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白狐披风的男子站在弱水河畔，天青色玉石面具遮住了他半张容颜，裸露出来的眼睛比危险湍急的弱水更加深邃，没有半丝波澜。
“主人……”
阿焉走过去悄悄攥紧了男人披风的一角，轻声唤他，却没得到一点回应。
柯九思闭上眼，平复心中属于穹思的怨恨憎恶，却怎么也做不到心如止水。
他将手放在阿焉脖子上，缓缓用力。
“说，你错了，你对不起我。”
阿焉脸色涨红，艰难道，“我……错了，我对不起……主人。”
她眼中一片茫然，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只是顺着他的意思，说出了那句不诚恳的道歉。
没有用，穹思的怨恨没有消失，不甘和与日俱增的怨气席卷住柯九思的脑海，摆脱不掉，始终得不到救赎。
可熔滟已经陨灭，没有来生，柯九思从哪儿寻到她跟穹思道歉？
他耗尽太多心血得了极小的一块神骨，用它制造了阿焉，可她即使说上一千遍一万遍，甚至不停的说到死，都不会有用。
是不是不够惨？如果他让阿焉经历和穹思一样的痛楚呢？
日日被抽神骨，痛彻心扉永远没有结束，折磨日复一日……
不，没有用的，阿焉就是一个蠢货和傻子，明明那样凄惨了却不自知，愚忠，无能为力，与熔滟相差甚远。
娆枳呢？对，还有她，青阳氏第二位帝姬，与熔滟最为相似之人。
如果她做了同熔滟一样的选择，柯九思微笑，他保证，他会玉石俱焚，让神族百万载不得安生，让她和穹思一样凄惨……
左右那些眼高于顶的天神们都认为，他为异类，是个坏种。
柯九思松开阿焉，冷漠的让她离开，独自一人去了三生石畔。
这里他来过两次，一次是与熔滟成婚，另一次是娆枳，第一个人挖了他的神骨，纡尊降贵与他周旋，第二个……来了。
一只火红的流萤绕着柯九思飞舞旋转，落于他的鼻尖，然后是唇瓣，确认了气息后，流萤的躯体微微发热，变为一着了战将袍的神女。
娆枳紧紧盯着面前戴面具的男人，提指断了系绳。
柯九思就静静站着，任由面具掉落。
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按理说他们已经四个月没见了。
娆枳并不意外，眼中甚至满是赞赏，“不愧是我家阿思，我就知道哑狱困不住你。不过，你为何在此处？思念我么？”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柯九思竟顺着她的话点头，温声道，“确实很想枳枳，不知道你在哪儿，所以来三生石处等着，因为神界中我只知道此处。”
这个理由还算合理。
娆枳嗯了一声，去牵他的手，“跟我回去吧，此处太危险。”
柯九思没动。
“枳枳来这里，不会是特意来找我的吧？别耽误了大事。”
娆枳诧异回头，“什么大事及得上你，怎么着也得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别到时候被抓了，让敌人拿来威胁我。”
她太擅长骗人了，比起熔滟有过之而无不及。
柯九思不是当初那个愚蠢的穹思，却也差点儿被她骗到，不能掉以轻心。
男人问道，“如果真有人拿我威胁你呢，枳枳会怎么办？”
如果她选他，肯定是骗他的……
“啊，”娆枳呲牙，“这么可恶的人，自然是先奸后杀！夫君就舍身一下，直接自戕吧，省得旁人说我无情无义，做不得天神。”
柯九思：“……”
算了，他不该对她生出什么期待的。他们原本就没什么情谊可言，何必问她。
柯九思还是不肯走，在三生石旁，许是穹思的影响日益增大，他拉住娆枳席地而坐，认真的询问道，“枳枳，如果你被人抽了无数次神骨，暗无天日折磨了数百万年，你会如何对待你的仇人？”
他认真的询问她的意见，语气温和又危险。
娆枳笑笑，咽了口唾沫道，“当然是原谅她的后代，毕竟人已经死了嘛，再大的仇怨也不能伤及无辜不是。”
尤其不能伤及她，她多无辜呀！
柯九思觉得有道理，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枳枳说的不错，她的后代确实无辜，不能伤害。”
娆枳小鸡叨米。
“只不过……”男人继续道，“那人已经疯了，只剩下复仇这个念头，我也没有办法，除了杀尽仇敌，不死不休，别无选择。”
娆枳：“……”
她悄悄离柯九思远了些，又远了些，眼中满是防备。
她可不跟变态打交道，自己惜命得很，没活够呢还。
“枳枳怎么了？我是你的夫君啊，怕什么。过来。”柯九思朝她伸手。
“……我不！”娆枳护住自己，“你冷静点儿，别做疯子，冤有头债有主，我把熔滟的墓让你亲自挖，鞭尸成不？够解气吗？”
“天神只有陨灭，没有尸体，枳枳说的鞭尸，好像不可行。”
好像是哦。
娆枳叹了口气，悲愤道，“那你想怎么办？难不成让我以身还债？我告诉你，不可能哦，虽然我很乐意，但熔滟欠的债，关娆枳什么事儿？”
父债子偿，熔滟欠的让老头子还去，再不然就让官琅还去，反正现在青阳帝君是他。
柯九思被她逗笑了，萦绕于心的郁气散了些许。
“老实说，枳枳，我很喜欢你，非常舍不得你，可惜我们是敌人，又成了夫妻，三生石无解，只有丧偶，你我之间好像注定只能活一个。”
这话娆枳就不同意了，立马反驳他，“谁说的，当寡妇鳏夫有什么好的，都活着岂不是皆大欢喜，非要这么残暴？我觉得凡事都有商量的余地……”
她时刻想着怎么跑路，只要柯九思有一丝松懈，立马就跑。
男人让她全须全尾的离开了。
至少现在，柯九思不想杀她。
只要他想，这里是他的地盘，弄死娆枳不是个麻烦事，她不该轻易暴露的，赌的不就是他不会伤她么。
青阳氏帝姬娆枳，好像高傲到从不曾跟谁道歉，向谁认输低头。
柯九思想让她输。
他算计筹谋几十万年，此番抱着七八成把握才来的，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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