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微抬,随从会意地双手捧上一盏茶,曹知县接了,凑到嘴巴前随口吹了吹水中浮沫,轻品了一口,才抬起眼,手一扬,不冷不热道:“这是前儿刚得的极品龙井,齐大夫不妨也尝尝。”
随从搬上来一把椅子,放在曹知县下首,又捧上来一盏茶。
齐修平面色不惊,躬身一礼:“大人,某……”
曹知县却打断道:“齐大夫,先别忙着说,还是坐下来喝完茶再谈其他吧。”
齐修平侧眼看了身后默然不语的陈浣纱一眼,见她眸间还是显得沉静,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无奈落座。
见他品了茶,曹知县才露出了两分笑意,“如何?”
这一番拖延打断,齐修平心中忐忑,却也无法,只附和道:“香馥若兰,汤色清亮带杏,观之可亲,引之齿间流芳,沁人心脾,确实是难得的上品好茶。”这倒不是瞎话,齐修平什么人?在太医院中供过职,宫中什么好东西没有,总也有一两点漏到他手中。这茶仅稍次于贡品茶叶,怕是金贵万分了。
“齐大夫果然是行家。容云送我这茶,我吃了也觉得极好。”曹知县缓缓道。
齐修平眼皮一跳,想起了这个人。白绪白容云是曹知县府中第一得力的门客,据说曹知县私下里尊之为师,对他极为听从重视。据说这人性情孤傲,视财如命,偏生人又精明,极难结交。他心里蔓延上一层苦涩,眼前浮现出马车上看到的那两句话:三日前,盼娘入白容云府。
盼娘何人?菊花楼葛妈妈手中一等一的销魂女娘,她入白府,不明摆着荣春风已经攀上了白容云这条线了么。那今日陈家这场祸事,不用分说,必然是中了高荣之流的圈套了。
如今曹知县请他喝茶,明着是喝茶,实际上已经是正面表达了他的态度——根本就不容人求情了。
齐修平虽然心里门儿清,但还是不得不勉力一试。陈善是他好友,他若不言不语,陈家一干人还能怎么办?
齐修平骨子里是个直性子,想通了其间关节,这茶却是怎么也喝不下去了,索性站起来,行了一礼,朗声道:“大人,我今日来,是想请你放了桂芳酒楼掌柜陈善。我与他相交多年,他是一个心地良善之人,绝不会做黑心的买卖!今日这事,必然是有人从中设计陷害,请大人明察。”
陈浣纱适时上前哀求道:“大人,家父是无辜的。桂芳酒楼开业两月,日日以最严格的标准要求自己,酒菜的质量是经得起检验的,酒楼的口碑也无一丝不好之处。这些来往酒楼的客官们都可作证。他们一次次光顾酒楼的生意,呼朋引伴来捧场,若酒楼真有不堪,百姓们眼明心亮,一日不察,难道两月还能不察?今日之事,只凭熊八一面之词,诬陷酒楼滥用粗滥食材,捕快们一不取证、二不审查,不由分说便认准我爹是罪人,拿了我爹下狱,实在是冤枉。我一个闺阁女子尚知证据确凿才可定人罪责,又闻大人素日里爱民如子,断案入神,是绝不容许治下有冤案错案发生,小女人微言轻申辩无路,彷徨之下只能求到大人案前,请大人明察!”
这一番话哀哀诉说,一字字道出弱女无助却不堪家人受到冤屈,只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人人传颂的青天老爷身上的彷徨之态,便是曹知县,也不由得心思微微一动。
当然曹知县心思微动,是因为被捧得挺受用。他确实是受了白容云的托付,请他惩处一名不守规矩,贪利贪财的酒楼掌柜。白容云道,陈善实乃一介奸商,哄抬物价,刻意打压其余酒楼,致使旻丰城酒楼行业大受损失。其余酒楼的掌柜们,宁愿冒着破财歇业的风险,也要把这等不法小人绳之于法。诸如此类的话说完,白容云还奉上了一张千两银票,言道这是酒楼掌柜们感激大老爷惩治恶徒的一点小小心意。
曹知县当然是笑纳了。对他来说,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却不知后头还有这些详情。曹知县虽然不是清官好官,但今年是他在知县位置上的第三年,亟需一些好的口碑和政绩来为他明年挣一份好前程。因而听了陈浣纱这话,心里头倒有了几分在意。
他收了银子点了头,却不代表下头可以太胡来啊。要整人也得擦干净屁股嘛。
曹知县这边在心里稍微埋怨,齐修平已经趁势道:“是啊,大人一方父母,代天子以牧万民,竭心尽力,旻丰百姓人人钦服。陈家女娘的遭遇委实可怜,还请大人帮她家人洗清冤屈。”
这一顶顶高帽子扣下来,曹知县颇有些飘飘然。刚想松口,却看到桌上茶盏,脸色又是一整,冷静下来。虽然白容云做得有点儿不地道,但他也是为自己想法儿捞银子啊。那可不仅仅只是一千两银子,之后还有一千两的进账在等着他呢。明年调职,上上下下疏通关节,哪里不用银子。一介商人,命如草芥,何须他断了自己财路。
他脸上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淡漠,眼中还带着一丝不快。官府之事,怎得他们来争议反驳,真真是刁民。
心肠一冷,就不耐烦应付再应付他们,曹知县做出一副疲累姿态,挥挥手道:“这事官府之中,自有定论,怎轮到你们计较?莫非,我堂堂县尊,还不会判断善恶,平白冤屈了人不成?念在你们本心不坏,本县不与你们计较,你们速速回去吧。”m.bïmïġë.nët
齐修平大惊,方才曹知县神情里明明还有回转的意思,怎么半刻不到,便改了主意呢,坚决若此?
他冲动地想要再说一番道理,却被陈浣纱拉了一下。陈浣纱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柔弱却坚定地挡在已经起身的曹知县面前,躬身行礼,声音还是温温婉婉:“大人且慢。”
曹知县顿了一下,面有不虞。
陈浣纱做出左顾右盼的姿态,欲言又止道:“能否请大人暂时挥退手下,小女有要事与大人相商。”她可以在“要事”两字上加重语气,且眸色闪烁,似乎这事与曹知县密切相关。
曹知县犹豫了一会儿,估摸着她一个女娘也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淡淡道:“你去外面等着。”
陈浣纱回头对齐修平道:“齐大夫,请你也回避一下。”同时对曾源点了一下头。
齐修平不知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放心地看着她,在看到她眸中的坚持和恳求之色时,只得在心内叹了一口,对曹知县行了礼后,悄然告退。
曾源自是毫无异议,只是在出门之前,回过头看了一眼,眸中闪过一抹怜惜和苦涩。
陈家这次损失大了!
人都走了,堂上只剩下两个人。曹知县也挺好奇的,这小丫头要做什么?竟然把她自己带来的人也弄出去了。
陈浣纱没让他多猜,从袖中拿出一张纸,双手捧着,恭敬地递到曹知县面前:“大人请过目。”
曹知县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接过纸张看去。一看之下,他也微微吃惊,忍不住望向陈浣纱清亮的眼眸,不敢置信道:“这是……?”
陈浣纱微微一笑,“大人,你手中这份,是桂芳酒楼两月的盈利情况。你应该也看出来了,酒楼发展趋势极好,照这样的速度,每月能赚多少银子不用我说你也能猜到了吧。如你所见,陈家愿以三成干股赠与大人。愿大人早日升官发财,青云直上。”
曹知县眼中的神色从不可置信慢慢变得贪婪狂热,别以为他体胖如猪,就生了一颗猪脑子。哪怕真是个颗猪脑子,陈浣纱这表做得简单明了,如果她写的是实情,那么桂芳酒楼的利润……曹知县嘴边不由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如果他有了这笔横财,明年的升官之路还会远吗?
这是真的吗?
陈浣纱下一句话打消了他的疑虑:“大人若不嫌繁杂,小女已把账本备好,请大人清查。”
“好一个陈家女娘,果然是个知礼孝顺的好孩子。”曹知县欣然一笑,转而一脸坚决道:“你这赠礼太过昂贵,无功不受禄,本官可不是强取民财之人!”一面说着,一面目光炯炯逼过来。
陈浣纱在心里嘲弄一笑:装逼!嘴里说出的话却好像从心窝子里掏出来一般:“大人当然不是!我敬大人如父母,家父也常为大人风采敬仰,这点东西只是我们一点心意罢了。再说,大人高风亮节,虽然我们一片好心,但到底钱财乃身外浊臭之物,献给大人,我们还担心亵渎了大人清名,引起大人误会呢。因而还请大人一定不要推辞,接受我们这一点回报老父母的心意吧。”
陈浣纱说得这样诚挚,曹知县也不免肉麻得抖了一抖,但心里却熨帖不已,十分欣赏她的识趣。
踟蹰一番,做足了姿态,曹知县才终于好似不情不愿地接受了陈浣纱的好意。
陈浣纱恭恭敬敬道:“酒楼一日离不得东家,还请大人体谅小女一家妇弱,不好抛头露面,早日洗清我父冤屈。如此,陈家上下感激不尽,必定竭力经营酒楼,不负大人厚望。”
曹知县春风如意,心情很爽,也就很大方地露出一个真诚的笑脸,笑眯眯回道:“自然,自然。我这就吩咐一声,你只管安心。先去看看你爹,今日晚了,明早我便把公文勾了再放你爹离开。”
虽然还要等一个晚上,陈善毕竟已经算没事了。陈浣纱虽然不甚满意,也没话好说,因而只表达了一番感激之情,便被大老爷客客气气地送了出来。
齐修平见此,心里有万般不解,但碍着这是在衙门,只能忍着,三人一起在随从的带领下,去了县府大牢。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穿越之厨娘也翻身更新,第 22 章 条件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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