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没有罢免胤祺的职位,他仍是忙碌,我便时刻守着宛凝。早年的小争小斗,而后的交心相知,我与她有过怨恨也有过依恋,却是谁也没有真正害过谁,我来的时候她便在了,不知不觉中我早将这当做了一个习惯。
如今看她日渐虚弱,我除了寸步不离守在床边,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猛地睁开眼,恰好发现我梦中那一声大过一声的咳嗽正是来自我眼前的宛凝。我忙帮她顺了顺气,扶她喝了口水。
“你竟还未走。”她说着逐客的话,眼里却都是笑意。
我将药喂给她喝,耍赖皮道:“我就缠上姐姐了,谁也赶不走。”
“王爷和弘升近来都很忙吗?”她精神好了些,有的没的跟我聊起来。
我答道:“是啊,改朝换代,有一阵子忙的了,姐姐别急,晚上弘升回来看你,要不是戴佳氏有了身孕,儿媳妇就早来服侍你啦。”
她呵呵笑了一阵,道:“晚上就让弘升来守吧,你好歹歇歇。”
“我不要紧,你这体弱多病的身子还真跟我这习过武的人比不得。胤祺和弘升明天还有公务忙,就我这个闲人,唯有在你这守着还算有价值。”
正说着,师父留给我的小莲说是有事来报,对我耳语了一番,我立刻变了脸色,惊道:“什么!”发现在宛凝面前失态,我冷静下来,让她先下去。
宛凝知道我希望她好好养病,不想让她再为其他事情担忧,只道:“有什么事你就去忙吧。”
“不急,我再陪你会儿。”心不在焉坐了一下午,小莲再次来报:“王爷回来了。”
宛凝向我点点头,我便离开了,打算派人去请宜妃,想起宜妃年纪大了,又一直是别人照顾她,于是着人去请了诗蕊。
这些天宛凝精神好的时候,与我讲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比如诗蕊,圣祖丧期,我被召进宫的事,是诗蕊亲自告诉胤祺,并让他赶快进宫去找我的。
我来到胤祺书房,开门见山:“都统图腊、副都统鄂三等在军中诽谤圣躬,捏造拘拿诸大臣,凌逼众阿哥,纵恣隆科多,年羹尧擅权,是你做的?”
他愣了片刻,起身去关了门,帮我拍了拍披风上的残雪,拉着我在火盆旁坐下,严肃道:“叶楠枫都撤出去了,你的消息怎么还这么灵通?洛洛,你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你可以有你自己的空间,可政事上不行,你不知其中凶险,我得确保你的安全。”
他这是承认了!我只是猜测,看来是我远远低估了他,低估了他的手段。
“那你做这么危险的事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安危?”我叹道:“你放心,宫中的内应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不会有事的,这回是我事先让他留意皇上近来的动向,他们并没看出是你所为。”
他颇感无奈:“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安心不去管那些事,我该拿你怎么办?洛洛你自己说。”
我心阵阵发酸,就快要被他的话击败。
成功在即,不能功亏一篑,我狠下心道:“青史留名有那么重要吗?”
“青史留名?”他不可置信地看我,忽地大笑道:“一腔热血早已付之东流,你不是不知,还求什么青史留名?早知他今日会全然不念手足之情,我……我还真有些后悔。”
我噙着泪笑着,去抚平他的眉,他怔了怔,声音软了下来,似有不忍:“你是故意的?”
我点头,答道:“我就是想让你说出来,都说出来,说你是怪我的,这才是你毫不掩饰的真心。”
他总是将自己的心封存得很好,不伤害我,不让我担心,有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受着,我看得出他的隐忍,若不是趁他心境不稳时故意刺激,大概他一直都不会对我说出来。
“你这又是何苦。”他叹道:“我若真不在意你们,便不会使这种自己都看不起的阴险手段,人言可畏,皇上也该知道他的做法激怒了民意。”
“我知道”我看着他的眼睛真诚道,“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不会再管,我也一直都明白,你做事,从来都是事先考虑了我们的。”
已经这样了,他是有分寸的人,有我和宜妃在,他不会做出格的事,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以后万事都由他去了,只要他心里能好受点。m.bïmïġë.nët
漫长的冬天跨越了新的一年,宛凝终究还是没能熬过去,在初春之际离开了人世。
世间最悲之事不过身边人一个个离去,最无能为力却也是这。
不久后清明,雍正命胤祺去清东陵的孝东陵致祭,我可随往。
我和他同乘一马,乐道:“我都没敢想过我会有机会跟你一起去祭奠皇祖母。”
“看来皇上对我们还是挺不错?”他接出来我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我听他玩笑的语气,重重点了头:“恩!”
师父说的果真没错,能与他一起,做开心的事,在哪里又何妨,我们将来去的路程都当做旅行,好不快哉!
也许是我太擅长苦中作乐,借着这几年雍正并没有打压我们,过得还算舒爽。胤祺也尽量事事置身事外,后来连他也会语出惊人地玩笑:“七弟以疾解旗务,回家享清福了,你说我要不要也告老回家,安心陪你?”
我便半真半假回他:“反正国家大事皇上也不会派给你,皇上唯一信任的只有怡亲王,现在想学老十三已经晚了,好好的虚职你都不担,这会儿闹辞官,你不是又给皇上心里添份疑虑?好歹兄弟一场,你还是安心为百姓解难吧,事再小也算积德。”
我渐渐习惯这样的日子,对朝堂再不听一言,直到八福晋昤初约我出去。
来者还有十四福晋鹿北,她依旧表情淡淡的,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昤初却是眼角眉梢都带着倦意,越发瘦了,却仍是坐得笔挺。
她首先开口:“这些年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到现在不得不承认,我们败了,他的打压愈演愈烈,怕是要走到尽头了。”
鹿北接道:“自打他登基以来,对十四爷也是丝毫不念兄弟情,皇太后去得也早,我们也是自身难保了。”
她们难道是怀疑胤祺没被打压是因为背叛了他们吗,我谨慎道:“妹妹们受苦了,只是五爷不想我看到他的难处,我答应了他,已经许久不听朝中之事,如今亲王也不过是个虚职,为老八老九老十和老十四都说不上一句话。”
昤初拉过我的手:“洛姐姐别误会,我们并非质疑五哥,五哥并未与他有过正面冲突,是我们之中唯一可能全身而退的,我们是想在最后帮你们一把。”
“我们爷也是重情义之人,如今事态一日比一日严峻,五哥九哥的恩情,怕再不还就没有机会了。”鹿北道。
我震惊地张了张嘴,想安慰却无从开口,惭愧道:“你们想做什么?”
当晚,我靠在胤祺怀里,问道:“你是满族皇子,为何与他人不同,不歧视汉人?”
“那你呢?”他反问道:“你为何不歧视他们?”
“我……”我本就是汉人啊,我还是个来自未来人人平等世界的汉人,可我总不能这样说给他听。
他见我语塞,不再追问,将下巴靠在我头顶,轻笑:“汉人与我们有什么不同?只是我朝由满人开建,汉人得不到重用罢了。况且叶楠枫、程婧文、林霜林雪姐妹、小彦、张垣不都是汉人?没有他们又怎么会有我们呢。”
他果然是懂我的,我欣喜地捧起他的脸亲了一口,准备逃开却被他抓住:“别以为这样我就不会问了,老实交代吧。”
“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我讪笑着,“其实也没什么,张垣今儿跟我说喜欢上了满族姑娘,我有感而问,呵呵,有感而问。”
事过不久我便被他“请”到了书房,看他脸色不好,我选择了自己承认错误,将那天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我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提前告诉了你,万一你不同意,他们的心血就白费了,这情以后可以还,这次机会却难得。”他仍是不答话,我上前晃着他的袖子:“我也是希望你好,你就别生气了。”
“下不为例”他被我闹得无奈,“这回没让董鄂逊柱为你传信了吧?”
我赶紧去捶背捏肩讨好他:“没有没有,从你不让我这么做之后,我就戒了。”
“吏部左侍郎,你们也真是行。”他叹了一句,知道我好奇心强,主动给我讲了朝中的事。
八爷和十四故意提起汉人的不是,百般贬低,胤祺与他们意见不合,争论到最后,反是雍正对胤祺袒护汉人的事情不满,又训诫了一番,再度拿回了些实权。
其实我早就知道八爷的下场,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离上次谈话不久,就开始如昤初鹿北所说,雍正开始了对八爷、九爷、十爷和十四更严苛的一轮打击。
知道总会有那一天,心理准备做了无数次,真正到来时才知道,那该有的疼痛,半分不会少。
我接到师父传信说额娘去世的消息的第三日,已经获罪被革黄带子,削除宗籍的老九被押解入京,由胤祺亲自给他改名塞思黑,意为讨厌之人。
胤祺越发沉默,宜妃终日在房里以泪洗面,痛骂雍正狠心。
为免隔墙有耳,我将宜妃身边服侍的人都遣走了,只留她最信任的梓心和府里的旧人服侍着。心里难受,人也就病了,事过多日都不见好,虽然她不怎么同我说话,我还是一有空就去看她。
直到有一日我守在旁边睡着了,那天是额娘的头七,梦到她来与我道别,我伤心欲绝叫着“额娘别走”,惊醒时发现宜妃正帮我拭泪。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祺吾弄清影更新,第 63 章 释然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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