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惠宫那边皇后派了人来问侯。君姒坐在镜前看着一对大黑眼圈,要求喧诚将妆再上得浓一些,至少不要被人看出来。
过去,她喜欢的是落花点点,飘逸而又可爱的裙子。可今日,她却让喧诚拿了那件压箱底的浅色素裙。来到慈惠宫已近正午,纵是脸上带笑,也掩饰不了她的疲态。
而皇后,心中想着她定是得到些风声将要赐婚于孟炎成,才会夜不能寐。便不追问原因。
母女俩没聊几句话,慈惠宫的掌史玉曼进来,在皇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就见皇后突然眉头皱了皱,直到君姒问她话,才重新换上笑脸。
“阿姒,你是母后最疼爱的孩子。遥想当年你还是个小孩子,整天围着母后要糖吃。可是一转眼,你已经十八了。这个年纪,正是女人人生的开始。”
一听这话,君姒已经心中有数。刚才玉曼小声对母后说的话,正是前朝之事。宁臣相与大多朝臣上奏,提议将公主嫁于孟炎成。以下嫁的方式压制孟家军,预防其对主不二。
当今公主之中,唯君姒适婚。准确的说,他们其实是做了她和孟炎成的媒。
再嫁孟炎成?
此刻在皇后身边,君姒担心表露出不寻常的一面。便只是装着害羞的模样。不与母后再提此话题。倒是午膳时,皇帝竟来了慈惠宫。对大臣朝上的提议,他心中似已有决定。因为对着最宠爱的女儿时,他眼中多了许多不舍。
为帝之道,各方势力不宜让人独揽或过大。例来以联姻为解决之办法。这一点,君姒心中有数。大姐与二姐便是这样结果。她并不讨厌父皇的作法。身为公主,高高在上,锦衣玉食,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民。这些见识与体恤,是她在嫁给孟炎成那三年之所识。
于是,当父皇提及她是否愿意时。她低头装作害羞的模样,说了昨日回母后的那句话。之后,直接回了邀月楼。
“公主,怪奴婢多嘴问一句。您这几日总是有些心不在焉,要么就是陷入沉思。莫非公主有什么心事难以解开?”
君姒看了一眼喧诚,笑了笑将目光收回。
“是因为昨晚吩咐你做的事情,便有此一问吧?”
喧诚老老实实点头,没敢再抬起来。昨晚公主临睡前,突然吩咐她这几日留意宫中私下不同意她嫁给孟炎成的人。她当时没觉得什么,可是后来一想,这下嫁一事还没有在朝上议起,公主却似有预见。
对此事,君姒也没有解释太多。在喧诚面前,她也不会像在慈惠宫,装得跟过去那样。毕竟经历过一些无法想像的事情后,她过去的一些旧观点已经发生改变。
她只是在想着,这一世要不要听从圣旨,走过去那条路?也许会被人利用。也许会陷入阴谋。也许真的像自己猜测的那样,背后有一双手,只要稍一用力就会将她再次推向死亡。
嘶——
想到那些令她不得不气愤的事情,竟忘了手中握着珠钗。用力过度将手掌刺出了血。
看着鲜红的血液流下来,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若自己够聪明,够狠,又怎么会受伤?
孟炎成其实待她不错,真正对她有企图的另有其人。
喧诚进门时吓了一跳,忙说着要请御医。她失声笑笑说罢了。心头突然有些苦涩。自己重生了,能够知道接下来三年会发生的事情。可是,孟炎成不会。如果他也陷入别人的阴谋中,会怎么样?
一连几日,宫中和朝堂最热的话题,就是将君姒公主赐婚于孟炎成的事。也趁着这几日,喧诚有所收获。
君姒将几个名字一一写下,仔细的想着期中有可能与之关联的事情。
第一个名字是郑妃。郑妃进宫近二十年,只育有一女十四岁。她对赐婚一事有议异,无非是想给女儿一次机会。毕竟嫁给英名神武的镇国大将军,远比这些朝臣之子来得威风,亦能巩固她在后宫的地位。
另一个名字是陈妃。陈妃有二子,她为何也有议异?
再者,便是住在锦西宫的贤妃。其子三皇子倒是仅次于太子的才能和威望。她也是最反对赐婚一事的人。
“有儿子的,都要反对?这是为何?”
这三个人私下的议论,可是喧诚费了好些功夫才得到。其真实性不用怀疑。
君姒心里惊讶。本是一个猜想,竟真查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也罢,不如再抛些鱼饵,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她将写着郑妃名字的纸烧掉,平静的眼中荡起一丝波澜,定定的看着陈妃和贤妃两张纸。
再嫁孟炎成?这个问题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身为女人,最无奈的就是婚姻。就算她是倍受宠爱的公主。也无法摆脱政-治婚姻的事实。
而这一点,在第二日午后,便有了答案。那是父皇亲自说出口。还告诉她,宣孟炎成进宫的圣旨已经出发。
她回以微笑,也证明了自己对以后生活的态度。
不想她嫁的,想她死的,这些所有对她有所企图的人,她将会慢慢的去揭晓。人生枯乏,特别是权势家族,家大业大也人多嘴杂。闲来无事,争斗未尝不是人生的一种乐趣。
她也同样期待着,这一世,和孟炎成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七月,酷暑难耐。御厨忙着准备冰镇的食物,喧诚也得了吩咐过来取雪梨羹。不想碰到锦西宫的金掌史。
眼下在众娘娘妃嫔中,锦西宫的主子贤妃最是受宠。这金掌史自然也有些目中无人。拉着喧诚一提便是出嫁一事。什么新封的镇国大将军据说英俊潇洒,公主嫁过去是郎才女貌。喧诚谦虚几句愣是走不得。金掌史之后的话才更是酸溜溜。
“喧诚妹妹,你这般也是豆蔻年华。得此机会陪嫁过去,定要为自己争一口气。从来这男人都得三妻四妾,那镇国大将军血气方刚,你自己可得把握机会。”
喧诚一听这话脸就红了,倒不是因为金掌史的表面之词。而是为金党史竟打着这样的算盘。若是换作是她陪嫁,估计这事八成得发生。
待喧诚将原话重复,君姒满口的冰镇雪梨羹喷了出来。
她倒不会怪罪金掌史多嘴,只是突然能理解了这些宫女的命运。一入皇宫,若遇不上大赦,得不到恩宠,这一辈也就这么直到老去。
“喧诚,你这丫头真是长得不错。金掌史的话也不无道理。”
“哎哟公主,您可别折煞奴婢。奴婢就算是有千万个胆,也不会在您和将军中间挑事。”
君姒用勺子轻轻拨弄碗里的雪梨羹,懒懒的斜靠在红檀木椅上,眉目含笑。对此事根本不在意,心思早已放到这一世未见面的孟炎成身上。
那张一笑就会出现酒窝的脸,似乎就出现在眼前。
从寒城到皇都,快马也得五日路程。这几日来,君姒推了陈妃的鲜果宴,推了贤妃的赏月宴,连太子哥哥一家三口进宫问安,她也懒得去慈惠宫。原因是不想看到耍心机玩城府的太子妃。
她收起光环,安静的待在邀月楼中,不再是单纯的想心事,而是享受这样的安宁时光。
这皇宫不会是她的归宿,再过俩月,她会像前世一样嫁去寒城。今生,命运会重新转折。
等待,此刻对她来说并不是煎熬。或许是因为他早就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即使今生的第一次见面还没有发生。但在心中,他早就生根。
傍晚时,司制局送来了一件裙子。是皇后特意让人做的。说是待孟炎成到来后参加宫宴时穿。
喧诚兴奋的将裙子打开,贴到君姒身上。君姒略迷茫,才忆起前世宫宴上,她作为全场的焦点,接受所有人的赞美。当时,她就是以最自信的目光,看中了孟炎成。
“喧诚,这件裙子先收起来吧。”她一一打赏司制局的人,将衣服交给喧诚后就不再看一眼。而是去了书房写字。
选择走过去的路,并不代表要用同样的方式。她决定收起过去的心性,用智慧的眼光去看待和处理事情。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每日在书房练字,依旧静心的等待孟炎成的出现。因为他是一切的源头。
就在这日中午,喧诚告诉她,孟炎成来了!
君姒的心咯噔跳了一下,脑海里突然闪过自己被马匹甩入河中的情景。绝望之际,听到了孟炎成的声音。
握笔的手颤抖着,一滴墨水掉在写好的字上,糊了一块。
一瞬间提紧的心又慢慢放松,她不动声色,却已经无法再静下心。想要继续写字,那纸上突然出现一张带笑的脸。惊了她努力保持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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