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缡看着空落落的身侧和眼前跪伏着的众人,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的紧张起来。
田继昌此刻更是满面冷汗,恨不能一头钻到地里去。他实在不敢去想方才他唤的那一声“孟夫人”,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撞到了大麻烦。
“平身吧。”半晌,顾缡才低低道了一声。
“陛下说了,都起了吧,诸位随意便可,不必太过拘谨。”孟静渊见顾缡终于开口,再不多待,立刻上前一把拉起她,便堂而皇之的从众人面前离开了。
嵇婉柔望着远去的二人,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和震惊:孟司马一向是个珍惜羽毛的人,何以此刻如此高调?难不成真是爱到深处不自觉?
“阿缡,对不住,今日怕是没法子再带你狩猎了,本想为你猎一只秋狐...”将顾缡托上马背,孟静渊此刻只得策马朝皇宫而去。
“不打紧的,我恰好也想回了。还有太多东西要学,你能带我出来看看这山水,还送了这身衣裙,我已经很开心了。”顾缡说这话时脸上发烧,心中却颇有些复杂之感,她想不到孟静渊会这样大胆的在众人面前将她直接带走。
李将军和公冶复此刻也跟了上来。他们亦未曾料想孟静渊会这样明目张胆的违制,一人一骑就将今上带了出来。作为孟静渊的副将,公冶复自是想尽力替他遮掩,而李靖心里,却是真正担忧着顾缡的安危。
“陛下!!”一直守在宫门外的公仪征见顾缡总算被送回来,一颗心才堪堪落下。可一见孟静渊竟将她打扮的有如他的姬妾,心头就腾的掀起了一股无名火。bïmïġë.nët
他自是一早就收到了消息,但一听是孟司马将顾缡带走,追上来护驾的念头就有些动摇了,他当然记得太华宫望乡台上的那个夜晚。
他本不愿得罪孟静渊,可不知为何,每每看着今上宛若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被孟静渊影响着情绪起伏,他心内竟有一丝诡异的不痛快。更不提孟静渊已是几次三番的这般将陛下带走,这种不管不顾的轻浮,更让直接负责着天子安危的公仪征心中窝火万分。
“孟司马!”公仪征上前一步,拦住了孟静渊:“此处已是禁宫,还请大司马将陛下交予属下。”他虽是半跪着的拜谒之姿,言语中却是不容拒绝的铿锵之音。
孟静渊骑在马上,一手拥着顾缡,冷冷的注视着挡在他面前的公仪征一言不发。半晌,才缓缓下马,将顾缡也小心的接了下来。
“陛下,您的步辇已在朱雀门内候着了,这便回宫吧?”公仪征立时起身,上前来迎顾缡,言语中适才带上了恭敬之意。
顾缡见两人这一番互动,也隐约感觉到似是孟静渊的张扬惹来了旁人的不快。
只见孟静渊此刻正满面寒霜的盯着公仪征,虽将她抱下马来,却仍不肯松手。
想到他也是为了带自己散心才这般行事,顾缡心下一软,不由得柔声道:“静渊,今日我玩的很尽兴。到了这里有公仪将军在就不必担心了,你且回去吧。”言罢莞尔一笑,便挣开了他的手。
孟静渊听得那声“静渊”,手中暖意虽逝,面上却现出一分喜色:“也好,阿缡你好生歇息,明日朝会上见。”
顾缡听了这话,面上又是一红,却再没应他,转身随公仪征往朱雀门内走去。
这一幕看在李靖和公仪征眼中,两人俱是一惊。他们这才知道,有些事,只怕已成定局之势。
思及此,公仪征心头忽然泛起了一丝莫名的担忧,他回头淡淡瞥了孟静渊一眼,却见对方正冷冷朝自己笑着,个中意味,让公仪只觉得一阵刺目。他不愿再多想,回身跟上顾缡。
折腾了半晌,顾缡才回到九华宫。虽有些疲惫,心情却是分外的明媚。
早已候在殿外的甘英见着顾缡这一身打扮,心头却是一惊:“陛下,你这身打扮是...”
“孟司马送我的衣裳,这头发便是一个叫‘存年’的成衣铺子老板帮我绾的。可好看?”顾缡自是对这个为她增色不少的发式十分满意的,却不了解其中深意。提起孟静渊,她心中更是泛起了一丝甜意,不觉间都忘了以“朕”自称。
甘英一听那铺子叫存年,再看向顾缡时,目光便有些复杂。可看着她这样高兴,甘英有什么话欲说却终是不忍开口。京中无人不知,那个叫存年的铺子,便是孟大司马给题的匾额,老板云娘,更是朵在京中权贵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的名花。这其中还有些什么不堪,却让人不敢深想。
“自然是美的,陛下什么打扮不是艳冠群芳的?这一日折腾下来,陛下怕也累了吧,可要奴婢为您备汤沐浴?”甘英巧妙的引开了话头,手中麻利的为她拆下了那发髻,“咦?陛下您的纹龙金簪呢?”
“啊?!发簪还在静渊那儿呢!下次见了他再要回来吧,这次先换个别的。”顾缡倒是完全忘了这桩事,只有些感慨这个漂亮的发式只能保留这么一小会儿。
甘英自是注意到了她脸上的不舍,心头也有些微酸。想想顾缡如今也不过二八年华,就扛上了家国天下的重担。连这些寻常女孩子都能享有的追求美的权利,都被剥夺的七七八八。
“陛下,这发髻是出了阁的妇人才能梳的,您还是待字闺中的姑娘,这个发式实是不大合宜。等明儿您下了朝,奴婢专为您梳个姑娘家的发式,可好?”
听到甘英这样说,顾缡心中顿时一黯,她记起了自己的责任。
换了旁人,此刻也许就欢喜的应了。可她偏偏是个容易认真的性子,这会心里反而有些暗悔,只觉得这帝王之尊不是用来穿衣打扮的,抓紧时日多熟悉些朝中的事务,才是当务之急。
“今日嵇丞相可是等了许久?”
“嵇大人是等了陛下些时候,后来听说陛下随孟大人出了宫,便回去了。”甘英没想到顾缡突然说到了朝务,忙小心答道。
“是朕疏忽了。”顾缡深叹一口气,离宫前那番沉重之感又回到了心上。
“陛下也不易,这政务繁杂,总需要个过程去熟悉不是?”见顾缡这样自责,甘英也轻叹一声,帮她重新梳好那个再简单不过的男子发髻,又簪上了黄玉龙钗。顾缡看着此刻镜中的自己,却忽然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有时候,当女孩子心中隐约放上了一个人,曾经单纯如水的心思便再也回不来了。大部分姑娘们从此尝遍爱里的百转千回,酸甜苦辣。只有那些极少数的幸运儿,才能在第一次陷入情网时,遇见一个对的人。
顾缡望着镜中的自己,再想起孟静渊在阳光下明媚的笑容,此刻她的脸上,是喜悦多过忧愁的。
殿外传来沉沉暮鼓声,整个宣京城在黄昏中伴着顾缡婉转起伏的心思寂寂入夜。
而此刻的丞相府中,有一位与她年岁相仿的少女,也恰恰在这暮鼓声声中思绪万千,心潮起伏。她所思虑的,却是一个重要的决定。
“婉儿,在想些什么呢?”
嵇婉柔一回头,见她爹正立在门外瞧着她,满眼尽是疼爱之色。
“爹,女儿今日见到圣上了。”嵇婉柔忙起身将嵇远之迎进屋来:“万万没有想到,女帝竟是这样的性子。”
“婉儿此话却错了,天子尊号之下,她先是帝王,才是女子。我朝没有女帝,只有恰是帝王的女子。无论她是怎样的性子,既承了这个天命,那唯一能留下的,就是帝王的性子。她若是能做得这样的牺牲,那这世间最好的一切,就该当是她的。”嵇远之这一番话,是在对婉柔说,却更似是对自己说。这帝王路上的权谋心术,杀伐决断,是容不得顾缡以女子的身份为由来逃避的。
嵇婉柔听了父亲这话,略有些失神。她没有听出她父亲的劝慰,却从那言语中的狠辣,品出了一丝无常的意味,天意本无情,无辜被煎熬着的,只是此间的世人,这顾缡,居然也是个可怜人。
嵇远之望着女儿颦眉侧目,若有所思的模样,以为她是想不开孟静渊的事,忽有些心疼:“那孟静渊,虽是个有才华的,心思却埋的太深,你就算嫁了他,怕也未必能得他的真心爱护。更何况,他现在这般作为,便是明白的在向老夫宣告他的野心,此后,怕也不会对你假以辞色了。”嵇远之在官场朝堂上叱咤半生,旁人眼中心硬如铁的他,对这唯一的女儿,却是倾注了所有的关爱。一番话里,满是一介平凡老父对女儿一生幸福的担忧。
“爹,女儿如今所思,却并非此事。”嵇婉柔听到老丞相的话,心中也是一暖,她本还存有的一丝不甘,也在父亲这番话中消弭无踪了,“今日见过圣上,女儿才知道此间真真有这般心存大道,谦卑敬敏的女子。女儿归来后思索了许久,便是为了一件事。”
“何事?”嵇远之倒是有几分惊讶女儿对本是自己情敌的顾缡评价如此之高。
“女儿想自请入宫,做九华殿上的御前宫人。”
一番话掷地有声,已是消去了最后一丝犹豫之意。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帝女·元文更新,第 23 章 一肩担尽天下愁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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