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睁开眼,她才发现眼前竟有一人正盯着她瞧。见她醒了,才松了口气。
“你...是?”嵇婉柔显然没有见过这个女子。
“你不必问我是谁,我只有几个问题问你。”
那女子往后退了几步,嵇婉柔才发现她居然是个跛子,不由得诧异这样的女子怎会出现在孟静渊府上。
不错,这里正是孟静渊的大司马府。孟静渊方才命人将她关进这柴房里,便匆匆换洗一番又入了宫去。
他在担心,因为那个在众人心中犹如半神,明月清风的姬怀风来了。
嵇婉柔知道,一旦等他腾出手来,她多半也逃不过一死。
“请说。”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嵇婉柔依然保持着她临危不乱的气度。
杜姗见状,也在心里暗暗佩服着她的心性,但有些事,她却必须要弄清楚。
“你是嵇远之的女儿?”
“是。”
“你可曾见过当今女帝?”杜姗本没有对这个答案抱太大的希望,她此番更多的,是想问她可知晓嵇远之截杀女帝一行的计划。
她忘不了那场可怖的大火,更无法原谅那个把自己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凶手。
“见过。”
“她是怎样一个人?”
“陛下她是个重情重义,心怀天下的明君。”虽然只见过顾缡一面,但这一面的印象对嵇婉柔来说已太过深刻,“只是太重情谊,又不够自信,便极易被小人蒙蔽。”
“这么说,她如今也绝非一个背弃旧友,夺他人所爱的人,是不是?!”听得这样一番话,杜姗不由得有些激动起来。因为那嵇婉柔所说的,正是她心里的顾缡,是不管许妍君如何巧言令色,她心中一直不曾熄灭的星火。
“怎会?!宣京里谁人不知陛下入京后如何厚待昔日同窗,林大人和许氏两情相悦,她便在京畿重地赐了豪宅阔院与二人,更破例提拔林大人为虎贲中郎将,免其征戍之苦。”
“我怎的听说那林大人因不愿侍奉女帝,已经被贬去西境了?”这是杜姗心头最敏感的一根刺。
她怎会不记得,彼时在小渔村,顾缡提及林昊时的微微失神和惆怅。她过去一直把顾缡当做最要好的朋友,心里甚至暗暗想过,若林昊中意顾缡,未尝不是一个好结果。
可杜姗怎能接受,那么个意气风发的师兄被贬去这蛮荒之地的边境,或许时刻就会面对意想不到的危机。
无论别的事情怎样,杜姗实不能接受这一点。毕竟除了顾缡,再没人能把林昊流放去边关!
“你...从哪里听来这样的无稽之谈?”嵇婉柔不由得有些惊疑,这个陌生女子话里似是在关心女帝,却句句离不开女帝的旧友。虽然怪异至极,但这样黑白颠倒的污蔑,也实在有辱天子声名,嵇婉柔自幼时所习的圣学古训,容不得她在此时犹豫:
“换了旁人,许是不知晓这其中关窍的,但帮林大人做了调任安排的,正是我一位远房表兄,原九华殿卫尉公仪征。我曾听表兄说,那一日恰是陛下生辰,林大人白日里还好好的,回了趟府,就全然变了副样子,不惜夜闯九华殿,毅然决然的提出要去戍边,陛下当时都给吓傻了,劝都劝不住。”
见杜姗闻言愣然不语,嵇婉柔以为她是不信,又道:“女郎,你恐怕有所不知,与陛下一同来到此间的同窗旧友,还有一位已不幸遇难。彼时林大人与许氏皆不曾对我父提及此人,唯有陛下自昆仑山承天命到入宣京登大宝,一直忧思甚重,不时敦促我父打探此人下落,更有严令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提到这个,嵇婉柔心里也漫上几分哀伤,连言语间也多了几丝恨色:“只是我父如今白白做了那凶手的替死鬼,陛下有如今这般雷霆之怒,半数亦是痛惜她那位好友的惨死。”
“惨死?”
“是,我父曾派人去严查,可那现场早已被清毁,只从当地官吏老父口中得知,那客舍最后只搜出一具焦黑的尸首。而那时客舍中,唯有陛下故友一人,调查之人才判定了该女已葬身火海。陛下得知后,亦心痛非常,还命将作大臣为她在面向汤谷山之处,立了衣冠冢...”
嵇婉柔已经说不下去,她看到眼前这个跛足女子竟已哭得泣不成声。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杜姗此刻心里的感受,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和一种原来如此的喜悦。
是的,是喜悦。这么多日来,积压在心上的苦痛和阴霾,刹那间就尽数散去了,因为那正是她心里的顾缡。
她知道这世间有无数的恶,一对好友也许倏忽间便会因了某个事端,某些利益,埋下不信任的种子,彼此猜疑甚至彼此伤害。
可无论怎样的恶在这世间横流肆虐,人的心底,依旧埋着善的星火,有如潘多拉魔盒中沉睡着的希望。没人可以低估这一股力量,因为有时候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只这一点星火,就已足够强大。bïmïġë.nët
此刻的杜姗便是如此,即使历经重重磨难,甚至忍受着往昔全然不能想象的痛苦煎熬,当所有不利的证据都指向顾缡时,她亦不曾掐灭心头那一丝光亮。
于是命运终于给了她应得的回应,那一丝星火将她指引来这里,见到了这个传说中她仇人的女儿。
“我就是那个已经死去的人,我叫杜姗。”此刻的杜姗再抬起脸来,目光中已没有了方才的阴郁和迷茫,仿佛一个从死亡之境重生的人。
她又变回了那个乐观而快乐的杜姗,甚至,更添了几分坚毅和成熟。
杜姗眼中那丝纯善的光亮和对本心的坚持,让嵇婉柔都不由得心头一震,她自然是听过杜姗这个名字的,但是万万想不到她此刻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这样一副样貌。一瞬间,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何杜姗会有方才那番质疑。
“事不宜迟,我现在放你走,你从后面的小门出去,这宣京城你比我熟悉,有一件事刻不容缓,必须立刻通知到顾缡!”在这一整个庞大的棋局里,种种因缘际会之下,竟让杜姗成了第一个参透玄机的人。
“孟静渊如今已经拿到西面的兵权,顾缡的处境实在岌岌可危,他们已经准备动手了,我们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引起顾缡的注意!”当这一切串联起来,杜姗才突然醒觉孟静渊和许妍君在密谋的究竟是什么。
“什么?他们还要对陛下下手?!”嵇婉柔闻言,直犹如晴天霹雳,她本以为孟静渊的野心在于一揽朝纲,大权在握,可现在看来,竟不止如此!
“来不及细说了,从我听到的那些零散消息来看,明日子时初刻便是他们动手之时!你现在逃出去,定要想办法速速通知到顾缡!若她不肯信,你便告诉她,让她想一想宿舍里我的橱柜第三格上,放的是什么!”言毕,杜姗才把嵇婉柔身上的绳索解开,将她带到了离着柴房不远的后门处。
此前她以讯问嵇婉柔,事涉机密为由,已先行调开了看守此处的两个兵士。
他们也知道这个女人与孟大人关系亲厚,更听闻她这一身伤便是拜嵇相所赐,只以为她想趁机泄一泄私愤,便不曾怀疑的退了下去。
“那你怎么办?!”嵇婉柔虽然才认识这个女子,却对她的侠义之心也颇有几分好感。此刻更是担心她自己如何脱离险境。
“我会想法子的,你快走!若是一切顺利,请帮我把这个交给这宣京城中一家叫慕韵的教坊中人,就说珂穆善有几句话,须得我亲自见了他们才能告知。”这块铁牌是那日烈火中护她周全,亦代她死去的黑衣人交给她的。
杜姗之前本想入京见到顾缡后再去拜谢这救命之恩,没想到,却用在了这种时候。
她估摸着那些人定是同一个组织的,或许能有法子救她出去。这些天她被半强迫性的扣在这里,牛二一定是急坏了,但即使是他父亲,现在也丝毫动不得这位孟大司马了。
嵇婉柔听了这异邦的名字,不由得有些惊讶。但此刻事态紧急,也容不得她多想。
只见她接过铁牌小心的放好,便就势一点,几个起落,消失在了杜姗眼前。
嵇婉柔能学的这一身功夫,也多亏嵇丞相的悉心栽培,嵇相不曾纳妾,与原配公仪氏只得这一女,从小便不曾拘着她的性子,任她学些拳脚功夫。
再加上彼时从前国相处得知女帝一事,嵇远之便估摸着新君的到来,必会对世间风气有所影响,故而也有那么几分想助女儿从仕的意思,更是请了良师悉心教导。
然而嵇远之却不曾料道,他彼时那一番用意,竟在今时今日这个危急关头,成了扭转时局的关键一环。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帝女·元文更新,第 30 章 三尺蕉桐为君存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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