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他们到了江南城进入唐府,唐山城依然没有露面,不仅如此,连沈卿堂也渐渐的不出现了。莫余思侧卧在窗前的贵妃榻上,望着沿着窗缝照进来的暖融融的光,一时间竟觉得无聊至极。
唐山野今日又按时按点的跑到她的小院来催人,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侍女,一人手中捧着只别致的小酒壶并两只瓷杯,另一人托盘上放着满满当当的新鲜蔬果。到她房中,唐山野直直站着,两个侍女好一阵忙活,才伺候他正式入座,唐山野懒懒躺着,随意的摆摆手,两个侍女又低垂着头原路退下。
“怎么,今天还准备赖着不走?”唐山野用小银签插着切好的水果块,极优雅的放进口中,缓缓咽下,然后才慢吞吞的开口问道。他的腔调带着独特的韵味,像极了他这个人,懒散而又高昂。
莫余思凑上前捏了颗葡萄:“我对唐山城少爷仰慕已久,自然是见过他之后就会离开。”
“嗤。”唐山野斜眼看她,手指在桌上轻点,幸灾乐祸的说:“那你可来晚了,我哥已经有意中人了。”
“哦,那你呢?”莫余思吃到了一颗酸葡萄,酸的她直皱眉,脸都要缩到一起了。不知怎的,她似乎也不在意唐山城是否有对象,就好像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唐山城并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她留在这里也只是为了真正确认这一事情。
唐山野被她问住,噎了半天没说话,眼仁微红,险些又掉下泪来,急急忙忙摘了颗葡萄喂进口中,这下当真被酸出泪,眼泪花瞬间飘满眼眶,我见犹怜。
他伸手就要将葡萄盘扫到地上,莫余思眼疾手快的取过盘子,亲自下来倒了杯酒水给他。
“哼。”唐山野别别扭扭的背过她,也不接她手中的酒杯,直接捧了酒壶往嘴里倒。
莫余思耸肩,手腕转换方向,将酒悉数倒进口中,酒水味道略甜,后劲却很足,一杯酒下肚让她的脑袋都有些发晕。莫余思摇摇头想要扶着椅子坐下来,还没动作就听到酒壶砸在地上的声音,唐山野整个人都向她这边倒了过来。
她迟疑了几秒,双手挡在前面,想要躲过去,无奈她自己也有些犯晕,人尚未作出动作,就被唐山野结结实实的砸到身后的贵妃榻上。唐山野一条大个子将她整个人都困在怀里,莫余思被他压的喘不过气来,伸手去推他,却纹丝不动。
渐渐地莫余思也没力气了,眼皮眨了数次,变得越来越沉重,困意来的凶猛,她脑袋发懵,但坚持着不肯睡去,张嘴乱喊。她自以为叫的声音很大,实则比小奶猫都弱,却执着的唤着:“唐山野,唐醋缸,爱哭包,幼稚鬼······”
莫余思的声音弱下去,小小的人缩在唐山野怀里,脸颊酡红,张着小口,舌尖微微抵在下唇,彻底睡死过去。
唐山野动了动,见莫余思没有反应又低声叫她:“喂,喂,睡着了?”
莫余思没有回应,唐山野手肘撑在榻上,支起身得意的笑道:“终于被我整到了吧,这可是醉香楼的招牌,也只有小爷这样的人······你,你不是在装睡吧?”
唐山野说到一半变了话音,怔怔的盯着她粉嫩的唇舌,不自觉的伸出右手去戳她的脸,耳尖带着可疑的红。
“砰砰。”
“砰砰。”
他听到自己的心不受控制般剧烈跳动,指尖停留在她细腻的脸颊上,烫意从两人肌肤相接的地方燃起,唐山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他的脸看起来比莫余思这个已然喝醉的人还要红,泪水不断地从眼眶中淌下来,直直的砸在莫余思的衣服上。
她的小手还轻轻拽着唐山野的衣襟,唐山野突然不舍得破坏这副场景,他的心又烫又暖,短短几天,不,确切的来说应该是仅仅几眼,她好像就走到了他的心里。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个人还只是个小姑娘,他连她的身份都不清楚,最开始他会注意到她还是因为那枚极其眼熟的玉佩,同样的玉佩他也有一枚,戴在身上已有十数年。
那还是他当年漫山跑的时候捡到的,老张还曾打趣他说:“说不定等你长大了,会有个拿着同样玉佩的姑娘来找你哩,比咱们村里的二妮还好看。”二妮是老张搁心里大半辈子的人,后来人家嫁到别村了,他都忍不住常常提起,在他心里,那就是天上的明月。
唐山野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一直很宝贝这块玉佩,觉得这块玉佩合该就是他的,心里甚至清楚的知道这只是半块玉佩,是不够完整的。后来他病的快死了,玉佩才被老张想起,差点拿去换成医药费。
玉佩还在他这里,如今也当真有个拿着同样玉佩的人来到他的世界,他孤寂的,荒草丛生的世界里。
唐山野站起身,从里屋拿出一条小毯给她轻轻盖上,合上门走了。
唐府仆人很多,整个唐府却静悄悄的,并不显得吵闹。唐山野不再掉眼泪了,面色严肃,一路无视向他行礼的仆从,昂着头往唐府最深处的院落走去。
“二少爷,您来了。”已显老态的管家笑容满面的迎向他,手脚麻利的在前面引路,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和他说话:“大少爷情况好多了,今日里还出来和小棠在院子里走了半个时辰。”
“爹。”沈卿棠听到动静走出来,向管家点点头才笑着问唐山野:“和于小姐相处的好吗?”
唐山野不置可否,穿过他们就往屋里进,还听到沈卿棠对着管家调笑道:“这是害羞了。”
唐山野马上就想要反驳回去,张口的同时才意识到自己如果辩解的话就有些过于较真了,他哼了一声,将门大力关上。
屋里屋外就像两个世界,花香味已淡去,苦涩浓稠的中药味萦绕在鼻端,熏得唐山野眼眶发酸。唐山城脸色苍白,斜倚在床头含笑看他,上身没穿衣服,仔细的包了层层白纱,左手吊在胸前,手指头不安分的动来动去。
“怎么不睡会儿?还疼吗?”唐山野自顾自的倒了杯热茶,捧着茶杯坐在窗前的小凳上。
唐山城摇头:“最近睡得够多了,那些人招了没有?”
“李家派来的。”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沉默。李家近些年越来越不安稳,只望见他们唐家坐到了江南城首富的位置,却不想他们已入了朝廷的眼,行动处处受制不说,还要作为表率向朝廷示好。李家人目光短浅,贪图眼前富贵,光想着将他们拉下来,百般针对,这次还险些害得唐山城送了命,不管怎么说,唐家不会再放任不管。
唐山野眼中闪过数道精光,望向唐山城时万千思绪已藏进眼底心里,仍是那般吊儿郎当的样子:“你好好养伤,李家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坐的够久了,是时候该让给别人坐坐了。”
“别玩得太疯了。”唐山城右手放置在唇上,无意的摩挲着,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眼中满是趣味的回视着唐山城:“听说你带了个姑娘回来。”
唐山野瞬间被他打回原形,原本高深莫测的模样再没端住,不自在的转过脸,捏着茶盏直撇嘴:“是你家那位带回来的,和我可没关系。”
“哦,害羞了。”唐山城淡淡说着,唇边的笑意就没止过。
这天聊不下去了,唐山野将茶杯扔到桌子上,一言不发的出门了。门外,管家已经不见踪影,沈卿棠坐在树下的石椅上,神色暧昧的冲着他笑,唐山野嘴角抽搐,招呼也不打和他擦肩而过。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古人诚不欺我。
······
莫余思再睁开眼时,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头疼欲裂,简直像是有人拿什么东西砸过一样。她捂着脑袋在榻上坐了半天,打开贵妃榻旁的小窗,天色已蒙蒙亮,清香顺着稀薄的微风送进屋内,莫余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六月的清晨竟让她觉出些凉意,她拉起小毯严严实实的裹紧自己。
丫鬟来送早餐时,莫余思仍缩在榻上不想起身,这会儿不仅头疼,身上都觉得又酸又痛。她大概是在窗边睡了一晚有些着凉,在现代也不过是喝几顿感冒药的事情,搁古代就麻烦了。
莫余思叫住丫鬟,往日里她在小院中从不和旁人说话,今日突然出声,倒吓了小丫鬟一跳,听她说想拜托厨房熬些姜汤喝,丫鬟忙不迭的应了。
人走了好一阵,莫余思的门外飘下一精壮大汉,人高马大,身着玄衣,走起路来却没有半点声音。在莫余思门外恭敬地立着,提议道:“主子,您身子金贵,阿三有办法在神鬼不知的情况下将大夫送进这里来为您号脉,您看行吗?”
阿三如他的名字,在莫余思的暗卫团中排行第三,今天轮到他值班,换班途中正好撞见丫鬟去厨房讨要姜汤,说是给莫余思的。
煜王爷的身份摆在这,哪里受过这种苦,平日里就是稍稍磕碰到哪儿,都要十数个御医来查看。阿三顾不上自己的身份,趁着院中无人,立马下来请命,虽然他们不知道王爷此行目的何在,但他们的使命就是保护王爷的安全。
莫余思食欲不佳,头晕眼花的躺在贵妃榻上,听到阿三的话半晌没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她是带了一众暗卫来的,大可不必委屈自己。莫余思尚在沉吟是让阿三防着唐府中人带大夫过来开药方便,还是索性搬出唐府,到时候再想法子见唐山城的好,院子外面传来吵闹的声响,伴着门口一声鹰啼,阿三瞬间匿了身形。
替莫余思端姜汤的丫鬟当先推开院门,随后退了一步,唐山野急匆匆的跨进院子,手里还拽着个白眉长胡衣冠齐整的老头子。到了莫余思房门前,他也不耐烦等丫鬟来开门,一脚将门踹开,双眼在屋中搜寻一圈,看到贵妃榻上团成一团正抬头看向这边的莫余思,才放松表情对着她笑了笑。
“二少爷,老头子的手都要被您拽断啦。”老头子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摸着尺长的胡须出声,打破了两人默默相望的氛围,整间房里只剩下他大的出奇的啧啧声。
唐山野不大自在的松开他,难得放缓了声音:“胡老,麻烦你替她看看了,她年纪小,若是感染风寒可就不好了。”
胡老乐呵呵的拍拍他肩膀,往莫余思的方向走去,他双目生光,步伐有力,精神抖擞的都不太像上了年纪的人。莫余思自觉地伸出自己纤细的手腕,还获得对方一枚赞许的眼神。
他的手也不像老人的手,莹润有肉,干燥中沁着凉意,搭在莫余思的手腕上也不让人觉得难受。胡老把脉很仔细,随着把脉时间的增长,白眉皱的越来越紧,转头瞪了唐山野一眼:“你给小姑娘灌酒了?”
“······”唐山野不说话了,喝酒也能喝出个伤寒来?
胡老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收回手抱在胸前,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也不看看她多大了,你心再急也不能害人小姑娘啊。这就算了,这在窗前睡一晚也没人管管?”
莫余思还不知道唐山野装醉骗她的事情,刚想张口解释,被眼尖的胡老使了个眼色,乖巧的缩回了毯子中。算了,看唐山野挨批的一幕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莫余思这一病养了十多天才好转过来,唐山野天天来报到,也不再整□□问她何时离开。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来的时候还会随身带几本书,莫余思不理他的时候,他就自己坐到一旁看书,好几次莫余思睡过去,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唐山城依然没有出现,莫余思已经决定病好了就离开唐府,她隐隐的感受到了唐山野的心思,而她,不可能回应他。毣洣阁
这一日,莫余思还没用早饭,唐山野就跑来她的小院,随行的丫鬟带了好些托盘,既有精美可口的食物,也有成套叠起的衣物,乍一进门,唐山野就颇有兴致的催促道:“我给你置办了几件衣服,快点吃了早饭来挑挑吧。”
“我自己有衣服。”莫余思坐到桌前,自发盛了一碗香菇牛肉粥,还补充的说道:“对了,叨扰你们许久,我决定明天就离开了,住府这几日的报酬不日会有家丁送到府上,还望笑纳。”
唐山野脸上的笑没了,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半天才说了一句:“你还没有见过我哥。”
莫余思摇头,既然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能是唐山城,那还不如不见了,也总比空耗在这里的好。而且,莫余思眉头轻皱,唐山城这么久不出现在唐府必然是有原因的,如果说是唐山城阻着不让她见到他,可能性很小,毕竟最开始的时候,唐山野巴不得她赶紧离开。那么,唐山城现在的情况绝对称不上太好,要么是有什么事拖着离不开身,要么,就是他自己的身体问题。
所以,她已经没有等待的必要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沈乐,基本上他总不会让她等很久。莫余思机械的吃着,嘴里完全感觉不到什么味道,只在心里不断的排除着,从她来到这个世界至今日,她究竟见过几个人,又有谁最有可能是沈乐?
而这也是她想要快点离开唐府的原因之一,她发现自己每次都会因为太过于急切而找错人。事到如今,莫余思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加混乱,在不确定谁是沈乐之前,她不会对任何人示好,也不会随意接受任何人的心意。
一众丫鬟站在后面大气也不敢出,头低垂的几乎要钻进托盘里。
唐山野没有吭声,直到莫余思一碗热粥下肚,他才再次说道:“过来挑件衣服吧。”
莫余思静静看他,唐山野只觉得自己的所有情绪无所遁形,然而他并不因此尴尬,甚至带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大不了被对方直白的拒绝了,他唐家二少难不成还怕过?
如此想着,他冷静了许多,眼中直打转的泪水终于被克制住,他随手拉出一条青衫抖开在她眼前:“这件怎么样?”
那衣服浑体翠青,颜色喜人,衣身设计上也不显得花哨,光衣襟袖摆处缀着饱满的小颗珍珠,暗暗组成奇特的花纹,简洁中又带着几分高雅奢贵。就连莫余思辗转了几个世界的人,都很难挑出什么毛病来。
唐山野的眼光很好,说是来给她挑选,实则每件衣服都是为她精心定做的,也不知他到底何时得了她的尺寸,衣服穿到身上竟相当的合适。
莫余思从里屋走出,身上穿着最开始的那件青衫,小步翩翩间,衣摆也像是被人牵引,左右晃动着,带出小小的弧度。
若不是她身高不够,面容生嫩,唐山野几乎要忘记,这只是个八岁稚童,她的气质沉稳,无论是说话做事,还是待人接物,都不似孩童。要他说,对方更像是经历了数十年打磨后的成品,神秘,独特,让人情不自禁的为她着迷。
他眼中的痴迷加深,手指忍不住来回摩挲起来,好像这样就能止住心中蔓延起来的无边的痒意。他的世界正在为她而炙热燃烧着,而她,却一无所知。
也并非完全不知。
莫余思低头,躲过唐山野的视线,从桌上拿起玉佩,问他:“你有这枚玉佩吗?”
“什么意思?”唐山野目光沉沉,右手覆在胸口,摸到了贴身安放的玉佩,突地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在找带着这块玉佩的人,他是我的爱人。”
莫余思的话更加验证他的想法,明明是最恰当不过的发展,也是对他最有利的承诺,可唐山野就是觉不出一丝高兴。他手掌用力,玉佩垫的胸口生疼,他语带滞涩的问道:“只要有这块玉佩就可以吗?”
不管是阿猫阿狗,只要对方手中拿着这块玉佩就使她的爱人吗?如果当初捡到玉佩的不是他呢?她也会和对方在一起相守终生吗?唐山野越想越绕不出弯来,望着莫余思唰唰只掉眼泪。
“没错。”莫余思肯定道,这块玉佩乃是沈乐的私人物品,被他的意识幻化成实物,是以,即使在每个世界中他得到玉佩的方式都大不相同,但玉佩都会在他手中,带着玉佩的就是沈乐本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对面又是好一阵不说话,莫余思抬头才看见唐山野捂着胸口哭的满脸泪水,屋里只剩他们两人,莫余思还握着玉佩保持着向前伸递的动作,房间诡异的安静下来。
莫余思无奈的看向他:“能不能别哭了?”
“你以为我想吗?”唐山野大哭着吼回来,随着面部表情的变化,眼泪成串砸下,双眼水润润的,看得莫余思一阵心虚。
“你、你别激动。”
“你以为我想吗?”唐山野还是那一句,眼泪流的越发汹涌。就好像他是被人负了心的可怜人,而莫余思就是那个千刀万剐的负心汉。
莫余思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找出一块手帕递给他,自己坐回凳子上等他冷静下来,这一等就等到了正午。
唐山野哭的眼睛红肿,心情终于平复了许多。他多希望对方愿意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他这个真真切切存在的人,而不是这么个谁都能捡到的玉佩。
“没有玉佩,你就不会喜欢我,对吗?”
“我说实话,你别哭行吗?”
“那别说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没错,你爱的都是我[快穿]更新,第 39 章 那别说了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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