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着,乐着……他突收住笑。独自沉默下。怔怔地,半晌没了动静。
青柳郎扭头看向一件件往外掏法宝法器的苏十三,诧异地发现他脸色不对。——笑容挂在唇边,两腮却像是蒙蒙层湿意。
不知道是哭了,还是山间雾气太重，盖了他的笑容。
“宝贝儿，怎么了？”
“郎！”苏十三叹了气,拍打牛仔裤上的灰尘,歪了歪脑袋。一双黑白分明的鹿眼中,似乎些委屈。“相信吗？”
“什么？”
“我并不想成神！”苏十三说着又带笑叹了一。“这话说出去没人信！这世上所的人都想着成神。成神好啊，可长生不老,可御风飞行！可于我……没意思！”
他说着抬起头,看向头顶星空。
这方异界的星空总是那样狭窄。只这寥寥云线,与深山中的硕星辰,依稀仍能与他时路上所见的相符。
在时路上,他如同游鱼般钻入时空缝隙,穿过这青天暗日，也潜伏于昏昧深海底。于这方异界，他始终都只是个外者。就算他不想,他也终究会遇不得不离开的那一天。
那时，他会再次穿过时空缝隙，像一条游鱼那样,沿着星子运行轨迹回去。
回去……去哪里呢？
苏十三皱眉。元灵记忆逐渐完整，他能记得时的路，也能记得那座神殿，更能够清晰地看见昔日一片一片盛放于荒地的星云。他自混沌，倘若不肯与青柳郎一道去龙墟，约，就只能再回混沌界！
那地方，连风都进不去。没天，没地。没善，没恶。没清，没浊。一切似若无。外头说起很玄妙，但于苏十三而言，却是个寂静之地。
那地方寂静的，他想起都觉得心里头瘆得慌！
“……我信！”青柳郎的音稳稳地传过。
苏十三扭头。
青柳郎生怕他不怀疑自己，忙又强调了一遍。“我知道那滋味儿并不好！”
青柳郎说着自也忧愁起。
“从出生时放在祭台上接受祝福时，我便知晓。这成神一途吧，看起风光无限，其实要学的东西挺多！”
青柳郎认真地掰起手指头。枉他长得如此高威猛，一脸冷峻模样，此刻与苏十三说话的神态却酷似三岁稚儿。
“瞧！这头一桩，就是得舍了多余的因！看，我虽历经了多个小世界，路遇许多人事，但却几乎没因。没结因，自就无。这一桩，勉强算是过了。”
他说着又竖起第二根指头。“这第二件，是了结七情六欲，心里头从此再也不会波澜。我同归，从此后长长久久，长伴左右，于这世间情爱原本也无甚干系，更不会多余的羁绊。所这第二条，咱们也算过了。这第三……”
苏十三含笑打断他的话。“第三，便是得舍弃了这一切所，去开拓一方新的小世界。”
“不错！”青柳郎皱眉，越发忧愁起。“就是这第三件，最不容易做了！想起就头疼，的确讨厌的很！”
苏十三点头附和。心里头赞同的不能更赞同了！
苏十三与青柳郎默对视，许久后，都是苦笑一。
他们在山头耽搁了这许久，天光早就亮，最后他们索性踩着晨露向徽景酒店。这一晚上一千八的豪华套房，底也没能住上！
苏十三边，边漫不经心地道：“郎，打算啥时候变回黑猫？”
“为什么要变？”青柳郎反倒瞪着一双眼，嘴角下撇。“如此形状，怎地就见不得人了？”
“且不说这头披散草地上，长可拖把的长发！”苏十三笑。“就说这身打扮！”
他用手指点向青柳郎身上一袭红袍。
“怪里怪气的！旁人还为是c服！”
“便是C服又如何！”青柳郎虽不懂苏十三说的是什么，但是下意识反驳回去了。后又委屈道：“十三，我须是结了契的道侣。如今反要将我变成一只玩偶，眼睁睁看着同旁人调笑，可想过我心里头是什么感受？”
“什么感受？”
苏十三脚步微顿，两只手背在后头，虽穿的是白T牛仔裤，神情却莫名像个人间私塾里的教书先生。“难不成这是吃醋？”
“怎地就不许我吃醋！”
青柳郎理直气壮。“便是泥人，也三分火气。况且我为了追上宝贝儿，好歹也跟了那么四五辈子了吧？”
从前穿过这些小世界时，青柳郎只一往直前，从不回头看。如今想，从前的几辈子，他要么是条蛇，要么是只猫，难得做个人身，与宝贝儿也是长期各分东西，难得团聚。因此他说着说着，气焰就下去了。
但是底气越不足，嗓门倒越。
他索性单手叉腰，另一只手点向自鼻尖。“宝贝儿，且想想！我须是条龙！龙族的占欲多强，须是知道的！况且龙墟那头的规则……”
青柳郎忍不住又扁了扁嘴，嗓音里莫名含着几分强行咽下去的委屈。
“须不知，上次回龙墟，那帮臭老头是如何嘲笑我的！就连父亲也冷嘲热讽，说是龙墟从没见过像我这样不成器的！”
“哦？”苏十三忍不住笑。笑容越扩越，随后将一双黑白分明的鹿眼转了转。“他们嘲笑什么？”
“嘲笑我连个道侣都拐不回去。”
“上次回去，”苏十三突想起什么，脑袋歪了歪。“可想起问过不曾？”
“什么？”
“那日在琳琅界藏书阁中，偶刻在我左手无名指上的这个蛇形契约，究竟契的是什么约定？”
坏了，他压根就没想起这事儿！
但是青柳郎嘴硬，死不承认是忘了，只点了点头，一脸高深莫测。他原本就长得十分俊美，自带目下无尘的效，因此只要将这份委屈可怜收起，立刻便显得飘飘一副世外高人模样。
“问了。”
“是什么契约？”苏十三往前倾了身。
青柳郎暗自得意，中越发漠。
“只是……”
他只是了片刻，心里头转悠。底是告诉宝贝儿成婚那日再说，还是要宝贝儿给他点彩头？比如说，亲亲抱抱？
他一想亲亲抱抱，瞬间思绪放飞自我，开始满嘴飙胡话。
“亲我一下，我就告诉！”
苏十三听他这样说，反倒懒洋洋地将身子缩了回去。“爱说不说，随吧！”
步流星，抬脚就入了徽景酒店。
青柳郎忙不迭跟在后头。
等了徽景酒店，在厅就见王鹏颓的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从苏十三推门的角度看过去，分明就是一颗写的“惨”字形土豆。
苏十三忍不住手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两。
王鹏起先没动，随后缓慢地抬起头，呆滞如同鹅卵石般的眼睛略微漾了漾。再后，他终于活了过。忍不住笑开了，慌张地起身就要奔向苏十三。
苏十三故意皱着眉道：“山间空气好，夜间出去跑了个步。怎么在这儿？是不是要出发了？”
他一气故意将信息混得杂乱，王鹏不知先答哪个好，只得按照耳朵捕捉的最后一句先回答了他。
“还没集合的时间。不过他们是从山脚爬上，要等他们的话，怎么着也得一个多小时。苏丹红饿不饿？我带去吃早饭！这边的早饭还可。”
**
二十分钟后。
苏十三端着自助餐盘，望着眼前满满的盐笋干、腌咸菜、雪里蕻，及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缓慢地抬头。目光射向王鹏，黑白分明的鹿眼里分明写着的委屈。
王鹏尴尬地拼命抓头。可怜一夜没睡好，眼下挂着青黑眼袋，头发又抓的跟乱草窝一样，越发显得坐在他旁边的青柳郎玉树临风。
青柳郎哧溜一又吞下一白粥，嘴里还热情地招呼道：“十三，尝一尝这个！笋干虽看着蔫不拉几，味道还行。”
长筷夹起一块笋，丢入苏十三碗中。
苏十三笑不嗤嗤地望向青柳郎，随后又看了看王鹏。
王鹏至今还没能从一个如此高威猛的古装美男子猛出现在苏十三身边的消息中回过神，见苏十三看过，也只是呆呆地“哦”了一。又抓了抓头，一脸困顿、茫及失魂落魄。
苏十三捧着那碗白粥，喝了两，实在烦。便将碗筷推开，慢慢悠悠往外。
“去哪儿？”
“苏丹红！”
青柳郎与王鹏同时追出。
“早点上山，可先画点东西。”
苏十三背着画夹，手里提着一袋子画刷画笔颜料盒，嘴边似笑非笑。
两人立即争先恐后地道：“我陪一道上去！”
苏十三笑了笑，随后摇摇头，不答应，也不拒绝。抬脚就往外头。
**
三人行。
苏十三在中间，左边是青柳郎，右边是王鹏。两人都不时地同他说话，想唤起他注意。可是苏十三谁都懒得搭理，停停，眼光寻找可入画的东西。他对画画并没什么擅长的，但是眼下既是艺术生身份，想必身体对于画画的记忆应该还在。比如说这双手，明显就是受过相关的肌肉训练。还这双眼睛……
操！
苏十三歪过头，黑白分明的鹿眼微眯。他分明看见在崖壁罅隙处一块巨的光秃秃的石头。那块白色巨石为中心点，视线往周围发散。白石前头便是万丈悬崖，侧畔则是一株崎岖古怪的古松。
……重点是，他认得这棵松树啊！这不是唐那个平行小世界里，离了东安寺去不羡山修仙的老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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