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秒钟,他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播放器,让自己的脸上飞过去一万条脏话弹幕给这个装逼犯看看。
但是不行,复习期间,这位就是闪闪发光的大佛。
他恭恭敬敬地把笔记递回去:“麻烦您了。”
是有点麻烦,闻煜心道。
他的笔记之所以简洁,是因为很多能根据自己逻辑推导出来的内容都在他脑子里,要把这些东西全部重新排列到笔记中,就得按照最大众化的思路写一遍。
有些部分的内容顺序都要重新编排,还不能有缺漏,跟重新记一本也差不多了。
闻煜想,他可真是没事找事。
想归想,但他还是提起了笔。
晚自习本来是做作业兼查漏补缺的时间,但闻煜几乎把一晚上都花到了这里。
下课之后,他整理书包准备回去,一看手机发现有新消息。
四哥:有空回个电话。
闻煜眉一挑,走出教室后把电话拨了回去。
手机在学校里是违禁品,不过夜色很好地遮蔽了他明目张胆的行为,闻煜一边打,一边逆着放学的人群走到无人路过的走廊上。
“喂,四哥。”虽然远处吵闹,但无人的地方还算安静,闻煜压着声音问,“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打给你啦?”电话那头“叮”的一声,老四可能是给自己点了支烟,“出来喝酒。”
“……”
闻煜还以为是傅予寒有什么事。
他垂下眼,兴致缺缺:“没事我挂了。”
“诶——别啊,”老四忙喊他,“你最近怎么回事?约你几次都推,戒酒啊?戒酒也不行,今天是老五失恋了,约兄弟们陪,你不来说不过去的啊。”
“……”闻煜叹口气,“在哪儿?”他停顿片刻,补充道,“我作业没写完。”
这回轮到老四哑口无言了:“你小子什么时候还能担心作业写不完了?”
“我高三了四哥。”闻煜的理由无懈可击。
“算了算了,写作业就写作业吧,反正是老大的地方,就咱们几个人。”老四说,“上次那儿,你知道的!”
上次——
思绪被瞬间拉回到很多天以前,那天闻煜喝多了从老大开的酒吧出来,在街边捡到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分明傅予寒身形是偏单薄的,但肩膀的宽度足以让校服看起来被撑满。
说来也怪,从前只是觉得傅予寒这人逗起来有意思,但当杨帆宣布脱团,而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句“那傅予寒怎么办”之后,“内部消化”的念头就像一颗种子落入土壤,迎风见长。
闻煜这会儿还能想起来当日吸引着他走过去打招呼的那一截脊骨的轮廓。
他下意识地舔了下唇,轻声道:“……知道了,我就来。”
“就”来真的是就来,他连衣服都没换,挂断电话出校门打了个车就到了酒吧门口。
老大名叫陈非凡,人和名字一样不普通,年轻的时候曾是附近这一片的“夜店小王子”,年纪大了觉得不能一事无成,干脆选自己熟悉的领域干了起来,也开了家酒吧。
他会玩,也知道酒吧该往一个什么样的方向经营,酒吧搞得有声有色,据说还在其他城市也开了分店。
但年纪大了人就渐渐不爱闹腾了,前不久,他在他的酒吧附近新开了家喝酒听歌聊天为主题的清吧,时不时就关门跟自己的一帮朋友们包场。
今晚要真是正经去酒吧蹦,闻煜说什么也得推了,听说是这里,这才勉为其难赴了约。他到的时候其他几个人都已经到场,一张长木桌上威士忌杯摆了二三十个,一半是空的。
“小七——”
闻煜刚进去,就看见一个人影向他飞扑而来。他动作敏捷地向左闪避:“庄重点。”
扑过来的这位是据说失恋的老五,一个不停重复着“坠入爱河”和“失恋”的基佬,人瘦得像个纸片,飞扑的动作也像是飘过来的。他哭着控诉闻煜,试图冲上去捶他:“你不爱我了!”
“我没爱过。”闻煜嫌弃地把他推远,往桌边走,“他这回又被谁甩了?”
“上个月跟你搭讪过的那个。”老四说,“那天被你拒绝了转头就去撩老五——我看人家就是想约,谁知道老五还玩真情实感了。”
老五一边哭一边嚎:“我每段感情都是认真的!”
闻煜摇了摇头。
老五经常被他们吐槽,这种氛围他已经很习惯了,他找了个灯下的位置,在桌边坐下,打开书包把没写完的笔记放到了桌上,拿出笔。
这格格不入的行为很快遭到了众人的围观,甚至连哭得“梨花带雨”的老五都止住了哭嚎,转过来看着他。
“夸张了吧你?”老大陈非凡叼着烟笑,“穿校服过来就算了,在我这儿写作业?”
“没写完能怎么办,”闻煜泰然自若,边写边说,“你们又不让我鸽。”
“小七真是个好学生,人又帅,还靠谱。”老五说着说着又要哭了,“就是不肯睡我。”
“闭嘴吧你,咱们小七可是喝烈酒的。”老三一巴掌呼在他额头上,“你这娘么唧唧的‘甜酒’喝起来不够劲。”
“喜欢直男就够劲了?又不给搞——”
“停一下。”闻煜突然从笔记里抬起头,打断了他们的插科打诨,“放过人家直男吧,我……我已经换目标了。”
“啊?”
这事比三天两头就宣布“失恋”的老五又又又失恋了还劲爆,几人纷纷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说说,换了个什么样的?”
闻煜说自己在追一个直男仔细算算已经有两年了,始终没什么结果。他们这群人年龄差距大,闻煜是年纪最小的,虽说总跟他们一起泡夜店,但那些蠢蠢欲动的搭讪他从来没接过腔,洁身自好到仿佛只是一台无情的喝酒机器。
夜店里,身体关系比真爱多得多,何况感情难长久,他们劝过闻煜几次,让他别在直男身上吊死。
闻煜当时只回答两个字:“好玩。”
这回闻煜也只回答了两个字——
他偏头略微思索,唇角一勾,借着三哥的话说了一句:“‘烈酒’。”
闻着挺香,喝起来超辣,偶尔还会胃疼。
“够不够意思啊,两个字怎么概括?”老三说,“说具体点啊,就不能满足下群众的八卦心理,看看什么样的人能把我们人气王小七的心给收了?——干嘛?”毣洣阁
他说着说着,冷不丁腰上被坐在旁边的老四捶了一肘。老三摸着被捶的地方一脸无辜。
老四表情很怪:“别问了,今天的主角不是我们老五吗?”
他越是这么说,别人越是要问,老五还说自己不哭了要先听闻煜的八卦。
闻煜抬眼往四哥那边看了眼,放下笔,拿起酒杯,轻笑道:“等我追到再说吧。今天不是来安慰伍诚的?我先干了。”
茶色的威士忌被他一饮而尽,喝罢,他重新提起笔,低头写了起来。
朋友小聚,几个人除了调侃他一反常态到酒吧写作业,倒是没谁真不让他写。闻煜边听老五哭边整理,不知不觉已经写完一本数学笔记,20多页的内容愣是被他扩充出两倍有余。
接着他又摸出一本笔记和一个空簿子,重新开始整理。
事后,闻煜自己想想也觉得这事很匪夷所思,且很无聊。
但他真就专心整理了两天两夜——
周四一大早,傅予寒戴着口罩,早早地到了学校。
这些天他不来,开教室门的工作落到了班长葛然身上,她6点半到,一推门发现门已经开了。
“傅予寒?”她推门进去,看向教室后排,“你已经好了吗?”
“嗯?”傅予寒正在看着什么,闻言抬眼,愣愣地点了下头,“嗯,烧退了,好多了。”
“那就好。”葛然笑了下,回自己位置坐下。
“对了,班长。”傅予寒忽然想起来,“闻煜有跟你说我想要笔记的事吗?”
“……啊?”葛然茫然地转过头。
傅予寒眨了下眼:“……算了,没事。”
傅予寒忽然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失了策——从前闻煜一向是坑他不手软的,怎么帮了他几次,他就下意识地认为事情可以拜托给闻煜?
“你说什么笔记啊?课堂笔记吗?”葛然说,“那你直接找闻煜要就好了啊。”
傅予寒:“?”
“哦,对,你这两天没来可能不知道。”葛然说,“就是之前方佳远他们管闻煜借笔记,结果他那个笔记大部分人都看不懂,后来闻煜就说帮大家重新写一份能看得懂的——你别说,他还人还挺好的。”
傅予寒愣了愣:“……但我只是想要这几天发的试卷纠错。”
“那个啊……我找找看。”葛然低头在抽屉里翻找起来,嘴上咕哝道,“不过我写的可能没闻煜好。”
“都一样吧,反正比我写得好就行。”
傅予寒三天不在学校,缺漏没听的试卷有几十张。
等闻煜来到学校的时候,就看见他和傅予寒那两张相连的桌面上白花花一片,活生生成了试卷的海洋。
而海洋中间,病了几天的傅予寒正在认认真真地对照着一张试卷写自己的答案。
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完全没有前几天闻煜过去看他的时候那副虚弱样。
病好了就好。
闻煜笑了笑,准备过去跟他打声招呼,谁料笑才勾了一半,目光就瞥到了上方那张试卷上娟秀的字迹。
闻煜:“……”
有些人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同桌是年级第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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