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经过谢禅一番解释后,谢流玉没有多说什么,大概是懒得了,也没有吼他。
谢禅着实被谢流玉这反常的状态吓着了,谢流玉端药给他喝的时候,他也愣是没敢拒绝,憋着喝了一碗苦药汁,又咳得了一通死去活来。
最后度过了一场尴尬的晚饭后,几人围在桌前相对而坐,谢流玉一直撑着太阳穴在发呆,谢禅和温昱也有些相对无言。
沉默了良久后,谢禅还是试探着开口唤了谢流玉,“流玉你说句话。”
谢流玉似乎没听清,先呆了一瞬,又抬头看他,道:“怎么了?”
对谢流玉的状态谢禅心里是很担心的,这时候要扔下他自己跑去青云山,他真的有些做不到,但温昱说过不能耽搁,他又不得不去,一时感到左右为难。
谢禅欲言又止,令谢流玉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不耐烦,“到底怎么了?”
谢禅平静地看着他,开口道:“我要走了。”
谢流玉瞳孔微缩,大概一时忘了谢禅跟他提过要离开,惊讶道:“什么意思?你要去哪儿?你能去哪儿?”
谢禅忙解释道:“我要去青云山,跟你说过了。”
谢流玉这才恍然想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心烦着,便抹了一把脸,面色带有几分倦容,叹气道:“好,什么时候去,我准备准备。”
谢禅忙摇头道:“不用了,我们速去速回。流玉,府衙不可以没有人在,我知道青云山是你的家,你回去也理所当然,但现在不是时候,最近那个案子还没有定案,何况还有林……”
谢流玉打断道:“我知道了,府衙是你两年多来的心血,不可以半途而废,放心吧,府衙有我在没什么事,至于青云山,去不去没关系。”
谢禅这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无奈道:“流玉,对不起。”
这是谢禅第一次跟谢流玉道歉,但若问他是为何跟谢流玉道歉,他也不太清楚,只是觉得某个地方错了,对不住谢流玉,而这个歉是一定要致的。
谢流玉眼神变得柔和了很多,他揉一揉太阳穴,摇头道:“没事,记得照顾好自己,别让人操心就行了,”又转向温昱,神情恳切地道:“温公子,你本事在我之上,这小子是文人,两年前被陶晋那王八蛋伤了以后落了病根,身体不大好,还请你对他多加照顾。”
温昱思忖道:“好。”
谢禅申诉道:“你滚蛋吧,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风?”
谢流玉瞥他一眼,懒得理他,只跟温昱道:“谢谢。”
谢禅哼道:“怎么跟交代后事一样?又不是生离死别,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谢流玉也道:“你要少给我惹事,我也不用这么操心了,看吧,都有白头发了。”
呃,他愣是没看到哪有白头发,哪怕一根。
温昱忽然回头默默地望着谢禅,那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索,看得谢禅浑身毛毛的,然而他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又搞得谢禅一脸莫名其妙。
温昱无处可去,就跟谢禅住一个房间。但两人躺在床上都沉默无话,又或者温昱睡着了,而谢禅精力充沛,翻来覆去数次也没能睡着。
谢禅最后没忍住,就小心推了推旁边的温昱,“你睡了吗?”
温昱闷闷地应了一声,“唔,没,你那么吵。”
谢禅道:“我担心流玉,他这个状态,我没法儿把他一个人扔下。”
温昱却笑道:“所以你要带他一起?”
谢禅不想再耽误温昱时间,但也不想谢流玉遇上危险,便憋着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不带。”
然后他们就没话说了,气氛一时静默下来,在墨蓝色的夜里,只剩下极其轻微的呼吸声,在房间内此起彼伏。
良久后,谢禅实在忍不住好奇道:“你说的错过了是什么意思?”
温昱沉吟道:“你想知道?”
谢禅差点脱口出“废话”俩字,又憋着在黑暗里应了一声。
温昱道:“我自小有个姐姐叫温颜,说起来挺厉害的,那年她告诉我说,青云山开山的‘钥匙’就在长安,而且跟你有关,让我来找你——所以我去的时候刚好撞上你们想教训陶晋,就顺手帮你个忙。后来临近青云山‘灵祭日’,我本来是想提早去孔名找你帮忙,但颜姐突然让我赶紧去长安城外的护城河找你,说你出事了,浑身都是血。”温昱说着忽然笑了一下,“神奇吧?哪怕不是亲身在场,她也能猜到一切,你说这要不是怪力乱神,她是怎么知道的?”
温昱顿了顿,又道:“之前我还想,你要不同意,那我就只好胁迫你来青云山了,但没想到会出那个意外,以你那副样子去青云山,我不敢保证你不会出事——后来我也没想到你会回幽州,早知道……”他说着忽然又不说了,瞥谢禅一眼,又淡然道:“早知道我也没时间,所以就算是错过了。”
按理说“灵祭日”是一年一次,既然有两年时间,那就是错过了两次,谢禅很好奇,为什么第二年温昱没来他。
但他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谁还不能被其他事耽搁,便没有问出口,沉吟道:“我还是没办法相信这世间有怪力乱神,如果你真的可以违背常理逆天而行,那岂不是可以肆无忌惮,胡作非为了吗?再说,你身上这股力量足以勾起人的贪欲,要是被人发现,恐怕人人都想得到,天下很可能就要大乱了。”
温昱笑了一下,反问道:“谁告诉你我可以肆无忌惮?”他顿了顿,又看向他道:“跟你说也没什么——有一个人我招惹不起,不能跟他照面,更不能跟他起冲突。”
谢禅老实道:“没懂,他是谁?”
温昱手欠,忽然往他脸上掐了一把,“换个说法,他算是我的克星,但要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碰见他会发生什么——说起来这个鼎鼎大名的人物还跟你照过一面。”
见过一次的人,还鼎鼎大名,谢禅莫名地想起了巫觋,便忍不住问道:“巫觋?”bïmïġë.nët
温昱想了想,淡淡道:“对。”
巫觋不是一根神棍吗?
谢禅惊讶道:“巫觋也会幻术?他要这么厉害,那十七年前的阴符令怎么不听他话?那我们齐方也不必损失那么多将士了……”
温昱却摇头道:“不对,他应该是正常人,我说过了,我也不知道碰见他会发生什么。他要跟我一样,又何必委屈在朝堂?是颜姐让我尽量避开他,说如果有一天避不开,也不能跟他起冲突,还要顺他而行,挺奇怪的。”
谢禅想了想,忍不住道:“你这些事就这么告诉我了,不怕我心怀叵测吗?”
温昱笑了一声,反问道:“那你当年又为什么会告诉我关于你的事?那时候我算是陌生人,你不怕我有目的?”
谢禅老实道:“因为你于我有恩,而且我感觉跟你认识,下意识觉得你不会害我,就没有防备。”
温昱道:“那我也信任你。”
谢禅微微一怔后,又道:“我还是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
温昱枕着手臂淡淡道:“自从有记忆起,我就是一个人,颜姐怕别的小孩欺负我,从不让我跟他们玩。但一万中总有万一,有一次我回家被几个小孩堵了,他们扬言要揍我,还拿了棍子。我当然也得反抗,但没想到会无意中凭着意念伤了他们几个,甚至有个小孩昏迷了好几天——那时候我才发现我根本不是正常人。可能,我是只鬼魂,没准儿是某个神窟里供奉的神明,也有可能,”他笑了笑,偏头在暗夜中看谢禅的侧脸,道:“是你那卷《异闻录》里所说的上古之神。”
谢禅:“……”
温昱看不清,但猜也猜得到谢禅什么表情,难得笑了一下,又道:“逗你的,别当真了,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可能是怪物,小时候他们都这么骂我。”
谢禅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了,就那么沉默着。
温昱忽然道:“谢流玉没你想像中那么脆弱,他只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但相信我,他适应能力比你强。那年青云惨遭灭门,他所有的至亲都惨死在大火里,在谢家这么多年从未表现出异常,他内心是很成熟的,用不了几天肯定会适应。”
谢禅没说话,温昱又补充了一句,“他不是小孩子了。”
谢禅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谢谢你。”
温昱似笑非笑道:“一句谢谢没意思,下次实在点。”
“……”
时间过去很久很久,久到谢禅感觉温昱已经睡过去了,便再也克制不住,悄声爬起来,跑去找了谢流玉。
大半夜的谢流玉房里灯还亮着,谢禅试着唤了一声,“流玉,你在不在?”
谢流玉淡淡地嗯了一声,“你先等会儿,我给你开门。”
谢禅一听,忙道:“不了,我来跟你说几句话就走了,你别开门,要不然有些话面对面说不出口。”
里面谢流玉沉默了一会儿,谢禅道:“你应该猜到我要说什么,能不能别嫌我烦,等我说完?”
谢流玉兀自沉思了片刻,才回应道:“你说。”
谢禅综合了一下语言,开口道:“我没那么大道理要跟你说,很多东西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也懒得费口舌惹你心烦,所以我开门见山了。”
“流玉,如果在你看来我是个麻烦,那我以后肯定不烦你。如果你是为了当年那件事而心怀愧疚,我只想说,第一,跟你没关系,第二,你不欠我什么,要欠也是我欠你的。”
“我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自然也不想欠你什么,你为当年的愧疚尽力去弥补,但也忽视了很多东西,而今是我害得你和林姑娘没能在一起,我也会愧疚,觉得对不住你,跟你一样的情绪。”
谢禅忽然又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无奈道:“林姑娘的性情跟一般人不太一样,肯定承受不住你那么对她,你去找她好不好?跟她道个歉,或者负荆请罪也好,然后跟她提亲,好不好?”
谢流玉还是把门打开了,他没对谢禅说的那些作出回应,只是道:“进来坐,外面凉。”
谢禅:“……我要走了,你给个态度行吗?”
没想到谢流玉那王八羔子却摇头道:“是我欠丞相的太多,没有丞相,哪有今天的谢流玉?当年没护住你是我的错,也是我对不住丞相,以后不会了,我也不想欠谢家太多。”
谢禅:“你什么意思?”
谢流玉叹了口气,无奈道:“子婴,你别管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有的东西在每个人心里的分量不一样。”
本来谢流玉就这烂脾气,谢禅忽然就释然了,便吐出一口气,平静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淡淡道:“流玉,我们打一架吧。”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不慕更新,第 45 章 遭拒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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