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认错与原谅

　　黎明时分，晨曦未露。

　　医院里，酒精和药水的味道弥漫在鼻尖，带着一股湿冷的气息。

　　贺珮柔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面容苍白得没有血色，整个人看上去是那么娇小和虚弱，就像会永远沉睡下去一样。她手心被钉子划开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整只手包得仿佛一个大馒头，冰冷的注射液从一条皮管中通向她冰凉的手腕，提供身体需要的营养。

　　林晚箴守在病床边，因为一夜未睡脸上显出倦容，心却放下来了。贺珮柔的手被钉子划得鲜血淋漓，看着吓人，实际上并没有危急生命，她会晕倒是身体的虚弱导致的，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整整一天都滴水未进，情绪又过于激动。

　　江苇也守在旁边，他同样一整晚没有睡觉，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见贺珮柔一动也不动地躺着，江苇焦急地走来走去，不时懊恼地抓抓自己的头发，可又不敢去碰贺珮柔，生怕一碰贺珮柔就会消失。

　　林晚箴看了他几眼，提醒道：“不要再走了，别影响了其他床的病人休息。”

　　“珮柔这个样子，难道你不担心吗？你还是不是珮柔的母亲？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没有感情……”江苇瞪大了眼睛气愤地说，仿佛林晚箴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

　　林晚箴再一次确定，就算江苇有什么优点，她还是一样讨厌这个人：“我比较好奇的是，这么富有感情、有思想、有深度的江先生，怎么舍得赏我卑微的女儿一记耳光，在她抛弃家庭、背叛父母来投奔你之后？还是说，在你心里，我的女儿天生就该迁就你，忍受你的坏脾气，即使受了你的气也要跪下来磕头谢恩？”

　　江苇的脸白了一下：“我以后不会了……”

　　林晚箴轻哼一声，不会？她才不信呢！那些家暴的男人哪一个不是哭着保证自己“以后再也不会了”？到后来，妻子的忍气吞声反而成了他们打老婆的底气。要她相信江苇这样坏脾气、一个不顺心就对女友发火的男人，她还不如相信这世上有鬼呢！

　　见林晚箴如此轻视自己，江苇心里的怒火又冲了上来：“你不要看不起人！”

　　“能不能被人看得起，那要靠你的本事，不是空有看不见摸不着还伤不起的自尊就能让别人看得起的！”林晚箴提醒他，可惜不知道是林晚箴的语气又伤到了江苇，还是江苇看她讨厌压根儿就听不进去，江苇一脸怒容地瞪视着林晚箴。

　　在这时，贺珮柔突然动起来，摇着头，挣扎着喊出江苇的名字，然后睁开了眼睛。我这是在哪儿？贺珮柔疑惑着，然后痛苦地摇头，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一声轻呼，瞪大了眼睛。她想起来了，江苇要和她分手！

　　“珮柔！”江苇迫切地喊了一声，想要握住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旁边伸出的手却比他更快，将贺珮柔的手握在手里，熟悉的声音在贺珮柔的耳边响起，却比平时多了显而易见的温柔和关心：“珮柔，你醒了吗？”

　　贺珮柔转过头动了一下身体，有些诧异、有些埋怨，又有些哽咽地叫了一声：“妈妈……”

　　你怎么在这儿？

　　贺珮柔的话还没有问出来就被林晚箴轻轻按住了手：“珮柔，别动！医生说你很虚弱，要好好休息，可能要住几天院！”

　　贺珮柔静默地看了林晚箴一眼，神色黯淡。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江苇对她的辱骂和耳光，江苇与她分手，这一切都源自母亲不满江苇出身，不满他没有显赫的家世。用金钱去侮辱、去伤害伤害江苇的自尊，尽管知道眼前的人是自己的母亲，可贺珮柔并不愿意见她。

　　林晚箴微笑着，依她对浪花的了解，贺珮柔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林婉琳的过错，贺俊之、秦雨秋、江苇甚至贺子健和戴晓妍亦如是。可他们忘了，林婉琳再错，也是为了贺珮柔着想，她的做法不对，心意却是好的。当然，心意再好，林婉琳到底是错了，可是林婉琳有错，她的过错哪里罪大恶极到让女儿都恨上的？

　　贺珮柔因为爱着江苇，就忘了江苇是如何辱骂她，如何给了她一记耳光，而在那儿之前，贺珮柔没有挨过一次打，好似所有的错都是林婉琳造成的。

　　而现在，林晚箴根本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她自认为对江苇说的话没有一句是让人难堪的，而且也都占着为贺珮柔考虑的理儿，是江苇和贺珮柔自己随意歪曲她的话，执意认为她用钱去侮辱江苇。

　　贺珮柔自杀——对这个自杀，林晚箴还是持保留意见——是因为林婉琳（当然，现在是她林晚箴了），也是因为江苇。林婉琳的反对和粗暴（河蟹君爬过）干涉伤害了江苇的自尊，对贺珮柔的爱情造成了阻碍；而江苇就将自己受到的伤害转移到贺珮柔身上，还把错推给林婉琳。这不是林婉琳一个人的过错，江苇本就不是一个好的男朋友。这样的爱情，这样的男人，贺珮柔的眼光果然是继承了林婉琳的！

　　不过林晚箴不是林婉琳，她并不在意贺珮柔对自己是什么态度。眼下，她只是想帮贺珮柔一次，江苇不是她的良配，看在同是女子的份上，林晚箴打算找个时间和贺珮柔好好说一说，至于之后，贺珮柔是选择和江苇分手，还是就这么原谅江苇，在贺俊之的允许下早早地有了一个未婚夫，都不关她的事了。

　　这也是帮林婉琳一次，自己不在乎贺珮柔，林婉琳却是在乎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贺珮柔就这么怨恨上自己的母亲，然后对母亲婚姻的小三一见如故，恨不得早早就认识了秦雨秋。嗯，绝不是自己圣母，这是对自己占据了林婉琳身体的赔偿。好吧，还有便是贺珮柔离家出走又自杀的事情，虽然不是她的责任，她还是愧疚的。

　　“好了，珮柔，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女儿，你和江苇的事情，等你出院了我们再谈好吗？你爸爸也不知道回家没有，他总是忙、忙、忙，你跑出去之后，我给他打了好多电话，他却不在云涛，我都快急死了！”

　　听了林晚箴的话，贺珮柔眼睛顿时亮起来，轻轻地“嗯”了一声。她没有想到母亲居然还会松口，她一直以为母亲顽固得像头牛，极爱慕虚荣又现实势利，怎么也不会让江苇和她在一起的。

　　林晚箴静静地摸着贺珮柔的头发，良久才叹息一声，似对贺珮柔说又似自言自语：“我是你母亲，怎么会舍得你受苦呢？”

　　“珮柔！”一旁的江苇再也受不了这样被忽视，也受不了不能第一时间和珮柔说话。他挤开林婉琳，提高声音喊了一声，丝毫没有顾忌病房里其他病人还在睡梦中。

　　林晚箴脸色冷淡下来，也不知道琼瑶笔下的男人们都是怎么回事，不是很善良很青年才俊很有思想很有深度吗？大庭广众亲亲我我，好吧，这个可以理解，情感太奔放了。那么这种在公众场合尤其是需要安静的地方大喊大叫是怎么回事？思想和深度都喂狗了吗？

　　“江苇，这里是医院，你注意着点，别影响了别人养病。我看你还是先回家吧，珮柔现在需要休息，你这样一身酒气，对珮柔也不好，有我守着珮柔就可以了。”

　　“不行！我还没和珮柔说话。”江苇说，贺珮柔也在一旁哀求：“妈妈，我想和江苇说几句话，你让他留下来吧！”

　　“珮柔，江苇守了你那么久，又一整夜没有睡觉，你看他连血丝都出来了，还是让他先回去睡一觉吧。”林晚箴笑着否决了贺珮柔的请求，“你看你也需要休息，江苇也需要休息……”

　　“我不需要休息，我要守着珮柔，我要和她说话！”江苇暴躁地打断林晚箴的话，他想和珮柔说话，怎么珮柔的母亲就一直拦着呢？这是他和珮柔的事情，她这样一直阻拦是什么意思？说到底，珮柔的母亲就是看不起他，不肯让珮柔和他在一起！她说的那一句话，他可是牢牢记在心上了！

　　江苇恶狠狠地瞪着林晚箴，看在林晚箴眼里颇有“你不答应我就动手”的意味，可她还是丝毫不松口：“你不需要休息，珮柔还需要休息！”

　　“妈妈，你就让我和江苇说几句话吧，就说几句好不好？”贺珮柔一个劲儿地哀求，“你都答应了我和江苇的事情，难道你是在骗我吗？”

　　答应？林晚箴只觉得有黑线从脸上垂下，我只是说了以后再谈好吗？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林晚箴，我不允许！珮柔怎么可以和这种人在一块儿？他一个没有父母、没有家世的工人，我们家还丢不起这个脸！他居然还打珮柔，我和俊之把她捧在手心里，从来没打过她……这种人怎么配得上珮柔？”林婉琳听到贺珮柔说林晚箴答应了她和江苇的事情，顿时激动起来，反对的话滔滔不绝地朝林晚箴席卷而来。

　　林晚箴皱起了眉，这些天相处下来，林晚箴发现林婉琳的性子的确不讨人喜欢。说话不懂委婉的艺术，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解释一下，只是一个劲儿地不允许、不行、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即使熟知她的性格也难免会厌烦。

　　“这件事我可没有说答应了，林婉琳，你再着急能不能先等你女儿好了再讨论她男朋友的事情？”林晚箴无力地说，然后站起身，叮嘱贺珮柔，“好吧，不过你们不要说太久了，我先出去一下！”

　　“妈，谢谢你！”贺珮柔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发自内心地感谢道。

　　林晚箴笑笑走了出来，可她却清楚地感觉到林婉琳怔住了，她呆呆地、一个劲儿地反复说着“珮柔从来不对我这么说”“她总是嫌我管得太多”，就连林晚箴叫她好几次都没有听到。林晚箴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林婉琳更加可怜了。毣洣阁

　　林晚箴出去之后，贺珮柔定定地看着江苇。

　　“珮柔！”江苇温柔地喊着，贺珮柔的眼一下子就湿润了，他们在一起以来，江苇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她喃喃地说：“你要和我说什么？你说你再也不要我了……我记得的……你还说，永远不要再见到我了……你要找一个和你一样经历过风浪的女孩子，才不要我这样的阔小姐……”

　　“不！说那些话的混蛋已经死了，我已经把他撕裂了，杀死了，扔到臭水沟里去了！”他的手指轻柔地、怜惜地抚摸着贺珮柔的脸，“珮柔，从今天起，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江苇，他不会再对你发脾气，不会再随便发火，也不会和你分手了……”

　　“你说谎！你说谎！”贺珮柔情绪激动地哭喊，“你永远改不掉你的坏脾气！你认为我是一个肤浅无知、没有思想、没有深度的女人，你看不起我！”眼泪盈满了贺珮柔的眼睛，终于不能克制地满溢而出。

　　“珮柔，不要哭，不要哭！”江苇一边安慰一边慌忙擦去她脸上的泪，可贺珮柔眼里的泪水却越流越多。江苇气馁地用手敲打着自己的头，咒骂起来：“那个混蛋！”

　　“你骂谁？”贺珮柔哽咽着问。

　　“骂我自己！珮柔，你了解我！我从来都是这样的脾气，不肯低头，不肯认错。珮柔，对不起，我昨天就是个混蛋，我愿意去死一千次一万次，只要你能原谅我！珮柔，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爱你，比我以为的还要深，还要热烈，珮柔，原谅我！”

　　贺珮柔睁着水雾迷蒙的眼，看着柔和的灯光照在江苇的身上，看着第一缕晨光射进病房里。她微笑起来：“江苇，带我离开这里吧，我已经完全好了！”能够听到江苇的这番话，她此生就再也没有遗憾了。这美丽的黎明里，她收获了世界上最动听的话语。

　　“不，医生说你很虚弱，需要注射葡萄糖和生理盐水，需要好好休息。”

　　贺珮柔摇头，轻柔的声音像温和的春风拂过：“不，医生错了，我需要的不是生理盐水和葡萄糖。你的关心、你的了解、你的爱情，这才是支撑我的一切！就在刚才，我已经得到它们了，再也不需要其他东西了！”

　　江苇目光灼灼地看着贺珮柔，眼神炙热得像燃烧着火焰。他哑着嗓音，低喊了一句：“我有一件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却差点砸碎了它！”说着他俯身低下头，嘴唇静静地贴在了贺珮柔的唇上。

　　一声门响，然后是屏风拉动的声音。也许是护士小姐进来了，可他们不愿放开彼此，这一刻，除了对方，什么都不重要了！

　　“江苇！”

　　“婉琳！”

　　一前一后两声叫喊，终于分开了江苇和贺珮柔。他们抬起眼，贺珮柔一震，前后脚进来的正是她的父母！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浪花碎雨（琼瑶浪花同人）更新，第 15 章 认错与原谅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