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某个东亚岛国的某个小镇上,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清晨。
赶着驴车的行商沿着乡间小路回到这个乡下镇子,带回货物、信件和消息。
“镇里都好吗?”他慢悠悠地赶驴,问路边的农人。
农人停下劳作,朝山上“老爷”的大宅子努了努嘴,做了个很怪的表情。
行商便知道这一个月家里也无新事发生——除了“老爷”家那从海上归来的“少爷”带回来的几个朋友。看来还是没走。
那些人——有着奇异的发色和五官,他们初次出现在这个乡下镇子里时还被当做鬼之子或妖怪,把家家户户吓得紧闭大门不出。
但后来,人们渐渐也知晓了。这些人不过只是些从海外来的人罢了。
约莫十一年前,黑船轰开了这个国家的大门。
十一年后,为了把这些携坚船利炮而来的奇形怪状的外国人赶出国家,各藩集结兵力,发起武装倒幕攘夷运动。
“什么,外头又打起来了?”聚集过来的农民为行商带回的新鲜消息咋舌。
“……谁打谁?……”
“……各藩藩主帮着天皇打将军哩……”
“……兴许还打外国人……”
“……会不会来打俺们这……”
这倒是个人人关心的问题。
然而,不等行商回答,已经有另一个农人乐天地说:“来了也不怕,少爷带回来的外国人厉害得不得了。”
行商一惊:“怎么?”
“他们打退了好些外头来的盗匪,听说,我们这个镇已经没有山贼敢打主意了。”农民七嘴八舌地高兴回答。
这倒十分不错。
想来,农人们谈起少爷的朋友时已无多少恐惧和抗拒,就是护卫乡里的结果吧。
他们听完新鲜事,最后总会唉声叹气地转到一个所有人都关心的话题。
“……所以说,什么时候雨月少爷才能负起责任,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呢?”
将军是老爷,天皇是老爷,都比不得山上住的朝利“老爷”一家,那才是他们顶头的领主大人。
主家朝利老爷一家宽和仁慈,镇子上生活平静,不说大富大贵,比起外头的兵荒马乱,总还过得去。
但主家的少爷却似乎不很懂事,托人悄悄当了宝贵的乐器,便不声不响跑出家门,许多年后,竟领了好些个海上的人回来,而且竟还没成婚!
农民们津津有味地嚼了一阵,行商着急地说少爷还等着我的信,便赶着驴车往宅子去了。
雨月少爷却不在宅子里。
相熟的朝利家管事挤眉弄眼说,少爷的朋友很阔绰,向老爷买了后山的一块地,盖了新房子,少爷常常往那去。
行商卸下老爷要的东西,调转驴头,只好又往后山里去。少爷的另一个朋友,名叫“加特林”的那一位,本来正在老爷的院子里帮忙训练护院,上了马要同他一块回去。
他有点害怕这名高大健壮的红发男子,认为对方的名字也很奇怪,为什么少爷的其它朋友不能像家康那样都取个本地名字呢?
对方叼着烟斗,也不与他搭话,一驴一马很快到了后山。
后山还散落着些建筑材料,其中的房子式样奇奇怪怪,有点像本地老爷们的宅邸,又有西洋房子的特征。
房子外头歪歪扭扭地挂着“沢田”的牌子,行商便知道这房子属于家康。
红发的加特林去系马,从房子里迎出来的是家康的弟弟,那个绿头发的懒散年轻人。他平时总睁不太开的绿眼睛此时却精神抖擞地盯着行商。
“有信吗?”年轻人用一口纯熟却仍带着异国腔调的本地话问。
“有。”行商答,又哆嗦地补充,“不能给你。”
年轻人瞪眼,就在行商吓晕之前,屋内传来一道温和的呼喊:
“蓝宝。”是家康的声音。
年轻人嘟着嘴离开了。
家康又说:“三郎先生,请进。”
行商进了屋,家康正坐在窗台边的案上写些什么,朝利家雨月少爷坐在他的对面保养乐器。行商跪地向少爷行了个大礼,少爷请他起来,家康也向他致歉,说家里的弟弟不懂事,给他添麻烦了。
行商抹了一把汗,刨除异国面孔和异色发眸造成的惊吓,家康的几个弟弟其实都生得如贵公子一般俊美,人也不坏,但举手投足间不时会泄露出某种沾染过血腥的气息,比行商在外头见过的一些武士老爷还要恐怖。
家康则不然。他是最快被乡里乡亲接受的异国人,从朝利老爷到村里的瞎老婆子,所有人都喜欢他,没有人能在被这名男子亲切耐心地对待后还抱以防备。
朝利家的雨月少爷问他:“伊国又来信了吗?”
行商摇摇头:“这次的信从米国来。”
家康顿了顿笔,眸中流光扫过他,行商背后瞬时冒出更多冷汗。
……家康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股气势……行商描述不出来,他曾有幸见过一位手下统率千军万马的某藩藩主,家康的威重便与那有几分相似。
行商清楚家康并非针对他,因此也未请罪,而是愈加恭敬地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布包,双手捧着交给了家康。
……
行商三郎离开后,朝利雨月放下笛子,好奇地对Giotto说:“美国?或许是托斯卡尼尼家族有事找你。”
蓝宝从窗户外伸脖子进来嚷嚷:“我都听到了!肯定是Gian!Gian来信了!”
雨月摇头发笑:“Gian君应该是不会来信了,反而是我们还有可能给Gian君写信。”
“雨月,什么意思?Gian在美国出事了吗?”蓝宝真心实意担忧地问。
朝利雨月愣住了,同走进房间的G对视一眼。
——你没告诉过他?
——我怎么知道他居然不知道。
朝利雨月先前只当蓝宝在跟他开玩笑。可蓝宝和Gian从前最要好,难道说他当真不知道Gian根本没和托斯卡尼尼家族一起去美国,在三年前就已经……
“唔。”Giotto的眉头舒展开来,“是Gian的信。”
雨月心中涌出一股欣喜之意,Gian竟然真的没有走?但他很快从Giotto柔和却并非惊喜的表情中意识到事情不是他希望的那样。
“我就说是他!没良心的家伙,总算给我们写信了。”蓝宝兴奋地跳进屋子,盘腿坐在Giotto案前,等着首领拆信,“Primo,Primo,快看看Gian写了些什么,他什么时候来和我们会和?”
往常在这时扮演老妈子角色的G发挥失常,他皱着眉头入席,手中烟斗无意识地磕在榻榻米上。
雨月只好接过责任,用笛子敲敲蓝宝二十多岁了还是卷毛乱翘的脑袋,轻轻叹气:“至少把鞋子换了再进来吧,蓝宝。”
哎呀呀,G不说,他也不说。他可不想做那个说破一切的人。至少蓝宝展望的前景,如果成真,该是多么快活的事情啊。
“不等纳克尔吗?”雨月问。
G回答:“他出发去接建造教堂的材料了,一时回不来。”
在纳克尔的努力下,本地领主和居民终于同意在这里修建切支丹(即天主教徒)的小教堂。
至于阿诺德,他来日本看过一次,确认所有人都好,就风风火火地回去欧洲,继续从事他热爱的事业。
蓝宝听说他几乎把情报部门从现在的彭格列整个挖走、新成立了一个门外顾问组织,想想斯佩多和Sivnora会有多少麻烦就开心得不得了。
不仅是阿诺德,他自己也不一定就永远待在雨月这里。这个Giotto所在的退隐之处,更像是根据地,闲不下来的小伙伴们各自旅游搞事,最后总会回到这里——首领的、家人们的身边。
但某个兴致勃勃一起设想的家伙,却失约了。
Giotto没说什么,他抚过信封上的墨字,上头写着“给我最亲爱的哥哥和PrimoGiotto”,是Gian惯用的翻飞笔迹,仿佛已经可以见到金发青年神采飞扬的笑容。
Giotto眼中漾起笑意,他在蓝宝的催促下拆开信封,展开信纸,为大家念信。
“亲爱的Giotto:
当你看到这封信,就意味着我已经离开你、离开大家,回去我自己的时代了。
请不要伤心,也不要哭泣(好啦我知道只有笨蛋蓝宝会哭)。我爱的人们,请为我高兴吧!”
Giotto念到这里停住,因为蓝宝当场崩溃了:“等、!Primo,回去自己的时代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点听不懂?”
“Gian是从一百多年后穿越时空来到我们身边的未来人。”G叹了口气,平平地回答。
蓝宝抱着脑袋大叫:“什么叫未来人……凡尔纳的小说里那种???”
“嘛,大概是吧。那家伙是个糊里糊涂掉进我们时代的普通人,老念叨着要回去,也算是得偿所愿了。”G抽了口烟斗,吐出烟云。
蓝宝左边看看视线专注于信上的Giotto,右边看看一脸同情的朝利雨月,爆出多年未见的哭腔:“你们不会合伙骗我吧?”
朝利雨月疑惑道:“蓝宝,你不是见过Gian君珍爱的手机吗?他应该不会故意瞒着你才对。”
蓝宝哽住,那玩意儿还是他在不懂事的少年时炸掉的,因为Gian总对着一个方块小盒子念叨电不够用,他就自告奋勇地上了。
现在想想,那个他没怎么注意就寿终正寝的神奇小盒子,的确不似本时代的产物。
蓝宝继续回忆Gian过去的言行:
【贵族都去食shi吧!世界属于人民!】
【电子电气的技术革命能不能快点,没有游戏打我快死了。】
【意大利好不容易要独立了,想想办法不要掺和一战二战就好了……】
……怎么好像都大有深意啊!!!bïmïġë.nët
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怎么可能……是真的?
不对。
就是因为跟在Giotto身边遇到稀奇古怪的事情太多了,他才本能地从未追究Gian话语中的违和之处。
说到预见未来,基留内罗的巫女们也会啊!
蓝宝陷入恍惚的情绪中,G道:“抱歉,Primo,继续吧。”
Giotto“嗯”了一声,继续读:
“……这封信会在局势稳定后由我信任的人送出。
这时的大家都好吗?已经在日本了吗?
这个时代的日本会是个怎样的国家呢?我只从游戏里了解过日本的战国时代……织田信长还活着吗?请帮我要个签名!
不过,只要在Giotto的身边,只要大家在一起,无论怎样都能过开开心心又悠闲自在的日子吧。
真羡慕啊。仅仅是写这封信的此时此刻,我就已经开始寂寞和想念大家了。
但不用牵挂我,就算回去之后要重新从大龄小混混做起,我也不会辜负哥哥们的教导。Giotto的曾曾曾孙和科扎特的后代,我都会看着的。
……
我就要离开了,还有很多关于未来的要紧情报没来得及告诉Giotto哥哥,都附注在这封信的后头了。
以后的每一年,都会有这样一封信寄来,请当做你们的Gian还活跃在隔海的新大陆上吧!
我的时间还在前进,因此这绝非永别,在时光的尽头,我们终会重逢。
你真诚的
Giancarlo”
……
Giotto披着羽织靠在窗台边,窗外竹林肃肃,月光皎洁,屋里只有一豆烛光。
纸门被拉开,G走进来盘腿坐下,还是不适应跪坐。
Giotto回头问道:“蓝宝怎么样?还在哭吗?”
“再哭我揍死他。”G冷酷而又嫌弃地说,“多大的人了都。现在正在和雨月一块异想天开,要写信给波维诺开发什么鬼时空机器,好穿越到21世纪去。”
Giotto的眼神放空了一瞬,喃喃道:“不错的想法。”
G咳嗽一声,看看没其他人,直接开口问:“蓝宝是不哭了。那你呢?”
“我很好。”Giotto浅浅笑着回答。
G一点都没能放心,但他拿这个青梅竹马从来没有办法,总不能怒喷“现在知道伤心了,当初干嘛不死皮赖脸把人留下来”吧。
“Gian,明年也会来信吧。”
Giotto平静地呼出一口气,重新望向窗外的月光,竹的影映在地上,何等幽静的庭院。
院内装满水的醒竹触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会吧。”G回答。
他起身悄悄溜走了,这里就留给Primo自己,他宁愿被蓝宝抓住强行一起抱头痛哭。
纸门被重新合上。
Giotto嘴角的弧度悄悄放平,他坐回案边,重新展开Gian的来信。
“……
Giotto,还记得有一次我们集体跟踪你结果被你请吃饭还赠送了怀表吗?我和蓝宝本来猜测你是去约会的……
现在想想,就算是约会也肯定会被我们这些笨蛋破坏的。太可怕了!为了背负起我们的期待和彭格列的责任,你居然一次也没跟女孩子约会过!!
好在你卸任了,我听说日本女孩子都非常可爱,fight!不过你不喜欢也无所谓,还可以去环游世界嘛,总会找到一生挚爱的。
接下来几十年自由的人生,请开开心心、毫无负担地去享受吧。
……”
Giotto弯了弯眼睛,抚平信纸,小心地放回信匣中,又取出钢笔和新的信纸,开始写给Gian的回信。
“……Gian,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纯爱游戏的男主太幸运真的好吗[综]更新,第 52 章 番外 彭格列一世家族的快乐退隐生活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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