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从陶铃街出发,向着聿女区而去。
“有人在家吗?”
下车之后,马景澄敲响齐灵家那吊着一个大红灯笼的门。
在攀州,多数人家不会有这种院子,南方没有这个习惯,不像秦州一样家家户户都是院子,那是因为北方风沙大。
南方到处是树,然而北方,比如秦州,可能是天气的原因,高大的树木是杨树,此外都是比较矮小的灌木,水土流失严重。
在南方,只有安全意识比较重,且崇尚古代园林的人才会弄个围墙。
自古以来,读书人向来重视居住环境,齐灵父亲还是一个比较喜欢古代文化的大学教授,自然对住宅精心设计也是能理解。
本来大门没有关,但敲门还是有必要的,只有得到主人的允许之后,再进去,主人家才不会感到被冒犯,也许主人家不在乎这些,可这样做,终究是能够给人留以好印象的。
“来了~”齐灵妈妈语气中带有欢愉声。
不见人,也能从她声音中听出一种平淡的幸福,拥有开阔心胸的人和其他人给人感觉会很不一样。
“伯母,我们又来打扰了~”马景澄笑着打招呼。
“哎呀,是你们呀,快快,快进来,别站在外面!”齐灵妈妈笑着走过来,说道:“下次来,别带东西~”
马景澄点头:“哎!”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不可能不带。
在花镇有规矩,尽管不成文,但是规矩不能坏。
如果是左邻右舍,去人家玩,大多数时候不用带东西,需要请人帮忙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东西,通常来说,一瓶酒、一把面、一斤米等等都可以,你可以少,可以不是那么珍贵,但不能没有,绝对不能没有。
环境对人的影响,有时候他们自己的发现不了。
有的人家是很大度的,你去找他帮忙,不带东西,他不会说什么,但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就是有一股子气儿憋着,倒也不是在乎那二两酒还是什么的,就是感觉不被尊重。
整个花镇都是这样的环境,去请人帮忙要带东西,已经不是物质,而是一种默认的仪式,是表示对人尊重的行为,别人都值得被这么对待,唯独我没有受到这样的对待,自然感觉有点不被尊重。
温饱之外,在乎的不就是被人尊重吗?
整个环境都是这样,自然就会形成这样一种认知。
马景澄对此深有体会,在花镇的日子,他学到了很多东西,尽管不是什么高深的知识,但却很有用。
如果谁要是看不起村落的文化,那是非常愚~蠢的,无论他学历再高,也不过是一张纸而已。
部落有部落文化,村落有村落文化,城市有城市文化,但是这其中,有一个是共通的,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是共通。
在沟通和人情世故这方面,大学教授可能还不如村里二姑。
这并不是说村里二姑有多牛,而是她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
术业有专攻,很多人喜欢以偏概全,觉得大学教授就一定比村姑牛,然而并不是,大学教授牛,是在他的领域里牛,换一个领域,他可能就是个白~痴。
学会从任何人身上寻找优点和缺点,是马景澄一直以来的必修课,从大学开始,他就有意识地在训练自己的这种能力。m.bïmïġë.nët
他允许自己脑海中存在两种对立的观点,并且他能够为这两种观点找到存在的理由。
即使在花镇面对欺辱,他也能够理解那些人的行为。
但是,他能够理解他人的行为,并不代表认可他人的行为,也并不表示自己会原谅那种行为;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形成了属于自己的观点,但是他知道,是朋友,我有肉吃,你就一定有汤喝,是敌人,践踏了底线的敌人,我就碾碎你!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这种观念是矛盾的,世界和我,共同存在,但首先是我存在,世界才存在,如果世界和我之间选一个存在,那让世界毁~灭吧!
他理解对手的任何行为,并且为其找到合理的理由,初衷并不是为了打败对手,而是为了成就更为强大的自己。
与其说他是理解了对手才变得强大,不如说他是让自己变得强大之后,自然理解了对手。
从一把面、一瓶酒这样小事上,他看到的不仅仅是人情世故,还有笼罩着人的环境,他就像一个站在岸上的人,看着水里的鱼和水,鱼虽然知道水是它们生存的东西,但是并不会想天气对它们的影响。
而岸上的人则会考虑天气和气候的变化,对鱼的影响。
基于这样或者那样的思考,马景澄知道,这套理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是有用的,只要找到能够使环境改变的因素,任何不可能的事情,都会变得可能。
就是在这个时代,有一位姓牟的人,就是那位几年后用罐头从老毛那儿换回飞机的家伙,他提出Z开喜马拉雅山脉引入暖流,打造塞上江南,如果真让他Z开了,会怎样样呢?
马景澄在攀州做的事情,其实和他那个本质上是一样的,强行改变世界的环境。
按常理来说,现在这个年代的人,是不愿出这么钱来买彩票的,可是马景澄遵循着一个原则:自上而下!
无论历史怎么变化,社会的变化永远只有一条原则:上行下效!
巨大的变化永远是从上而下的。
要想卖天价衣服,只有找彩虹路的人,也只有彩虹路有改变环境的能力,而彩虹路要改变环境,是因为他们受到环境的制约。
西苑会同意宋青州的意见,同样是受到环境的制约。
而那些制约,全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
马景澄不过是抓住了这其中如同三角债一样的矛盾点而已,他做了那个中间调节的人。
宋青州、攀州、红港、改革、西苑、寒冬、媒体、发展……这些众多因素,但凡少了一个,马景澄都做不成这件事。
而这些东西,背后,都是人,这个年代的人,胆子超乎想象的大,罐头换飞机,只要你敢想敢做,没什么不可能。
罐头换飞机,这则故事,每个人看到的点都是不一样的,马景澄只看到了人和环境。
花镇送礼,还有一种,两家有亲,但是隔得比较远,去走访时,一定要带东西去。
就算是隔得近,也会带东西。
这都是自然而然形成的环境。
尽管现在是城里,但现在的城里人和村镇的差距并没有那么大,普遍没有那么大,城里人,也是人。
不论认不认识,只要你不是去谈生意,是去拜访,该拿的东西就不能少,绝对不能。
有的人,听别人让他下次来时别拿东西了,他下次就真的不拿了。
这其实是不懂人的心理,人这个心理,它在一定的环境中,是不受人所控制的,即便那个人不说什么,甚至她察觉不到什么,但她就会感觉莫名的难过,因为她被你这个没有带东西的行为影响了。
就像一个人去丈母娘家一百次,前面九十九次都带了东西,第一百次却没有带,丈母娘也认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前面九十九次形成的这种潜意识不会这样认为,它会自然而然地形成一种未满足感。
这也就是为什么有的人会问自己:明明没什么,可我就是觉得有点难过!
人整个身躯包括依附于身躯存在的一切意识,人其实只能控制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这部分被称之为‘生存域’,不断的学习和总结,是为了向这个‘生存域’之外扩展。
人类只是在证错,并不能证对。
探究人的心理活动,是马景澄要做的,尽管他不是学心理的,但他要尽量去做。
他十分相信齐灵妈妈说的话是真心的,但是基于人内心不易察觉的满足感来说,他是不会同意这样事情的。
别人说什么,听不听完全在于自己对事物的认识,如果大脑一片空白,那别人说什么都可能是对的,所以,在很多人眼里,骗子永远是对的。
没上过学的人觉得上学的人厉害,上过学之后发现,不过如此,本科生刚入校,觉得研究生厉害,等到他读研之后,发现,其实也就那样,他读研的时候觉得导师厉害,等到过了一段时间,他会发现,原来的导师真阿拉!
有的人觉得某个人侃侃而谈炫耀自己的学问真恶心,而那个炫耀的人却不觉得如此,他只会自我觉得NB!
同一件事,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认知,要有自己的认知,马景澄在心里再次提醒了自己一次。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多么厉害的人物,所以,在任何时候,只要有机会,一旦某个点被触发,就要有意识地强化这个点。
他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灵儿,灵儿~”齐灵妈妈朝里面喊着,“你看看谁来了?”
“谁呀?”
齐灵从里面应声走了出来。
她穿得很轻便,身躯的曲线若隐若现,披着头发,整个人看上去干净清爽,还带有一丝丝的动人。
她眉开眼笑,目光却首先落在了台阶上的张莘月身上。
“她好通透!”
夕阳的最后一束光,透过摇晃的竹林,从女孩修长的脖颈及耳边穿过,微风轻轻吹动她耳边的碎发,让齐灵瞬间出了神。
那张脸,被光照着的地方,如同三岁小孩般通透,仿佛没有皮肤一般,非常动人。
让她看了都不觉羡慕起来。
别人的脸,总能看见皮肤,但眼前这张脸,似乎没有皮肤。
女孩扎着半马尾,有着些许细小的碎发,上身比上次厚实了一些,套着一个鹅黄毛衣,脚上穿着一双没见过的白色鞋子,她有一双很修长的腿,怎么看怎么舒服。
说不出的喜欢这个女孩,可再看旁边的男生,齐灵心里就涌起了那么一丝丝的复杂,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她笑着,语气中带有惊喜:“景澄,莘月,你们怎么来了?”
“你这孩子,有这么问话的吗?”齐灵妈妈轻轻拍打齐灵,“人来,高兴都来不及,还不快请他们进去坐?”
“妈~”齐灵面露微笑,“我这不是见到他们高兴吗?”
随后将马景澄和张莘月请进屋子里。
齐灵妈妈一边走一边说着感谢马景澄和张莘月上次带来礼物云云。
张莘月则不太说话,她却感觉很清爽,可能是那缸药与之前的不同,有一种融于天地间的感觉。
这种感觉,她八九岁去上山练功偷懒,在丹山山脊上,阳光明媚,用松针铺在地上,躺在松树底下,感受山风徐来,觉得那是人间最大的幸福,就是那种心里没有任何挂念、溶于天地间的感觉。
她听马景澄说话就好了,不要多说。
在和齐灵聊了一会儿之后,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齐灵给男人介绍马景澄。
男人一听这就是给自己送东西的那个人,非常高兴,毕竟那些东西都戳中了他的心窝。
这个男人就是齐灵的父亲,教授齐连衡。
齐连衡有着宽正的脸庞,读书人的儒雅气质不自觉地外流,可看得出,他眉宇间带有难以察觉的忧郁。
若不是了解齐连衡的忧郁,马景澄感觉自己也难以发现这种隐藏得极好的情绪。
情绪往往不为人所控制,即使隐藏得再好,它也会不自觉地流露,尤其是遇到极为在意的事情时,更是这样。
有人习惯通过笑来掩饰自己的伤悲,可他不能总是在笑,因为笑是由他意识控制的,但悲伤却本身就是一部分自然流露。
和马景澄判断的一样,尽管齐连衡再怎么喜欢那些东西,有着牵绊的他,很难长久地将这种由自我意识控制的情绪持续下去。
没过多久之后,他就离开了。
齐敬之并没有在家。
马景澄聊着聊着,就找借口出去了。
他在院子里转悠着。
转过一道弯,看见齐连衡在小山上的亭子里站着抽烟。
齐灵妈妈不知何时走到了马景澄身边,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哎,齐灵他爸爸,以前不抽烟的,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
马景澄听着她说,不停地点头,然后安慰。
他能够感觉到,这个开朗的妇女,其实心中也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话。
大概是齐灵的事情,不过齐灵妈妈不说,他也不会开口问。
妇人的压力,可能已经达到了极点。
本来,她是不应该跟一个陌生人讨论这些话题的。
就算马景澄和她女儿是好朋友,她也不应该跟人说这些。
如果说是跟别人说,或许没有什么,不过是些家长里短,但在马景澄的眼里这可不是家长里短。
从齐灵妈妈的言行举止可以看出,她有着超强的控制能力,以及待人接物的能力,然而她却说出来违反自己行为的话。
她似乎将马景澄看做是一个真正关心齐灵的人了。
马景澄的行为也容易给人错觉。
“我上去看看!”
“小心点!”
马景澄说完之后,并没有像年轻人一样跑去,而是一边走,一边想,很缓慢。
那地方,说是小山,也算不上什么山,只是比其余地方高一点而已,大概比两层楼高一点。
上面有一翘角木亭,与他家的布局很配,水榭歌台,小轩画舫。
多少教授现在还无一间栖身之所呢,齐连衡家超过了很多名家配置。
“这儿的风景可真美啊?”
上去之后,马景澄感叹道。
木亭不远处就是齐灵的小阁楼,看着就让人羡慕不已,在高处看书、写字、望远、睡觉…
“是啊,天若虹染,层云不同,池水若镜,风软如人…”齐连衡一笑,看着远处的天空感叹。
马景澄往前走了走,东边的天空如雨后傍晚,清而澈,西边的夕阳,余光缭绕,俯首怪石池塘倒影一切,清风徐来,柔而和,不像是正月的气候,但这可是攀州呀!
“怎么不和灵儿玩,到这儿来了?”齐连衡收敛起眼角的愁容,语气很柔和。
“齐灵姐和莘月说话呢,我不太好打扰,就出来走走!”
马景澄自然不会说,老头,我就是来找你的,没想到吧!
他在想,该如何开口呢?
“教授对于攀州现在的状况怎么看?”马景澄决定先聊聊。
“状况?”齐连衡扭头。
“对啊,比如陶铃街十三号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
马景澄将话题往钱身上引,迟早都要聊到钱的,不如就聊和钱有关的东西,“教授不觉得奇怪吗?”
齐连衡摇摇头,笑道:“没有什么可以奇怪的,存在就有它存在的理由,没有什么比人和生命更为奇怪的了,不过是由贪恋引发的热闹而已,不过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哦,没什么!”
马景澄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这种广泛的回答,可说是解释不正常现象的万能公式了。
“哦,对了,听灵儿说,和你一起的女孩子,是陶铃街老板的女儿?”
呵,教授也爱听八卦?
马景澄听他这么问,不由地想,这齐灵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大街上,穿陶彩品牌的人也不是没有啊?
“这个可能是个误会。”马景澄当然不能承认,自己可没这么大的女儿。
这教授,怎么都不按套路出牌啊?
马景澄暗自沉思。
这样下去可不行,要是他一直都不表露自己的心思,我且不要一直等下去。
机会是自己找的。
看来只有主动出击才行。
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说需求。
看起来冲突是不可避免的了,刘东和齐灵只能选一个!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真是煤老板啊更新,第一一四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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