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深处有个青年,夜风无常,掀起衣袍翻飞,他手中提着的灯笼小小的,微弱的光芒在风中摇曳着。
中年男人带了十几个人策马来到他身后,实在看不懂他这装神弄鬼的,便试探地叫了他一声,用的却是郸越语:“喂,陆致宇你在搞什么?”
青年缓缓地转过身来,凭借着灯笼的微光,宁哲终于看清了此人的模样,便觉得自己被骗了,不高兴地问:“你是谁!?”
青年捏着手中的石盘,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开口用的是不算流利的郸越语:“宁哲世子,好久不见。”
宁哲本来已经生气了,却听他会说郸越语,便凑前端详了一阵,才想起来当初那个臭脾气的使臣,“我知道你,你是谢禅,那个齐方使臣。”
谢子婴却淡声问:“陆致宇到底许了你什么,让你敢离开大军独自前往?”
宁哲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继而问:“陆致宇人呢?”
“我可以送你去见他。”他的话语听起来极其冰凉。
宁哲没懂他几个意思,顿时有些恼怒,可还没等他发火,就见对方扬了扬手中的石盘,石头在暗夜中散发着幽蓝的微光,他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到底在哪里?”宁哲见谢子婴孤身一人,一心觉得有诈,他再蠢也反应过来了,这小子是故意借陆致宇的名头把他骗出来的。
与齐方僵持了一个多月,他手下大军已经疲惫不堪,越到这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宁哲搞不清楚状况,便暗示身边人去查周围有没有埋伏,那人得令后当即隐入了黑暗中。
谢子婴把一切看在眼里,并没有出声阻拦,而是开口道:“我若是宁哲世子,二十年前、二十年后都是世子,的确会着急,这时候总要找些事来证明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两国之战作为突破口,毕竟齐方看起来好欺负,若是赢了就能逼迫亲爹退位让贤,若是输了也没关系,就当予以震慑了,你说对吧?”
宁哲脸色有些难看,谢子婴却还在步步紧逼,“陆致宇许诺你的,不会是助你登上王位吧?”
“混蛋!”宁哲可能是被猜中了心思,顿时怒不可遏,不再思虑别的,一刀朝他横劈过来,谁知他反应很慢,却只是后退了一步,便让他劈了个空。
对方虽是个文人,却早已猜到他想做什么,故意跟他保持一定距离,以便轻易躲开了。谢子婴不紧不慢地道:“你猜我孤身前往,有没有带人来?”
宁哲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幽蓝石盘,心下忌惮,便道:“你想怎么样?”
谢子婴始终是面无表情的,装模作样地笑一笑都不肯,继续猜测道:“你敢离开大军,想必身边这些人都是高手,那你们的营帐中岂非无人了?”
宁哲脸色更难看了,越想愈发不甘心,气急败坏地问:“少来这套,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子婴却留意到了他的目光异样,一时肯定了心中的猜想,便开口道:“我想找世子要一样东西。”
方才去查探的人还没回来,没弄清青年的底细,他不敢蓦然动手,气急败坏地问:“你要什么!?”
“我要你的命。”谢子婴再懒得跟他废话,说完这句话后,径直转身进了林子深处。
“你站住!”宁哲再也忍不下去,提刀跟了过去。
然而谢子婴却就此消失了在林间,他不得不让人散开四处搜索,还气急败坏地挥刀劈了许多矮树。
可惜没过片刻,所有人再次聚到一起,众人面面相觑都没发现发生了什么,有个人慌忙环顾着四周,惊恐道:“我分明是一直往前走的,怎么回到这里了?”
有人附和道:“我也是啊,前面像是没有尽头了!”
“我们不会是在原地打转吧?”
听着熟悉的描述,宁哲当场反应过来了,二十年前郸越不就遇到过这种事,当时还是因为遇到温谨——这分明是奇门阵法。
他察觉了不对劲,连忙吩咐道:“回去!”
而林外的谢子婴正领着众人,面无表情地观看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林间乱撞,两方阵营之间像是隔开了一道屏障,明明离得很近,宁哲等人却完全看不到他们。
身边有个青年觑着谢子婴的脸色,递给他一把长弓,试探道:“小谢王,你拿秦弓有什么用啊?”
谢子婴随手接过去,却没回话,而是一挽弓箭对准了宁哲。
青年迟疑道:“小谢王,若真杀了宁哲,咱们与郸越就不共戴天了呀。”
谢子婴眉头一紧,偏头白他一眼,冷冷道:“他杀我方百姓时就已经不共戴天了!”
“可是……”青年还有话要说,就见箭已离弦,“嗖”地一声划破长空,擦过宁哲胳膊,一头扎入了暗夜中。
青年想说小谢王你有点浪费了,这可不是普通弓箭啊。但这小谢王自打来了临关后脸色就不太好看,他便不敢说出口。
谢子婴“啊”了一声,叹息一声,似乎有些懊恼,“怎么歪了?”
青年欲言又止,突然被他拉了一把,两人才离远了几步,就见阵法中的宁哲警惕地一侧身,随即扔出去一把长刀。紧接着,刀身穿过他们方才所站的位置,一头扎入后面的树身里。
青年惶恐地握了一下手,便感到掌心全是汗,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会有刀啊?”这小谢王分明没有习过武,怎么那么敏感。
谢子婴却毫不在意,继续挽了弓箭对准宁哲后心,还漫不经心地回道:“宁哲又不傻。”
青年:“……那我傻。”
就在第二支箭即将离弦之时,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根本来不及躲开,耳畔就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你要干什么?”
谢子婴低骂出“晦气”二字,又挣扎着想要躲开,谁料到殷逸抓得更紧了,他被捏得手腕疼,便冷着脸命令道:“放手!”
殷逸目光如炬,“杀人这种事不是儿戏,一旦起头就停不下来了!”
谢子婴手劲没他大,便瞪身边的青年一眼,“愣着干嘛,给我拉开他!”
青年正要上前,又被殷逸一声喝止了,“谁敢动!”
“……”反正这俩都惹不起。
殷逸道:“小昱已经没事了,你不要闹了,跟我回去。”
谢子婴却不以为意,还瞥了一眼他的手,故意问:“那他人呢?”
殷逸以为他信了,连忙松开了手,话音也轻了许多,“我让人送他回长安了。”
谢子婴不禁冷笑出了声,“我已经没什么可图的了,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殷逸还没来得及解释,又听他厉声道:“滚开!”
谢子婴又将弓箭指向宁哲,殷逸这回不管不顾地迈开一步挡在了面前,“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你别逼我!”谢子婴显然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回想起温昱满身鲜血的模样,又联想到殷逸一次又一次的阴晴不定,突然有些想不开,心中也燃起了仇恨,竟不由自主地拉开了长弓。
他抱有侥幸,相信以殷逸的身手绝对能躲过去,若非要犯病站在原地,那也与他无关了。
可能是心底那份恻隐在作祟,又或是因为一直在犯错,他很怕殷逸出意外成为第二个孙匀,只得暗中偏开了一点,随即便松开了手。
出乎意料的是,殷逸竟没能躲开,肩膀生生挨了一箭,谢子婴的力道并不足以发挥秦弓的威力,所以箭只卡在了殷逸肩膀中,殷逸也是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臭小子你来真的啊!?”
谢子婴也愣了——倘若他没歪开,这支箭必定会扎中心口。
“我这一天天的,真是为你俩操碎了心。”殷逸烦躁地将箭拔了扔到地上,又扶着肩膀走上前,抬手想往他肩上搭,却见他一脸漠然地躲开了,看起来并不想同情自己。
殷逸扫见他眸光里的冷漠,可能是心虚,情不自禁温声道:“子婴,握笔的手不要沾血,回头吧,小昱还在长安等你。”
“回头?”谢子婴冷笑起来,“你们给过我回头的机会了吗?”
“我……”
“你们都把我当傻子耍,你们都觉得我蠢,凭什么你们杀人就是天经地义,我报仇就是不该,凭什么你告诉我!?”
殷逸突然间有点后悔,明知道不能跟这小子吵,越吵他越凶,其实自己只要装装可怜,没准他就心软了,就非得故作坚强,这下好了。也不知道现在示软还来得及不。
殷逸这么想着,便闷哼了一声,故意把沾了血的掌心摊开到他面前,瞥见他不知所措地瞄了一眼,便再次用尽他这辈子都没露出过几次的温和宽慰道:“小昱真的没事了,你最后再信我一次,你若再出什么事,我怎么跟他交代?别忘了,你的命可是他用命保下来的。”
听到最后一句,谢子婴终究还是动容了,便哼出一声,高傲地别开脸。
殷逸又扫了一眼还困在阵法中的宁哲,忍不住“啧啧”两声感叹道:“这是你弄的?”www.bïmïġë.nët
谢子婴懒得搭理他。
“不错,跟小螃蟹待两天就会了,不愧是孔铭出身。”
“我看过的东西不会忘。”
他用的阵法其实是温昱当初用过的,他只不过是记住了。奇门遁甲阵法很多种,他记住了这种,别的就不会了。谢子婴还是半信半疑道:“你说实话,小昱是不是真的没事了?”
“那当然。”
“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殷逸迟疑了一下,“我已经尽力了,他和孙匀还在昏迷当中,不过你别担心,用不了多久就会醒的。”
“你最好别骗我!”
“不会。”
两人又陷入一阵沉默,殷逸忍不住抱怨道:“你也真是的,把人全叫走了,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拖他俩下山有多不容易?”
然而谢子婴歪开头,并不想搭理他。
“也罢,”殷逸从他手里夺过弓箭,紧接着挽弓搭箭对准宁哲后心,问道:“你确定宁哲死后你能收场?”
谢子婴依旧冷着脸,道:“他怕死,当然会带上身边的高手,剩下的人就是一盘散沙,就算留了能主持大局的人,最差也能断他们一臂,我方将士已经赶到临关,宁哲一死,士气大减,对付他们就容易了。”
“所以阴符令是用不上了对吧?”
“昂。”
殷逸无奈地问:“我还是好奇,你怎么把他骗来的?”
谢子婴道:“我替他考虑了立场与得失,再以陆致宇的口吻用阴符令骗他过来,反正陆致宇已经死了,他也查不到。郸越与齐方僵持了一个月,郸越内部大臣定会给他压力,他再怕死也会过来!”
殷逸颇为赞许地点点头,“可以的,变聪明了。”
“……”谢子婴想骂人。
殷逸又道:“那我动手了。”说话间,箭已离弦。
这支箭出自殷逸之手,威力不凡,一箭射出去,宁哲根本来不及反应,不仅洞穿了他的后心,就连他身后几个人也没能躲过,其余人纷纷乱成一团。
殷逸放下弓箭,叹息道:“结束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不慕更新,第 178 章 设局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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