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了？
祝安声音中带着愤怒，还有一丝微妙怀疑，仿佛不认识他了一般。
林陆远蹙起眉，眼神不自觉游移起来。
只是一听到祝安说，不喜欢他了、讨厌他、要离开他、要划清界限这种话，怒火就会直冲头顶。
这情况在过去，极少发生。
林陆远从小就极为聪明，大事上稳重有度。
因为一直在接受这种“天才教育”，童心泯灭，叛逆因素滋长过甚，变得有些喜怒无常、脾气也不算太好。
他能面无表情把旁人都气得吐血，但能让他生气的人，寥寥可数。
甩不脱的小祝安就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多年过去，祝安还是能轻松让他失智。
这还不算最可怕。
可怕的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林陆远脑中一直在循环某个画面。
那画面与祝安有关。
KTV昏暗包厢。
她泪眼朦胧、肩胛纤瘦，声音低低怯怯。
唇瓣万分柔软，像棉花糖，轻轻咬一口，就有甜味满溢。
倏地，两人呼吸相融。
……
林陆远惊醒过来。
低下头，脑海中画面消散。
祝安眼神微妙，没有半点旖旎味道。
林陆远捏了捏鼻梁。
他在想什么。
这是乱.伦。
哪怕他和祝安，在血缘上、户籍上都毫无亲属关系。
但两人如同家人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
怎么能有那样想法。
林陆远渐渐冷静下来。
“……晚上想吃什么？”
避开那个话题。
祝安扭头，“我要回学校。”
“……”
埃迪还在旁边绕圈。
仿佛感觉到两人间气氛不好，也着急起来。
它已经是头成年萨摩耶了，体型巨大，通体雪白，长毛扫在祝安脚踝上，有些泛痒。
祝安一动不动，眼神坚定。
林陆远忍耐般皱眉，“我要是不答应呢？”
祝安气笑了。
“我明天要上学。”
林陆远沉默，沉沉地凝视她。
良久。
他率先妥协，低声开口：“太晚了，明早送你回去。”
祝安用力摇头，“不行。”
“安安。”
“那我回林爷爷那边去。”
林陆远：“老宅离你们学校那么远，你又想早上去挤地铁？听话一点，明天早上我开车送你去。”
祝安还是拒绝。
她不可能和林陆远共处一室。
这里可是林陆远家。不说孤男寡女之类，只说她那脆弱意志力，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像纸一样脆弱。
若是闭上眼，近距离感受他的呼吸、体温、味道……
说不好当即就会败退，前功尽弃了。
林陆远不再答话。
反手锁了大门，沉默地走进厨房。
祝安气得脸色发白。
好半天才缓过来。
现在该怎么办？
大哭大闹？
从多年前车之鉴来看，林陆远不吃这套，人霸道又不讲理，绝对不会心软。
报警？
手机被拿走了，没有工具。
干脆跳楼呢？
祝安走到窗边，往下看了一眼，浑身一抖，立马就退缩了。
被林陆远羞辱拒绝这么多次，她都没想过轻生，这时候就更不可能了。
只能沉默地等待，看看林陆远，究竟想做什么。
……
二十分钟后。
林陆远从厨房走出来。
手上端了两个盘子，放到桌上。
喊她：“吃饭。”
时间已经不早了。
祝安不理人，依旧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
埃迪躺在她脚边。
林陆远：“要我过去抱你吗？”
“……”
祝安“唰”一下起身，怒气冲冲，快步走到餐桌边。
林陆远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也看不出喜怒。
拿了两副碗筷，他坐到桌前。
祝安咬唇，犹豫许久。
还是坐了下来。
林陆远语气已经不复刚才模样，平静得和往日没差。
“太晚了，随便吃点。”
确实是随便了点。
就两个菜，一个虾仁炒青豆，一个糖醋小排，都是地道海市口味，甜咸得益，和林家厨师弄得没差别。
酸辣汤是拿粉冲的方便食品。
只是就这么两个菜，都让祝安跌破眼镜。
她从来不知道，林陆远、堂堂林三少居然还会做菜。
在祝安苦苦痴恋他时，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也没机会尝过他手艺。
现在，在她决定死心之后，却意外尝到了。
荒诞又啼笑皆非。
林陆远见她没怎么动，抬眼，问她：“不好吃？”
祝安摇了摇头。
垂下眼，默默进食。
气氛彻底冷下来。
好在，很快就吃完了。
林陆远放下筷子。
“碗放着，我一会儿来弄。”
祝安低低地“啊”了一声。
林陆远低下头，神色不明，“你睡客卧。干净的衣服毛巾都有。”
“林陆远……”
“有些事，我需要想清楚。乖一点，听一次话，今天去休息吧。”
……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
还是林陆远家。
祝安本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眠。
没想到，折腾了一整天，又是用脑又是耗尽体力，实在太累。
她沾上枕头，没多久就失去了意识。
隔壁房间。
林陆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素来聪慧，难得有束手无策情况。
比如此刻。
面对祝安的“变心”，失措感几乎将他淹没。
林陆远往日并不是占有欲很强的人。
他出身高知家庭，受到最好的教育，并非二代不学无术之流。
自己能力强，家庭关系也简单，从小顺风顺水。
没有什么东西会让他喜欢到、产生不可失去的念头。
这是第一次。
他意念强烈，绝不许祝安一走了之。
……
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剩下那个可能，必然就是真相。
黑暗中。
林陆远紧紧握住手指。
他动心了。
对自己一手带大、一手养起来的小东西——
动了绮念。
-
周一一早。
林陆远让林宅管家送了换洗衣服过来，拿给祝安换上。
如约，开车送她去学校。
这次没开超跑，怕在学校里太招眼，还是开了低调一点的大奔。
祝安坐在副驾上，从林陆远那边拿回手机。
一天一夜，消息炸了。
她先点开了莫如望对话框。
莫如望：【祝安，你没事吧？你叔叔没说你什么吧？】
莫如望：【对不起啊，我看他表情不对，以为是你前男友在纠缠你，想找个理由帮你打发他的。抱歉抱歉，是我误会了。】
莫如望：【拜托不要生气[呜呜]】
祝安想了想。
回复：【没事的，我没生气。学长，谢谢你的好心。】
消息发送。
她又点了裴文晴名字。
裴文晴：【宝贝，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来呀~】
裴文晴：【今天回家住了吗？】
隔了两个小时。
裴文晴：【宝贝，你火了……[网页链接]】
这话没头没脑，祝安有些纳闷。
点开了那个链接。
地址是P大校内论坛里一个帖子。
第一页贴了她周六参加辩论赛时那照片。
现在已经盖了一千多楼。
祝安往后拉了好久，总算拉到重点部分。
有人在帖子里贴了张照片，是昨天偷拍的，她和莫如望在校门口。
没隔几分钟，那人又贴了新图上来。
图里，林陆远将她横抱起来，脸色铁青。
她像只小鸟一般，被他压在怀中，只露出了一小半侧脸。
还配了文字：【我可算亲眼见到这种两男争女神的场面了……第一个是文学社社长吗？输了输了，他彻底输了！】
评论瞬间炸了。
【我的妈呀，这男人也太帅了吧……是明星吗？小爱豆？】
【小女神值得！】
更多的却是酸话。
【这男的一看就很有钱，没想到祝安这种才女，也是肤浅的人，难以免俗。】
【我还以为天才会更看中内涵。啧啧。】
【小女神跌落神坛了。】
【……】
祝安懒得看这些，切回聊天软件。
裴文晴：【这是你家亲戚吧？要不要我去解释一下？】
祝安拧眉。
【不用，我马上到学校了，见面说。】
她收了手机，头抵在玻璃上，愣神。
林陆远全程都没有说话。
从早上开始，他就一直是这种状态，十分不对劲。
祝安却也没有多问。
……
没一会儿。
车驶入P大校园。
林陆远将车停到宿舍楼拐角小道边，熄了火。
祝安抿唇，声音几不可闻。
“我走了。”
林陆远没阻拦。
祝安下车，准备反身关上车门。
林陆远倏地喊她：“祝安。”
祝安动作微顿。
林陆远捏了捏鼻梁，似乎疲惫不已。
“如果，我是说……如果……嗯，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好奇，为什么突然说不喜欢我了？”
十四年了。
小尾巴黏了十四年，从摇摇晃晃，到亭亭玉立。
怎么说不爱就不爱了呢？
祝安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嗤笑一声，忍着心脏轻微刺痛感，她好整以暇，开口：“‘我不会喜欢你’、‘你好烦’、‘我只把你当妹妹’、‘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这么大了还不能懂事吗’……”
祝安将他曾经的话一一细数。
“……林陆远，你说为什么呢？我是女生，我也要脸的。”
林陆远只觉得心脏乍然缩紧。
轻微痛感，让人失语。
祝安并没有注意他表情。
“我也不喜欢把一句话说三遍。这是最后一次——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说完，还是觉得太痛了。
像是为林陆远而闪闪发光的世界，陷入无边黑暗。
像是把心脏彻底剜了出来。
一秒都没法再待。
祝安阖上车门，转身离开。
身后。
林陆远重重一拳，砸到方向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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