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劳作之后的人总是饿得很快,永隆帝当起了干饭的主力。
而沈谨言只是象征性地挑了几筷,一是早膳吃得太饱,二是由于跟当朝圣上一同进膳,怎么也不能太过肆无忌惮。
“饭菜不合胃口?”
永隆帝冷不丁出声询问,同时接过一旁下人递过来的脸帕,擦拭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一顿饭吃下来,汗倒是流了不少。
“额,回陛下的话,饭菜自是极好,只是由于我方才用过早膳不久,如今腹内饱满,已无太多空余的地方了。”
沈谨言轻声回道,他是实话实说。
“你年岁不大,说话倒是如同那些老臣一般,甚是无趣。”
“罢了,罢了。”
永隆帝对类似的这种场面早就司空见惯,索性也没有再问。
此时,大祭酒也不知去了何处,连同之前割稻谷劳作的村夫村妇尽皆消失不见。
诺大的田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席地而坐。
永隆帝不开口,沈谨言也不便越矩先行开口说话。
场面似乎一下就陷入沉默。
期间,有仆从端来两杯香茶,永隆帝也只是小小的抿了一口,便放置于一旁。
他眼神清明,始终看着前方不远处的连绵山脉,似乎目光穿越了大山,落在了这座山河的每一个角落。
沈谨言觉得这样不说话也挺好,山间野趣,阳光微风,这些自然别致的景色,是在前世那个钢铁洪流世界所难得一见的。
静静欣赏这宜人的景致,心情也跟着畅快了几分。
“子期呐,你可知这天下山河,究竟是由何人执掌?”
永隆帝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打破了沈谨言看美景的兴致。
“啊?”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有些懵。
不过他瞬间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回答道。
“陛下乃天子,天授其位,因此,整个天下,自当由陛下执掌。”
“哦?你也是这般认为的?”
永隆帝听见他的回答,似乎不太满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开口道。
“溜须拍马的话,朕听得太多。”
“朕要的,是你心里的答案。”
“今日不在朝堂,亦不是上书房议事,朕许你畅所欲言,若再有半句虚华不实之言,当欺君论。”
沈谨言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果真如此。
这些个当皇帝的,都爱送人菜市口斩首套餐。
他不想整一套,所以要认真回答这个问题了。
仔细沉思片刻后,他方才缓缓开口。
“陛下可曾听闻,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乎?”
“嗯?共治天下?”
永隆帝明显对这句话来了兴致,他身体微微倾斜,作出倾听者的姿态。
“你的意思是,这天下,其实是朕与士大夫共治?”
沈谨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这天下芸芸众生,或是升斗小民,或是贩夫走卒,亦或是达官显贵,究其根本,皆为民属。”
“唯有陛下,乃是君,是以子期以为,这执掌天下者,唯君与民。”
“陛下,以为然否?”
此言一出,永隆帝直接陷入沉思。
沈谨言点到即止,并未再多言。
有些时候,话不能太多,亦不能太满。
片刻后,永隆帝猛地一拍大腿,赞叹道。
“好,好,好一个执掌天下者,唯君与民。”
“这满朝文武,儒生武将,没有一人能答出此话。”
“唯有你,不愧是天生的圣贤。”
嗯?
天生的圣贤?
这夸得,是不是太过了些...沈谨言谦恭回应。
“陛下谬赞,子期愧不敢当。”
永隆帝摇头一笑,招了招手,当即有仆从双手捧着一个卷筒,递到了他的手上。
“陛下,这是?”
“你且打开看看。”
沈谨言怀揣着疑虑,将卷筒打开,取出了一张写满字迹的薄薄纸张。
他将纸张摊开,目光落在上面的同时,瞳孔瞬间缩小。
“这不就是,我秋闱时,最后一题的考卷吗?”
心中惊骇,瞬间如浪涛决堤。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卷筒里面,装的竟会是他亲笔写下的考卷。
这一刻,他浑身似乎闪过一丝电流,近期发生的这些事,都在他的脑子里面过了一边。
他彻底明白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桩桩不合理的事件,根源何在。
永隆帝取走了他的考卷,这才导致空卷案的发生。
正是由于空卷案,那位位高权重的胡丞相才出手,构陷崇亲王,企图夺取那半块虎符。
也正是由于此案,他才会彻底站在胡丞相的对立面,陷入对方党羽的戕害之中。
一切的源头,都是自永隆帝取走他的考卷开始。
不,不对,为什么?毣洣阁
沈谨言猛然转过头,直视永隆帝。
他想不通,他需要一个解释。
永隆帝似乎早就知晓他会是这个反应,没有立即回应,只是神色自若地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香茶,咂巴两口,称赞道。
“好茶。”
而后继续口中念道。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好一个水则载舟,水则覆舟,与你今日所言的执掌天下者,唯君与民,倒是相得益彰。”
沈谨言默然不语,没有接话。
他一直以为,是丞相有意构陷,却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当今圣上。
这时,他周身紧绷,暗中已经做好了亡命天涯的准备。
若事情真糟糕到了那种程度,自己现在离永隆帝这么近,是否...
“子期呐,你今日的言论还有这份答卷,皆深得朕心。”
“可你是否知晓,有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横挡在这天下君民之间。”
永隆帝说出这两句话的时候,那怅然若失的表情,仿佛有一瞬间,让他从一个人畜无害的年轻人,变为一个沧桑历尽的老者。
言语之中,说不清道不明的,皆是无奈。
同时,永隆帝似乎陷入了回忆,喃喃自语。
“自朕十岁登基时起,这座巍峨大山,便已然是高不可攀,就算朕及冠之后,太后还政,可那又如何?”
“说是亲政,还不是事事掣肘,难有一顺心之事。”
一时间,沈谨言并不知晓该如何搭话,只能继续沉默。
不过他心底清楚,那座高山,应当就是丞相,还有那位身居宫闱最深处的老妇人,以及其背后的陇西州世家。
这些人连在一处,确实一股可以动摇江山的巨大力量。
“你可知晓,我为何要取走你的考卷?”
“请陛下恕子期愚昧。”
永隆帝盯着远处的大山,眼中神光闪烁。
“崇亲王是跟随太祖打天下的三朝老臣,有半块虎符在手,掌天下半数兵权。”
“可崇亲王虽是朕的太叔,却并非站在朕这边。”
“朕就是要给丞相一个机会,一个让他以为可以撼动崇亲王的时机。”
这些信息,在沈谨言的脑子里过了一遍,让他心中无比震骇。
“那崇亲王的亲笔书信,难道是...”
“没错,是朕吩咐人伪造的。”
永隆帝直言不讳。
沈谨言如遭雷击,彻底明白了前因后果。
很明显,年轻的小皇帝故意制造了空卷案,目的是在拖崇亲王下水。
丞相想要兵权,自是不会放过此等良机,就算觉得有所蹊跷,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位胡丞相,平白无故地就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大敌,永隆帝这边的,自然得以喘息。
好一个一石二鸟的谋划!
不,不止,还将我拖下水...
想通这些,他心中顿时一沉。
这个永隆帝,一石三鸟,好缜密的心思,好高明的手段...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这个儒生,武道通神更新,第三十七章 一石三鸟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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