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口边的话生生被他吞咽了下去,那人故意提高了音量,眼睛虽瞅着远处,却是对众人转换了话题道:“你们还记得那谢子婴把我们害成什么样吗?大家可别忘记了!”
谢禅远远地听到这句话,微一挑眉,朝那些人看过去,温昱瞥谢禅一眼,也寻声望了过去。
看他们穿着举止,很像是文人雅士,但一开口,又忽然不像了,而除了站在长凳上的那个人,众人都看不到身后不远处的谢禅,说话也难免有些肆无忌惮。
一人满脸愤愤地哼道:“我呸,他算什么东西?来历不明的野小子而已,也不想想他那时候才多大,不知道给郡守大人灌了什么药,把我们这些来自各县的士子晾在一边,反倒对他谢子婴百般礼数周全。这就算了,他无缘无故被举了孝廉,郡守大人还不打算给我们个解释!”
“他当年十六岁还没到,一开始尝试了许多幼稚的方法来带广阳郡,害得我们这儿本来就穷,被他那么一折腾,更加民不聊生,还给大家添了一连串的麻烦。说来那时候这谢子婴没少被百姓骂,若非有郡守大人为他撑腰,大家伙儿指不定就抄家伙冲进他府里揍人了。”
“可不是,据说有一次他出现在大街上,被百姓们当街丢烂菜石头,后来还被个小孩子的一块石头砸在了头上,当场就给晕过去了。”
“谁想到一年功夫倒真给他磨成了,不仅没记那些打过他的百姓的仇,还让咱广阳郡富庶起来了。当年咱广阳郡本来难民就多,从前还有青云帮助难民,可自从青云败落后,盗匪趁机肆意横行,我们这儿也变得穷困潦倒,十几年来都没有回转的迹象。他谢子婴不就耍了点小聪明吗,谁想到他还真的把广阳郡带到正轨上了?”
温昱忽然出现在谢禅身后,幽幽地问道:“我帮你收拾他们?”
谢禅一惊,回头看向温昱一眼,又垂下头,无奈道:“算了,不比两年前,我不想惹是生非了。”
温昱道:“就这么任由他们诋毁?”
谢禅忽然回想起了两年前谢文诚对他说过的话,不由苦笑道:“我爹说过,别人的誉毁,全在他们看得到的地方评价,我又何必强求只能看见白色的人说是黑色?何况,我还没到十岁就开始受人訾罹,早就习惯了。”
这时,有人哼道:“当年他们一个个的,天天堵在郡守府门口,都骂那小子年纪小,难以胜任,如今个个翻脸比翻书还快,依旧是人家堵在门口,却是巴巴给人送礼求亲,唯恐女儿嫁不了这么个人。”
“我听说,郡守大人本想提他在身边做郡丞,他竟然拒绝了,还甘心在咱这广阳县内当个小小的县丞,郡守大人才随了他的意。谢子婴如此目中无人,我若是郡守大人,早治他的罪了,也不知道郡守大人费这么大劲儿留下他,得罪我们这些士子,他图什么啊?”
人群中忽然有了异声,“要我说这谢子婴还是有能力的,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广阳郡,这是事实,你我都得认,毕竟换了谁,还真就不一定能把广阳给扶起来。只是我很好奇他的背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竟然来历不明,整个幽州就没听过这个人,也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竟屈尊降贵来咱这个没落郡县,两年来没少找人查他底细,但都是一无所获,也真是奇了怪了。”
“甭管他有多厉害,反正我他娘就一句话,看不惯他!我们寒窗十年为了什么,好容易有朝一日等到出头的机会,就被他这么抢了,害得大家又得等三年。”
温昱忽而笑道:“你挺聪明的。”
谢禅却有些不想听下去了,边走边道:“我们回去吧。”
温昱却忽然间拽住了谢禅的手臂,谢禅不得已被他拉回了头,温昱轻轻一笑,异常温声道:“今晚戌时三刻,城外古银杏下,不见不散,你不许不来。”
谢禅在那一瞬间忽然呆了,愣愣地望着温昱,莫名其妙地觉得温昱那一刻特别温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温昱又道:“我得回去处理点事,等我回来跟你一起去青云山。”
温昱稍微靠得近了一点,谢禅莫名地感觉有些心慌,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正想开口说话,谁知在酒肆最开始挑起骂声的那个人却在此时将筷子一指谢禅,大笑着调侃道:“哟,这不是谢大人吗?”
闻言,众人纷纷回过头去,果然见到了谢禅,随即众人的神色都变化了好几番,有几个生怕谢禅听了他们的话会怪罪他们,忙站起来拱手行礼道:“谢大人。”
谢禅静静地看着他们,一句话也不想说。
从前他也不是没被人议论过,早就习惯了,何况骂他的人多了,不缺这些人,但他也不想装出一副虚伪的样子,说着原谅的鬼话。
只是那几人都致了歉,稍微好的脸色还是要给的,谢禅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开口道:“嗯,我在这里随便逛逛,这就走了,你们随意。”
温昱也道:“走吧。”
谁知两人方才往前走出几步,最开始那大汉又大声嚷嚷道:“看不出来,谢大人脾气挺大呀!”
谢禅这回当没听见,温昱也只是挑了挑眉。
酒肆那群人见谢禅他们没理,都赶紧拉下那人,小声劝告道:“你少说两句吧。”
待走远了,温昱上前一步,伸手去抓谢禅的手,也惊得谢禅回神了,挣扎着要抽回手,温昱忙唇角一扬,似笑非笑道:“我要是走丢了怎么办?”
谢禅又不动了,低下头无奈道:“那你抓紧了。”
温昱却突然间唤道:“哥。”
温昱不知道抽什么风,要不叫子婴,就连名带姓,一会儿又叫哥,真不知道他这么叫着,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何况明明温昱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年纪,怎么就叫他哥了?
谢禅还是应了一声,回头看他,不明所以道:“什么?”
温昱却又笑道:“没事。”
谢禅兀自走在前面,沉默良久后,回头道:“我有个问题。”
温昱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谢禅话音一顿,开口道:“我们从前认识吗?我感觉你很像一个人,但我想不起来会是谁。”
温昱微微偏头,沉吟道:“今晚来赴约,就在那棵银杏树下,我告诉你。”
谢禅蹙眉道:“跟那棵古银杏有关吗?”
温昱轻轻嗯了一声,“不见不散。”
谢禅便点了个头,又一个人走在前面。
温昱却又绕到了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谢禅本能地被他吓了一跳,却见温昱递过来一根笛子——那是他的笛子,两年前忘了要回来的笛子。
温昱笑道:“虽然说过要送我,但你说过对你很重要,我自然不能要。”
谢禅慌忙抢了过来,觉得当时大概是脑子有坑,发疯说了送人的话,“谢谢!我下次再换样东西送你。”
温昱忽然笑了,“那就以身相许吧。”
谢禅:“……”
谢禅觉得这家伙就是在开玩笑,也懒得跟他计较,便道:“好啊,有机会再说。”
温昱将谢禅送到门口就离开了,彼时,谢流玉正在门口等着他,见到温昱后道了声“温公子”,又即刻转向谢禅没好气道:“谢子婴,你滚过来。”
又凶他,好嘛。
谢禅也不甘示弱,当即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着调侃道:“怎么,那林柚姑娘回去了?你怎么也不留人家?”
谢流玉一听这话,脸颊立刻泛起红潮,反应过来后,又小人之心觉得谢禅兔崽子看到他脸红了。
面子上过不去,谢流玉立刻摆出一副严肃脸,又一本正经道:“谢子婴!你再胡说,诋毁人家姑娘清白,被别人揍可别怪我不帮你,何况人家来做菜可没什么意思。”
谢禅心里有个声音嚷嚷着“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但下一刻他就说了,只见他也一本正经地看着谢流玉,又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道:“那你对人家有意思吗?”
谢流玉气急败坏道:“谢子婴,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这样?”
谢禅迈步进入府内,然后回头冲谢流玉摆出一副高贵冷艳,道:“我这人就这样,你管我?”
但前一刻两人还在吵架,后一刻又一起跑到府衙的地牢去了。
谢禅大概有毛病,为了对那些作恶之人的惩罚,他当上县丞那天起,就命地牢里的囚犯隔日对牢房进行一回清扫。
至于酷刑,在谢禅这里基本就不作数了,除非是那种死不悔改之人,倒也不会弄出血来,也就算不上会弄得地牢湿气阵阵,还泛浓重的血腥气。
没有以往地牢的肮脏,里面的囚犯住得舒适,谢禅他们进去的时候,也就不会闻到以往那股难闻的味道,心情自然也不会糟糕了去。
两人穿过长长的通道往深处走去,两侧一排排的牢房内不时还会有人喊冤枉,两人早已习以为常当作没听到。
谢流玉将四周扫过一遍,又看向开阔的前方,无奈地叹口气,道:“你说你,抽那门子疯,好好的地牢弄成这样子,你知不知道现在那些乞丐天天巴不得犯点什么事?”bïmïġë.nët
蓝田玉笛上系了一条带有小块玉珏的深蓝色樱穂,谢禅一边指尖摩挲那樱穂,一边陷入无边无际的沉思,也就没听清楚谢流玉说了什么,只大概有个影像是:旁边有只蚊子在神神叨叨,并不重要,不用在意。
他从来都是这样,无论思索什么都会入神,随时随地就可以与世隔绝。
或者说谢禅思考人生的时候,脑子捕捉信息能力有限,一般不是很重要的东西,他潜意识里都会自动过滤掉。
这时,谢流玉又道:“我还没问你,你笛子怎么回来了?温公子还你了?”
谢禅依旧神游在自己的世界,却还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你接着说。”
谢流玉瞥他一眼,见他眼不观四方,视线又始终落在地面,整个人沉迷在他琢磨的事物中无法自拔,谢流玉感到了万般的无奈,只得扶额道:“我懒得说了,您继续。”
谢禅依旧没回神:“哦。”
谢流玉:“……”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不慕更新,第 36 章 争执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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