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铭九的书房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除方铭九偶尔咳嗽声外,壁炉里烧炭的“滋滋”声听得尤其真切。
方铭九对坐在对面的二儿子问道:“一点消息都没有吗?这些进口的织机不是能吃能喝之物,别说寻常百姓,就是兵匪抢去也是一推废铁,会是谁呢?”
方二先生小心翼翼地对父亲回道:“已经派人送信给曹显,不日可能会有消息。这年头混战不断、土匪火拼早就是家常便饭,即使能查出些线索,我怕也不一定能要回来,希望您心里有个准备。”
方铭九叹着气沉思了一会,又问道:“这也罢了,能不能找回来听天由命吧,你也别太着急。只是,抵押贷款又是怎么回事?”
方二先生面色难堪地答道:“购地建厂房以及买设备花了大笔的款子,儿子向岑家钱庄贷款了一笔款,怕父亲您担心,没敢告诉您。”
方铭九摇头叹道:“没想到都到这步田地了,也不至于啊。”
文照突然跪下说道:“爷爷,不关二叔的事,都是我惹的祸。半月前的晚上我去纱厂巡视,发现有几个小偷正在偷窃,便领着门卫和保镖去抓贼。没想到我们追小偷的时候仓库突然着火了,我们赶回来救火时已经来不及了,仓库里准备发往上海的棉纱和丝纱全被烧光,所以资金上有些周转不开。”
方铭九闻言大吃一惊,一时急火攻心地猛咳起来,儿孙们呼叫着围拢上来,个个愧悔不已;女眷们也都一片惊慌失措,大太太和大儿媳曹蕤早已抹起了泪。
方铭九缓过气后,看看众人说道:“看来就瞒我一个了!也对,我已是废朽之躯,若此时死了,除了给你们添麻烦,能有何用。”
方铭九话为说完,身前早已跪了一片。
大太太哽咽道:“公公息怒,文照年轻莽撞,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教子无方。”
方铭九苦笑了一下,说道:“看来我真是老了,什么风雨没经过,如今竟这般沉不住气。你们都起来吧,天塌不了。”
待众人起身后,方铭九又问儿子道:“向岑家贷款的钱一定是赔给客户的违约金了,已近都赔妥了吗?”
方二先生略一犹豫,文继抢先说道:“我们赔款的时候才知道大坤绸厂已经转卖给赵表舅了,赵表舅见我们困难,坚持让我们先将其他两个客户的违约金赔上,说欠他的以后再还。我们也正急需钱修建仓库,所以就答应接受赵表舅的好意。”
文继是方家的长房长孙,对赵延鼎颇有反感,因为赵延鼎是自己姑奶奶的儿子,所以人前提起赵延鼎时总是称呼其为赵家表舅或者赵表舅,虽然赵延鼎是堂弟方文杰的亲舅舅,对于他而言,赵延鼎和文杰的关系再亲也只是他们二房的事,赵延鼎在他心里依然只是个危险的远亲。
方铭九点点头,说道:“嗯,也难为他。”
文继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二叔方二先生,想了想,又说道:“没想到赵家表舅的好意到让二叔陷入两难之地。”
方铭九略一惊讶,问儿子怎么回事。
方二先生只得说道:“现在赵家洋行也出事了,急需我们欠他的这笔欠款周转。我和文继没办法,只得又去岑家借贷,可岑家刚放出去一笔巨款,加之我们上次的借贷未还,所以爱莫能助。”
方铭九大怒,骂道:“放屁,他赵延鼎会没钱周转?他随便到上海哪家银行都能借到钱。他想干什么?”
文继目光灼灼地回道:“赵家表舅像是真借不到钱,听说已经将赵家宅子抵押出去了,赵家几乎要流落街头了,二叔的意思也将纱厂抵押,好还表舅的欠款。”
众人都在难过担忧之际,方铭九突然笑了一下,众人都大惑不解的看着他。
方铭九倒是很轻松的样子,问道:“赵家怎么说?”
文继回道:“赵表舅说若拿纱厂抵押,他可以介绍一家信得过的银行和钱庄。”
方铭九胸有成竹地对儿子说道:“你去告诉我那外甥,我将方家大宅抵押给他,别拿流落街头吓唬人,我们搬到乡下老宅去。至于不够的部分,告诉他,我这里有一箱他老爹生前亲手写的欠条,让他看着办,别想打纱厂的主意。”
冬月里,赵延鼎一家搬进了方府,当然,方家人并没有搬到乡下去,而是整理出两个空院子给赵家暂住而已。
对于赵家的搬来,感到最不快的自然是大太太。大太太丈夫早亡,和赵延鼎也就没了什么交情,加之文照和周彩屏又与赵延鼎有过那番过节,因而虽一府里住着,却与赵家人少有来往。
虽然如此,也有冤家路窄的时候。这日雪后初晴,文锦回娘家来玩,大太太非常高兴,叫来曹蕤、周彩屏和玉骄一起去后园赏梅。
一行说说笑笑,玩的正在兴头上,却与二太太母女及梅艳等人不期而遇,大家的笑声立即戛然而止。
二太太本来心情还不错,见大嫂一行人这般表情,知道是嫌恶自己娘家人在场,心里便很不高兴。大家碍于面上不得不相互招呼一下,赵延鼎和小妾梅艳的儿子赵承佑上前给大太太及表嫂、表姐们一一问好。
大太太方笑道:“承佑真讨人疼。”
说完,想到赵承佑像极了童年时候的文杰,虽然讨人喜欢,却因为母亲而被亲友们冷淡,不禁叹了口气。当然,文杰小时候时常被亲戚冷淡,是因为二太太年轻时性格孤傲清高,而赵承佑不招亲戚们待见是因为其母梅艳骄横刻薄的为人以及卑微的出生。
梅艳忍不住问道:“呦!我说大太太,承佑招人疼你叹什么气啊?是不是他有我这样的娘委屈他了?”
大太太被说中心思,脸色挂不住了,扫了梅艳一眼不理会。
正扫兴时,承佑笑嘻嘻地拉着玉骄的手,说道:“嫂嫂,我陪你去小山上看梅花好不好?”
玉骄无心再玩,勉强笑笑,很是为难。
曹蕤见状,上前对承佑说道:“承佑啊,跟大表嫂去找辅元玩好不好?”
承佑摇头笃定地说道:“我一个当叔的,怎么和小孩子玩。”
顿时曹蕤等人被逗得笑起来。
梅艳板着脸对承佑喝道:“承佑,你给我过来,你怎么配和辅元一起玩,配和你一起玩的还在肚子里呢,等生下来你在和他玩,到时候看谁还看不起谁?”
这分明是说周彩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周彩屏也是戏子出生,也是小妾的身份,梅艳以此来回讽大太太。众人都有些生气,就连二太太脸色也阴起来。
大太太却丝毫不生气的样子,指着周彩屏对承佑说道:“彩屏表嫂要生宝宝了,你喜欢彩屏表嫂吗?”
承佑低下头,已经意识到大人们之间正在激化的矛盾,皱着眉头不吭声。
大太太拍拍承佑,说道:“不喜欢彩屏是不是?没关系,等宝宝生下来,你和辅元一起跟宝宝玩,别理彩屏表嫂,即使生了儿子,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理她干什么。”
众人瞠目结舌,不曾想一向雍容大度的方家大太太竟也说出这样的话来。文锦赶忙扯了扯母亲的衣袖,曹蕤和玉骄心里暗暗着急,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有周彩屏平静如常。
梅艳气得脸通红,正欲回骂大太太,身后的文绫拉住她,冷冷地说道:“你们难得这么谈得来,只是别把我们冻死了。你们还看不看梅花了,不看我可走了,我嫂子们也冻得发抖了。”
大太太也后悔跟梅艳这样的人斗嘴失了体统,乘势说道:“你们玩吧,我累了,先回去了。”
曹蕤、玉骄巴不得早些离开,便跟在大太太后面。
梅艳对二太太说道:“姑奶奶,你儿媳妇怎么成天跟在别人婆婆屁股后面?”
二太太瞪了一眼梅艳,阴着脸转身离去。
从曹蕤房里出来,玉骄独自往回走,天色偏又阴沉下来,更平添一份愁绪。
正自伤怀时,突听有人喊道:“进来暖和暖和吧!”
玉骄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已到文杰的书房门口,喊声正是文杰从书房里喊出,且友娣已开门等她进去。玉骄见友娣灿烂的笑容,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委屈。毣洣阁
玉骄进了书房,跺了跺脚上的雪,将大衣脱下,看也不看文杰,径自坐到火炉边烤火。友娣挂好大衣,走到书桌前和文杰小声说着什么。玉骄从眼角余光见文杰和友娣看着自己,知道他们在说自己,于是低下头,眼不见心不烦。
听到友娣出去,玉骄一半的不愉快也随友娣一起关到门外了。过了一会,文杰用胳膊轻轻碰了碰玉骄,将她从神游中拉回,递给她一杯热茶。
玉骄接过茶,嘴上却说道:“烤会火就走,不用麻烦。”
文杰故意扬声说道:“那哪行!贵客啊!”
玉骄一听,茶还未一口,就差点被噎住了,红着脸轻声说道:“谢谢。”
文杰挨着坐下,说道:“客气!”
玉骄押了口茶,却无话可说,文杰也不问,即便问了,女人间的是非口角,想必文杰也不想听,于是,继续喝茶。
文杰递上一盘点心,问道:“暖和了吗?”
玉骄心里一暖,还未说话,友娣匆忙推门进来,说道:“少爷,少奶奶,不好了!梅姨太和彩屏少奶奶打起来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退婚了,就别再惹我更新,第 16 章 赏梅斗梅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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