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和苏洺还住在美国贫民窟时,米勒夫人是他们的邻居,她喜欢孩子,更喜欢懂事的苏洺,在苏绾不能按时回家时,她偶尔会接苏洺到她家待着,虽然两人言语不大通,相处却很愉快。
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还餐厅里涌进一群新的客人,苏绾知道回去的时间又要延迟,便打电话托米勒太太把苏洺接到她家照看一时。
苏洺随米勒太太回到她家时,她的座机在响。米勒太太给了苏洺两块廉价的糖果,让他在沙发上坐好,就回头接电话,说谈了两句,情绪逐渐激动,说话的音量都大了许多,吓得苏洺跑过去看她,只见米勒太太怒气冲冲地挂掉电话,一手捂着心口,摇晃地走出几步就倒在地上,面上的血色以可见的速度褪去,唇也变得青紫,她抓住苏洺的裤腿,痛苦而带哀求的眼睛看着他,想让他做些什么。
才三岁的苏洺什么也不知道,他跑出去接了一杯水,想给米勒太太,等他回来时她已经闭着眼不动了。
苏洺甚至以为她是睡着了,又拿了张毯子给米勒太太盖上,乖巧地守在她的身边,直到苏绾回来发现米勒太太死亡。
米勒太太一直有心脏病,警方调查得知,米勒太太的儿子要求米勒太太交出所有的存款供他吸食□□,米勒太太不许,他便威胁要杀了她并自杀,米勒太太一时急火攻心,死于心脏病。
苏洺对三岁的记忆不如何清晰,唯独这件事,他从头到尾都记得清清楚楚,苏绾以为他心中有惧且有愧,但其实不是,他有的只是惋惜。
在美国的那些日子,在苏绾不在的那些时光,苏洺见过太多路过窗口的无助人,或身躯羸弱,或苟延残喘,在这栋陈旧阴暗的楼里楼下,所有人都像一只老鼠,在不得见光的地方忙忙碌碌,将世间所有尘埃都滚到自己身上,死亡不足为奇。
他人的死亡,抵不过至亲的一场灾病。或许苏绾自己都不记得她曾有那么一次快要病死的经历,高烧不止,昏睡不醒,八岁的苏洺用尽所有所有苏绾教过他的方法处理,等了一天一夜,她才恢复些意识,而那样的情况下,因为他们情况特殊,她不能去医院,苏洺只能守着苏绾,一直没敢睡觉,就怕他睡着再醒来,她就不在了。
等待最磨人。
从那时起他就想,如果可以,至少让他在发生这些事的时候有事可做。
“行吧,”苏绾的声音将苏洺从回忆拉回现实,她说,“你决定就行,我不管。等你想好去哪儿读了,直接跟洛卡说,我让他给你在那里买间房。”
洛卡是苏绾的助理,苏洺和苏家的一切费用都由他帮忙处理。
苏洺腰杆不自觉一绷,“妈妈,我不……”
“我还要忙,挂了。”苏绾知道苏洺想说什么,但苏绾何许人也,她这电话打过来就是通知,没有商量的意思,没给苏洺说完的机会,直接就挂电话。
苏洺握着手机,倍感懊恼。
他早该想到的!
吃饱喝足了的苏黑苏白从大堂里窜出来,看见苏洺,又扑上去围着他的腿转圈,苏洺分心摸了摸两只已经长大的狗,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苏外婆要出门买肥料,苏黑苏白静不住,立马从苏洺身边跑开,改绕苏外婆打转,苏外婆替它们系上狗链,同时看了一眼似在发呆的苏洺,道:“怎么,小缘不在,你就不出门了?”
苏洺坐直身子,额前稍长的头发略遮住眼睛,他两指捏着碎发搓了一下,“也没事做……”
“这还没事做呢?”苏外婆促狭地笑他,拍拍苏洺的腿,“出去走走,把头发剪了。”
苏洺不大甘愿地翘起嘴皮,仰头,从叶隙窥天,想今日应是艳阳天,陆思缘也该回来了。
他想他。
苏洺就近找了一家理发店把头发修短,剪头发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奶奶,直夸他好看,剪完之后更好看,苏洺只能对她笑,不知道说什么。
“还不是您手巧,狗头理成人样。”
陆思缘大概会这样说?苏洺不自觉笑出声来,引得路上一女生的注目,四目相对,苏洺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抓了抓脖子。
苏洺本意是要回家,临了又忍不住往陆思缘家的方向走。这条路他已走过数遍,这数遍里又有大半是陆思缘在身侧的,今日烈日当空,阳光灼得人眼睛疼,夏蝉长鸣,路上行人寥寥,苏洺踩着树影子行走,心下难得的平静。
不知道距离是不是连渴望也能隔绝,当陆思缘在身边时,私欲如野草横生肆长,想拥有他的欲望抓得人透不过气,喜欢就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而现在,陆思缘在他触不到的地方,他心上什么也没有,仅有恬淡宁静的思念,像树间微风,撩人微笑,喜欢又成了一件美好的事情。
一瞬间会有这样那样的念头,例如,陆思缘不回来也很好,或者,他若不认识陆思缘也很好。
假设被推翻是眨眼的事情。苏洺走到陆思缘家的大院底下,忽然就想起陆思缘举着蛋糕说要喂他吃的样子,他说,“众目睽睽之下,我送了,你不收,我多没面子啊。”苏洺无力抵挡,那一口甜腻化在嘴里,糖浆浇在滚烫的心上,压垮心防,渴望排山倒海地涌来,于是宁静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场思恋没过天的灾难。
苏洺再走不动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单程路思缘更新,第 96 章 第九十五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