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坐过航班,值机的手续也一概不懂,于是早早地来到了机场,一路磕磕碰碰地按照网络上查询到的攻略办着手续。中间几度有热心的乘客看到她纤细瘦小的身体拉着那只规格不小的行李箱,独自一人沉默地坐在角落里,便会上来询问需不需要帮助,全都被她礼貌地拒绝。
直到此刻,她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安静地等待着起飞。
护照她一直有,去往加拿大的签证在郑越的帮助下,也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她手上。
她是第一次出国,也是第一次离家这样远,她谁也没说,唯一知道的只有郑越和白倾。
国际航班有十几个小时,飞机上升时她很快觉得有些不适,耳鸣和失重感带来的晕眩让她反胃,她细细的眉经不住皱成一团,不由得想:这样难受又折磨人的事情,为什么阿霖的妈妈竟可以做到一年数十次?
她闭上眼睛,戴上事先准备好的眼罩和耳塞,试图用睡觉来减轻不适感。
当眼前暗了下来,周边的声音也变得安静了许多时,她却并没有睡着,而是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回旋着前两天晚上,在郑越家那个匆忙结束的晚餐上接到的电话。
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淼淼接通后轻轻“喂”了一声,那边是一个陌生的男声:“你好,我知道自己有些冒昧……或许,你认识陈霖吗?”
她怔愣许久,直到对面的人再次开口:“抱歉,打扰了……”
“认识。”她飞快地回答,“你是?”
“幸好。我叫林华,是陈霖在T市这边的同校留学生,我们一起在校外合租了一套公寓。”那人舒了一口气,沉默片刻,问道:“你是……林淼淼?”
在对方说出自己名字的瞬间,淼淼忽然生出些许疑窦,如果要找自己,阿霖总会自己打电话,他总不至于就此和她老死不相往来,该不会……是诈骗电话?
她皱着眉,还未来得及考虑清楚,那边的下一句话让她再无力多加思考。
“抱歉打扰你,但是你能过来加拿大一趟吗?陈霖他住院了。”
淼淼听到自己的心咯噔了一声,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
“我本来可以照顾他,但是我的留学签证这几天就要到期了,必须回国一趟……他刚来没多久,还没有认识太多朋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联络他的亲人,所以……”
……
淼淼揉了揉眼睛,她还是没有睡着,于是摘下眼罩看向窗外。
在接近万米的高空,静得有些可怕的夜里,她默默想着他离开时的样子,或许会盖上薄毯子睡一觉,或者是丝毫不肯浪费时间地一个人翻着书,那是他近些年来养成的习惯,只要一坐下来便会一刻不停地学习,认真到有些痴狂,看书的间隙里,他大约也是这样看着窗外,想些心事。
她静静看着窗外微动的浮光,那是他曾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
过了许久,她低下头,捂着脸无声地哭泣。
……
陈霖回到了公寓。
林华昨天刚刚出发回国,陈霖没有听从他临走前有些絮叨的嘱咐,提前几天办了出院,他自己本身就是医生,对自己的身体十分清楚,这几天除了会虚弱一些,不会有什么大碍。很快就是这个国度民众们的新年,他不想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每一秒钟都弥足珍贵。
接连数天的大雪停下了,今天终于见到了太阳,外面是厚厚的银装素裹,为过几天就要来临的圣诞添足了气氛。
前阵子开始咳嗽的时候,除了家里的常用药,他还想法子搜集了一些驱寒的中药材,只是在这个国度实在难以齐全。
他烧了一壶热水,吃了几片药,在客厅内靠窗的椅子上坐下,像往常一样开始看书。
临近新年,暖气还是没人来修理,前阵子他只好和林华一起把废弃的壁龛重新整理出来,烧起了炭,虽说需要频繁通风和换气有些麻烦,但是壁炉的存在多少让人温暖好受了许多。
街道上到处都是节日即将来临的喜悦,热闹欢腾。陈霖面前那杯水散发着的轻薄的雾气,除了身后墙上挂钟的指针转动的声音和壁炉里木炭在火舌下不时轻爆发出的噼啪声,屋内只有他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舒缓的意大利民谣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他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怔愣。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按下了接听键,站起来走到一旁静静听着。bïmïġë.nët
这是近两个月来他们的第一次通话。
他轻轻地“喂”了一声,然后是临行前他在飞机上拨出的那个电话一样,两端的彼此沉默。
原本以为能够平静的心却还是禁不住往下沉了沉。
她忽然问他:“阿霖,你住在几楼?”
“四楼。”他下意识地回答,片刻之后,忽然感觉胸膛里的心跳陡然剧烈了起来。
她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欢快,她吃吃笑着,说:“阿霖,你到窗户旁边来,往下看。”
在她开口的同时,他几乎是瞬间将视线投著到窗外。
满地的皑皑白雪里,她穿着深红色的外套,看上去整个人有些圆滚滚的,围巾和帽子把头几乎整个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和冻红了的鼻头。
黄昏已至,她的身后是满街的灯火辉煌和轻快的乐曲,她站在大大的行李箱旁边,举起双手在头顶用力地朝他挥舞。
他们隔了那么远,可他却似乎连她弯起来透着微光的眼角也看得清清楚楚。
他怔愣了一瞬,然后猛地转身冲出房门。
……
她立在雪地里等着他。
看到他穿着没有扣上衣扣的长大衣出现在楼道口的瞬间,她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的样子几乎没变,又好似清瘦了一些,皮肤比以前更白了些。
他的身形在离她几米的地方停住。
他没来得及换鞋,脚上的拖鞋后跟踩了雪,迅速化成冰凉的水,他却好像没什么感觉似的。
她弯起眼望着他笑,呼出的热气让视线稍稍有些模糊。
他也笑了,走过去拉过她的箱子。
她却死活不肯,固执地握着行李箱的拉手不放,在他终于妥协后,又擅自把围巾解下来围在他脖子上。
进了公寓,她忙着打开自己的行李箱,一件件罗列自己带过来的东西。
国内的常用药,茶叶,羽绒服,围巾,电热水袋,甚至还有一床压缩得硬邦邦的羽绒被。
想必箱子很重,也不知道她一个人是怎么提着箱子越过寒冷难行的雪地,越过了半个世界来找到他。
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听她神采飞扬地说着话,就像以前在国内的时候一样,似乎他们之间从无芥蒂,更没有那断联的近两个月。
待她终于将箱子里的东西归置完成,她对着冰冷的双手哈了口气,在屋内环顾了一圈,好奇地凑到壁炉前,把双手伸过去取暖。炉内的火舌轻轻颤动着,带来让人安心的暖意。
她没有同他说话。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只好面对着壁炉发呆,头也不回。再次重逢时浓烈的喜悦过去之后,他们之间有些微妙的气氛再次出现。
过了许久,才听到他在身后问:“你怎么会来?”
声音微哑,透着股干涩。
她低头瞧着自己不再觉得冰冷的手,小声道:“一个叫林华的人告诉我的,他说你生病了。”
陈霖垂眸,脸色的神情仍像之前那样平淡,只是眼底的光暗了许多。
他笑:“他怎么知道你的联系方式?”
淼淼回过头,却比他还要疑惑:“我也不知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起身往门厅的地方走去:“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买点东西。”
她先是摇头:“我和你一起去。”
他指了指壁炉:“烧着火呢,你在这看着点。”
她于是无话可说,只得点头。
他离开以后,屋子里陡然安静了下来,也似乎空旷了许多。
而她也终于有心思打量起屋内的情形。
屋子的朝向和户型都不太好,采光和透气也不算通透。屋内虽然打扫得干干净净,却还是散发着无法遮掩的霉潮味,桌椅沙发均是旧的,看上去简朴到有些简陋。
她难以想象阿霖会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她知道他向来没有那些奢靡的生活习惯,却也从来没见他经济上捉襟见肘,甚至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和人合租住着没有暖气的老旧公寓,最重要的是,他有些洁癖,却生活在这个到处散发着潮味,似乎怎么打扫也没法变干净的屋子里。
她慢慢地在客厅转了一圈,停留在他靠着壁炉摆放在窗户边的书桌旁。
她在他的椅子上坐下来,慢慢翻了几页那本全英文的专业书,又看向桌面上那本没有合上的笔记。
苍劲有力的字,带着行云流水的恣意。
她想象着他拿着笔书写的样子,露出一个笑容,拿起那本笔记来回翻了翻,却意外地发现最后一页写满了字。
那是一串她无比熟悉的电话号码,被他重复地写了无数遍,一行又一行,密密麻麻。
她呆呆地看着,忽然间明白了林华为什么能够联系到她。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我是你的青梅呀更新,第 30 章 第三十颗青梅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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