在不是臣力所能及的范围啊。”
郑德殷摆摆手,让他退下。
郑德殷闭上眼,浮现出那日小郁的样子。
她断然喝住他,然后飞在空中接住了舞姬,将舞姬推过来。那样子好像是神女天降。他被林怀琛带到生门的时候曾回头,看见她向那亡灵最多处斩去。
最后,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将灰茫茫的亡灵全都杀尽。
大殿的视野全都清明了。
他们一群人,王侯、将军、大夫、妃嫔、内侍全部缩在金烛台的生门里。
大殿里,除了可怖的尸体,只孤零零的站了她一个人。
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闭着眼睛,神色妖冶,肩头被血浸湿了一大块,无知无觉的削下自己的肉来施术。
郑德殷的心像被针扎似的抽了一下。
下一刻林怀琛就冲出去。
林怀琛的神色哀戚,叫醒魇住的小郁。小郁甚至是微微的笑了一下,然后迅速灰败下去,跪倒在林怀琛的怀里。
他拦住林怀琛,让他把小郁放在宫里救治。
人们惊惧未定的离开了大殿,谁也没看见郑德殷袖子里垂下来的金步摇的流苏。
“陛下、陛下,关内侯请的人来了!”
郁白桐与风浔风尘仆仆,星夜赶来。
几天前,南疆镇放法器的宫室忽然有异动。宫人来报说是亡灵灯有异。郁白桐听到,登时心便沉了下去。
用亡灵灯施术的条件极其苛刻。只有身份极高、血统尊贵的巫女或者祭司施术,若是施术到一半灵力便竭尽,只能用血肉弥补法力不足,以防反噬。
——一定是小郁。
亡灵灯不在她手上,她也敢做法!
郁白桐的头钝痛,她甚至不用用术法来算也知道小郁不妙。她叫来大祭司风浔。
下一刻,有人从陪都传来消息:小郁危在旦夕!
郁白桐连悲痛都来不及
她美艳凌人的面庞是自信的坚决:“姐姐不会让你死的。三天,给我三天,小郁。”
这三天,郁白桐倾尽全南疆之力,终于找全要找的东西。再和风浔赶往陪都。
中元节的氛围尚未消散,有些人家还未将门口装有灰烬的锦囊撤下。
这几天,深夜从宫中陆续的运出尸体。百姓也隐约知道宫内发生了大事,奇怪的是,陪都城里却一片平宁。
郁白桐只看一眼那些锦囊就知道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她苦笑道:“难怪她灵力大减,要削肉舍血。”
郁白桐到常鸾殿的时候,鼻子还是忍不住一酸。小郁头顶的灵火如豆,随风飘摇。
“你们都出去。”郁白桐的第一句就是这个。
没有人反驳她。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退到殿外。大殿里只有小郁、白桐、风浔三人。
风浔走到兽型凤纹紫金香炉边,掀起盖子,投下一小束药材。
郁白桐捏着小郁的牙关,喂了一颗如黑珍珠般的果子下去。
白衣白发的祭司开始施术。
他在小郁被魇住的梦里又造了一个结界。结界里有一场美梦,他用念力轻声对小郁说:“乖孩子,走进我造的梦里来。”
小郁破败的身体不能承受,纵使嘴里含着不死果,也还是呕了一口血出来。
郁白桐立即抱着她,掌心相握,将自己的灵力一点点渡给她。
小郁觉得有一股暖流流进身体,驱走了经久不散的寒冷。
前方仿佛有什么在引诱着她,叫她走进去。黑暗中有一点点光,她要抓住它。可是黑暗中什么拉着她,不让她前行。她挣扎着……
暖意越来越浓,光亮越来越强。
有谁在对她说:“乖孩子,走进我造的梦里来。”好熟悉的声音。
身后的黑暗仿佛有些拉不住她了,她奋力一挣,终于朝那亮光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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