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晏神色有异,老皇帝还以为是他都看不中,才解释道:“朕知晓你心思不在此列……只是将来你未必能年年归京,先定下来,也好叫你母亲安心些。”
赵晏只摇摇头,压抑下心中那一丝异样,不露声色的道:“父皇择的人选,定然都是好的。只是……对儿臣来说,哪一家都不大熟悉,只听父皇的便是。”
老皇帝这会儿倒真心像一个替子操心的老父亲,只看着他:“也不忙,你且得在京城过了这个年再走。今年新年朕也打算和众臣岁宴,到时候各家官眷也都要来。我叫你母后安排一二,让你看一回便是了。”
赵晏听着皇帝慈爱的话语,却并不曾显露出不悦或是欢喜的神色,只低头叩谢:“儿臣谢过父皇抬爱。”
……
外头的雪花似乎开始下的密了。
赵晏伸手拍了拍斗篷细密的毛尖上落的雪花,入手一片冰凉,却转瞬即化。
寂静的雪夜里,埋藏着他那颗燥热而跃动的心——
这颗心,在看见「贾珝」两个字的时候,抑制不住的跳动起来。
赵晏有些恍惚。
也不知为何,他明明对婚嫁这种身外之事丝毫不关心的,但在看见皇帝递给他的名单上,看见这个熟悉名字的时候,瞬间就有了说出选择的冲动。
难道是因为……
这一群叠写满了贵女的纸张里,他只认得她么?
不……
赵晏明明想替自己找理由开解,谁知才冒起一些念头来,却被自己否决。
他想,不论这是不是特殊的,但此时此刻,问起婚嫁之事来,他脑海里一时间能脱口而出的,竟只剩下这个女孩儿的名字了。
赵晏啊赵晏,你……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你真心想娶她么?
思及此处,赵晏忽的打了个颤栗。
貌似、也许、应该……他真的挺有这种想法的。
他忽然想起,早些时候,外祖母也曾提起过这位姑娘,只说要说给他的。
当日里他是怎么想的?
赵晏努力思索,他有些不记得了。好像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过。
可后来、后来到底从哪一刻开始,他改变了想法?
赵晏脑子里有些乱。
不过,他这会儿还尚知一件事:他不能再想、更不能再说下去。
只恐泄露了一丝半点心中的雀跃——
其实真的挺想直说的:算了罢,他从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开始,旁的字眼都已经自动从眼前过滤,心里口中只剩一个答案。
只是……
赵晏怕了。
他怕立刻说出来,是否会叫父皇觉得,他和贾家有私下的联络?或者干脆是和絮儿有私情?
即便是假,但他知道这会儿若是表露出和贾家熟识这件事,皇帝没理由不怀疑。
虽然皇帝这会儿看起来赤忱一片,但赵晏已经不是那个单纯良善的任人宰割的赵七了,他害怕再一次失去心心念念的人,害怕在没有能力保全别人的时候,就把人暴露在最显眼的位置。
他知道,现下这一刻,说任何话之前,都需得有七分把握、三分应变。
赵晏憋了一股气,强忍着把那个已经到了嘴边、滚烫热忱的名字咽下去,只抬头望了望天色:
“……父皇,夜深了,外头着实冷,还是进屋歇息罢。”
老皇帝大约也是吃饱喝足,又上了年纪,喝了两杯便有了醉意,但仍旧敏锐的觉察出赵晏似乎打了个冷颤。
但好在天色着实十分冷,只叫人缩手缩脚,又觉昏昏欲睡。便也没说什么,只拍拍赵晏:“……朕还是希望你好好的,这是朕……亲自跟阿怡保证过的。”
说罢,也不等他有所表示,便大步跨出廊亭,只带着在外头等候多时的内侍:“回……回御书房罢。”
……
大约是前一夜里姐妹们玩闹开了,絮儿没忍住嘴馋,便也偷喝了两杯,结果早早便睡去。
谁知醒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还唬了絮儿一大跳,急急忙忙下床及拉着鞋要唤人。
今夜侍奉的丫头正是喜乐,她觉也浅,听见响动便也就起床来看,见是絮儿,还惊奇:“姑娘怎么这个点就起来了?”
絮儿半懵半醒,还有些着急:“你怎的也不叫我?今日我原说要早起去铺子里盘账的,年底了,也该要给铺子里的活计分派赏银。”
喜乐还有些狐疑:“才寅时三刻呢,老爷这个点估摸着才出门去上朝,姑娘再睡半刻罢。”
“才寅时?”絮儿怀疑的问了一句。
冬日里的日头短,看着窗扉里透过的光,怎么也不像是才寅时。
若有所思的推开窗,絮儿才发现,原来昨夜下了场大雪,罢把地面都盖的严严实实,好似一层白色人棉被。
原来是雪被映照着月光,才叫人有一种恍惚天光大亮的感觉。
往墙上的自鸣钟一看,果真才寅时三刻。
絮儿这才定心,总算没有因着贪睡又错过了时辰。
不过,她这会儿动弹了半日,实在也睡不着了,便干脆起来,简单洗漱了一下,披了大毛衣裳,只往隔间去。
昨夜姐妹们都在此处开席,一直玩闹到二更十分,连黛玉都没回去,只睡在了给她备下的屋里,更不要说两个贪玩的。
星舟素来不拘小节,干脆抱着惜春,二人最后竟都没回自己的院子,一同在絮儿院子的偏屋的睡炕上沉沉睡去,看样子睡得十分香甜。
絮儿看去,果真二人正东倒西歪的睡在了隔壁,还透着股醇香的酒气。
絮儿无奈,又想上前去,又恐打扰了二人睡觉,便只能嘱咐丫头们好好照看。
没奈何,絮儿干脆穿好了衣裳,想着亲自去厨房去瞧一瞧,要叫厨房的婆子再炖了一道冰糖枇杷,好解解昨日吃酒齁渴的嗓子。
从「绿满轩」的正院门跨出去,沿路走至廊下,便是四进正屋,乃是她父母住着的正院。
才跨进正院,抬眼便看见孟氏捧着一个小巧的热汤婆子,正在院子里站着。
孟氏见了絮儿,还有些惊诧:“絮姐儿今日怎么这么早便来请安?”
絮儿笑嘻嘻的跑过去给孟氏行礼请安,末了,又只像小时候一般扑过去,只亲热的倚着孟氏撒娇道:“想阿娘了。”
孟氏表面嫌弃,实际却又心疼,顺手把热热的汤婆子塞给她:“多大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般?”
“多大都是阿娘的闺女儿呀!”絮儿眨眨眼,又问:“阿娘不是也早起?”
孟氏摸了摸她梳笼起来的乌黑靓丽的发髻,笑着解释道:“你爹爹才起身上朝去,我这两年觉浅,便也跟着你爹起来了。”
絮儿点头:“爹爹也辛苦了。也不知昨夜和林姑父喝了多少?待会儿回来又嚷嚷头疼。”
昨日贾放只在隔壁林府带着府里两个小辈一起吃酒,想来有小辈在,也能规劝一回,只是絮儿总担心,才这么问了。
孟氏笑道:“你爹爹没喝两口。倒是你林姑父多喝了两杯,想来也是高兴。”
“这又从何说起?”絮儿好奇。
“……小孩子家家的,别瞎打听。”
“阿娘,你才说我不小了呢!”絮儿反过来抗议。
孟氏虽然和黛玉没有亲,但如今她可以算得上是黛玉最亲近的长辈,林如海宴请的是今科探花,更是属意于替黛玉相看,这事儿自然瞒不过孟氏。
只是她不大好在小辈前说起,八字没一撇的事,万一叫黛玉知道,又恐她多思。
孟氏便不肯再说昨日,只转移了话题,谁知又想起昨日儿子告诉她的那些话来,不免又想起絮儿的前事,脸上遂浮现了三分忧愁,道:“……是不小了。也不知我们这朵儿随风飘摇的小絮儿,又要落在那一处?”
“娘……”絮儿听这些只怕耳朵都要听得起茧子了,便打断道:“我自然要长长久久的陪在您身边的。”
“胡说甚么呢?女孩儿大了,自然该嫁人。况且我们絮姐儿这般优秀……哪一回不是各家夫人都来打听你的?只是合适的实在少些。”
絮儿却浑不在意,拍拍胸脯道:“哪有事事顺心的?阿娘你放心罢,不论将来嫁哪一家,我都有把握过得好,定然叫娘少操些心。”
“……皇家也行?”孟氏思量了一回,便小心翼翼的问。
“这和皇家又有什么关系?阿娘怎么问起这个?”絮儿向来敏锐,便好奇道。
孟氏不肯隐瞒,便把昨日贾璔说的,探听到圣上有意替怀王殿下从心腹大臣家中择取合适的人选,替他赐婚,絮儿也在此列。
谁知絮儿听了倒忍不住发笑:“……怀王殿下?怎么又是他?”
不是她说,当年在广东府上谣言纷纷,外头只说她要给赵晏当侧妃,如今倒是升级了。
也不知是她的身份水涨船高了,还是赵晏越活越回去了?
孟氏见她发笑,还有些纳闷,正要问,却又听絮儿道:“能说给同一个人两回,想来还是有点特殊罢?”
说罢,还自顾自的笑起来。
孟氏见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也只道:“你呀……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上回皇后娘娘召见你进宫,娘就有些不安,生怕你被选中。这又来一回,娘是真怕……”
絮儿听了这个,连忙打断孟氏,只安慰道:
“其实也没那么糟罢?您看薛家姐姐,一样嫁去了郡王府,这会儿快要临盆,西宁郡王府里,正把她当宝一样捧着,难道女儿竟还不如薛家姐姐么?”
“我若是真逃不掉,阿娘也该庆幸,怀王殿下至少和咱家还算相熟呢!”
“更何况,这一回不是说的是怀王殿下么?殿下失势已久,想来也掺和不到那些纷争。”
“罢了罢了,我只问你一句,谁知你有十句来解释。”孟氏看小女儿认真劝解自己的模样,不免也有些心软。
她知道,絮儿只是为了让她少担心些。
絮姐儿……
从小就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
孟氏心下略有宽慰,便沉默了下来,不再提起这些。
……
絮儿这头终于松了口气。
母亲这两年为着她的婚事,着实担忧极了,怕这怕那的,生生连白发都多了两根。
有时候,她想着,若是她像淼淼姐姐一样,什么都听父母之命,倒也干脆利落;或者像林姐姐一般,坚持自己想要的,也就目标明确。
偏生她是个随意的,只觉嫁谁都一样,可父母亲疼爱自己,不肯随意,千挑万选下,只觉哪一家都不尽人意。
先前挑了宣平侯府钱家,也只是因着各项都差强人意,才肯首的。
絮儿后来其实想了想,其实哪一家都好,只要她有这样一直站在身后的父母家人,她去哪一家都不差的。
至于赵晏……
絮儿只能说,凭她三言两语的了解,看起来这人还不赖。
身在古代,任何女子,都很难亲自择选夫婿。
就算是公主,也只听父母之命嫁了从不曾谋面的钱家表哥;就算是千宠万宠的忠顺王府嫡女、平宁郡主也只能在有限的几位里择了长得合她心意的宋梵……
若是真没法逃开这种命运,想来这位也还可以。
至少……
她还能捞个王妃当当?
絮儿自娱自乐的想着。
……
“二姐姐这般早起,怎么也不唤我们一声?”
正窝在母亲屋里烤炉火喝茶,却听见惜春的笑声传来。
原来是惜春醒了,正听说絮儿也在上房,便也跟着来给孟氏请安。毣洣阁
絮儿回过神来,见惜春正抱着她那一捧子画帘,还有两个丫头各捧着颜料、画笔等物件,知道她要在此摆案作画,好完成先生布的画作,便笑嘻嘻的上前来替她帮忙。
孟氏笑着看她们忙碌,便也不再想那些烦心事,只唤了丫头们快替她们摆早饭。
果然不多时,黛玉和星舟二人也都起了,还有二舅母她们,都各自来院里。
娘几个亲亲热热的吃了一顿早饭,便各自忙活开去。
……
吃过早饭,絮儿便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裳,坐了小车,往「翠琅玕」去。
今日她约了铺子的大掌柜,要盘点今年的账务,并发了今年给众伙计的赏钱。
这两年这些琐事都是她亲力亲为,孟氏也说给她多派个账房,絮儿只还是坚持自己去看。
「翠琅玕」不是当年的香皂坊,是小打小闹的,她还打算开遍大夏朝的呢!
故此头两年起步,总是要亲自抓得牢一些。
今年赚的大头都在茶汤巷的新铺子上,虽然才火了半年,不过赚头明显要比原先的小铺子要多。
显然是因着先前那家太小,没有多少人手忙碌。
等她心满意足的数了账目银钱,今年除去金陵开铺子的本钱,纯利润竟还有一千五百余两时,絮儿觉得,只有一个词能形容:
心花怒放!
果然呢,对她来说,任何事情都不如赚钱让人觉得兴奋。
等查完账,已经是临近晌午。
外头街上的雪都已经扫的差不多了,絮儿正盘算着要去西街那家任记蜜饯铺子,买几样蜜饯果子回家给姐妹们当零嘴吃,然后打道回府。
谁知车马刚拐过一道街,她只想看看离正看见一个熟悉的女子,正火急火燎的从一辆车马上下来,只往一处院子里闯。
那人面容姣好,尤其是一双丹凤眼儿,斜飞入鬓,顾盼生姿,端的是好样貌;只是眼神里却多了几分不善,面色也铁青,仿若是天要塌下来一般。
絮儿一眼就认出来——
那不是荣府的二奶奶,王熙凤么?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红楼:穿成贾府嫡女,闺蜜林黛玉更新,230章 赵七郎心动迟知意,贾小妹无意量利害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