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急雨先落，手臂粗的柳树干早已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拦腰折断，那个绯红的身影被迅速卷进水里，偃歌心里一惊，若是他晚来了一步，小师妹真被洪水冲走又该怎么办？
顾不得让猪妖降落，偃歌飞身而起，径直往洪水中挣扎的身影落下，他召出孤鸿，御剑追上，揪着衣服后领将人一把捞起，小孩子挺瘦，劲却挺大。
偃歌将人死死抱在怀里，小孩感觉到安全了，这才慢慢停止挣扎，她散落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面上，遮住大半边脸，浑身都是泥水，脏兮兮的，像个落魄的小鬼。
待落到一处高地，看着肆虐的洪水，还有水中漂浮的身影，来不及确认小孩的安全，偃歌又匆忙救上七八个百姓，龙城也没闲着，他御剑穿梭在半空中，与偃歌交错而过时视线偶尔停留一秒，确认对方还支撑得住又飞快地转开。
野猪被偃歌抽空踢了一脚，极不情愿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用拱嘴叼起落水的百姓送到高地上，哼哼哧哧地表现得极为怠惰，甚至还趁机想逃，不过没分清方向，一头撞上了偃歌的后腰，原本就有伤在身，再被这么一撞，偃歌老命都被撞掉了半条，最后他新仇旧恨一起报，又朝猪妖的肥臀上踢了两脚。
猪妖吃痛乱哼，又打不过偃歌，只得再次哼哼着救人去了。
一晃神，半个时辰便过去了，天色彻底的黑下来，四下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闪电时才可看清一二。
一群落汤鸡蹲在高地上瑟瑟发抖，站在其中的偃歌和龙城颇有几分鹤立鸡群的风范，雨水落得很急，砸在脸上有些生疼。虽是夏夜却仍有些冷，可能是镇上死的人太多，阴气重了些。
偃歌念了个诀，从乾坤袖中照出长明灯笼，给众人添上一片不灭的暖色火光。众人形容憔悴，团团围坐在二人身边，小姑娘呛咳一声，终于醒了，一醒来就是嚎啕大哭，哭喊着要娘，才听一句，偃歌便确定了这不是自己小师妹。
小师妹从小就是在不周山长大的，木回春将小师妹抱回来的时候她尚未满月，是打小在木回春怀里喝着羊奶长大的，出事的时候也只会喊“师父”，而不是“娘亲”。
心头微有几分失落，偃歌撑开一层结界，将二十多个百姓全护在里面，免得受了风吹雨淋。结界极耗灵力，特别是在他受伤的状态下，灵力加倍消耗。
龙城不动声色地握住偃歌的右手，默默给他输入灵力，小姑娘被好心的女子抱在怀里哄着，和小师妹相仿的七八岁的年纪，绯红衣裙，小脸上挂满泪珠。
“你在担心羡鱼？”龙城目光在小孩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看向偃歌的侧脸，轻轻在他掌心捏了捏，以示安抚。
偃歌却没答话，静静地看着龙城的眼睛，直看得他有些心虚，龙城抿了抿唇，主动解释道：“跟你有关的我都派人打听过，知道你小师妹的名字没什么奇怪的吧？”
“我小师妹你没见过吧？”
“没。”刚说完，龙城便觉不妥，既然没见过，又怎么会因为一个相似的小孩的背影就认定这是羡鱼，世人大多只知偃歌出自东方派，其下还有一个师弟和师妹，却不知小师妹虽有十六岁，身形和心智却都是停留在八岁的年纪。
上一世龙城见过羡鱼，不过见到的是躺在血泊里小小的尸体，黑白分明的双眼大睁着失了神采，身上的绯色衣裙在一片雪地里格外显眼，偃歌失魂落魄地跪在羡鱼身旁，一旁是染了血的孤鸿。
……
“大将军，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偃歌似笑非笑地盯着龙城，结界已成，风雨都被挡在外面。偃歌抽回自己的手，捏住龙城的下颌，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循循善诱道：“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大将军是知晓了什么？还是祭天那日忽然被人夺舍上身了？”
龙城心里暗叫不妙，表面却波澜不惊，仍是笑弯了眸子，笑得愈发甜了，就差没把“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这一句话写脸上了。
偃歌面色严肃：“你别给我装乖巧，没用。”
闻言，龙城笑容有些挂不住，却仍是装无辜道：“你大人有大量，我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多有冒犯还望见谅。对了，方才说到哪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何时失的灵力？”
偃歌冷哼一声，松开手，转身和村民们交谈去了。从交谈中得知，赣州的水患竟已持续近半月了，受灾最严重的临江镇，也就是他们现在待着的地方，镇上五万多人死的死，逃的逃，竟只有方才他们救上来的二十八人了。
今早原本还有七十人，众人实在捱不住饥饿，趁着雨停出来找吃的，却又遇上暴雨，大水冲走了数十人，其余幸存的支撑到偃歌一行人来到才得救。
“老伯，你方才讲暴雨是从半月前开始下的，出现水患前可有什么怪事发生？”偃歌从乾坤袖里找出一包甜点，递给小姑娘一块，又把剩下的给众人分了分，油纸包再传回偃歌手里时只剩了一块。
“吃吗？”偃歌递给龙城，却被后者推了回来，龙城笑笑：“我不爱甜食。”
偃歌将最后一块梨花糕塞进嘴里，龙城忽地凑近过来，张口咬上另外一半，两人凑得极近，暖黄色的火光下他甚至可以看清龙城卷翘微颤的睫毛，挺直的鼻梁，近在咫尺的薄唇，他忽然有咬一口的冲动。
“忽然想试试，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子。”龙城叼着半块梨花糕后退，唇角弯弯，满眼笑意甜得快要溢出来。
虽然知道这句话说的是梨花糕，偃歌的面皮却莫名有些烧得慌。他摸了摸发烫的面颊，心想：可能是因为对方笑嘻嘻地说出这句话时，眼神是落在了自己身上。
“二位公子感情真好。”方才那位年逾古稀的老人捋了捋结成一把乱草的胡须，慈祥地看着二人，见偃歌看过来，又续道，“怪事没注意，怪人倒是有一个。”
偃歌：“哦？还请老伯详细些讲讲。”
“半月前，有个丧服麻衣戴面具的怪人出现在湖边，怀里好像抱着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这个老朽也不太确定，因为那时正值半夜，老朽梦见镇子上发了大水，被吓醒了，有些内急所以出来林子里方便。
我记得那孩子身上盖着一块黑布，脸朝怪人的胸膛呜呜哭着，只露出两只白嫩的小脚丫。
怪人在湖边站了一会儿，老朽原想过去看一看的，但是那个怪人忽然抱着孩子投了湖，老朽吓了一跳，跑回去喊着家中孩儿抬着火把去救人，谁曾想，那怪人和孩子入了湖就像石头沉了大海竟是一点动静也无了。
湖面平静得很，老朽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觉，但是我在湖边捡到了这个。”
老伯伸出枯瘦的手，在怀里掏了半天，递过来一个半个巴掌大的海螺，偃歌接过，放在耳边凝神听了一会儿，然后递给了龙城，后者依葫芦画瓢，海螺刚靠近耳边龙城便听到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来，伴着海浪声和蝉鸣一个小姑娘在温柔地唱着哄睡的童谣。
“月儿弯弯，柳枝飘飘，小孩要乖。
月儿弯弯，海浪悄悄，妖怪不来。
月儿弯弯，海螺声声，梦里有糖……”
偃歌看着老伯，等待后者的下文，老伯咳了几声，续道：“这是怪人落下的，我真的没眼花。”m.bïmïġë.nët
“我知道。”偃歌打了个哈欠，灵力的飞速消耗让他有些困倦，猪妖已经打起了呼，一声盖过一声，呼噜打得震天响，村民们原本不敢上前，谁也不愿离猪妖太近，但因着偃歌和龙城在场胆子便大了些，而且仔细一想，其实猪妖还救了他们的命，所以村民们干脆豁出去了，一个个挤在猪妖身旁取暖。
老伯叹了口气，语气悲恸：“怪人投湖后，镇上便开始下雨，最开始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第二天早上是倾盆大雨，到傍晚时分凌江湖便决堤了，大水冲走了不少人，我的儿子和老伴也在其中丧了命，只留下我一个糟老头子该怎么过活？”
龙城道：“老伯，你可还记得凌江湖大概在哪个方位？”
老伯想了想，在远处漆黑的水面上指了指，“大概是那。”
其实指了也和没指一样，凌江湖可以算作不存在了。附近的屋舍林子都被洪涝毁得差不多了，滔滔洪水中时不时便会飘过一两具缺胳膊少腿的浮尸。
结界之外雨已经停了，黑云盘亘在苍穹之上一动不动，似是需要积攒力气等待下一次暴雨的袭来一般。老伯面上浊泪纵横，偃歌轻声安慰了一阵，龙城站在一旁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待老伯也睡下，偃歌走出结界，站在高地上吹着冷风，夜间带着腥气的冷风激得人皮肤上冒起一片小疙瘩，龙城紧随其后出来站在他身后。
偃歌看上去心事重重，神色恹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忘忧扇骨上摩挲，他凝望着远处老伯指出来的凌江湖的范围，水面上方没有妖气，不是妖物作怪，那究竟会是什么？
“老伯说的怪人是公子月？公子月抱着的孩子是谁，又为何投湖？”龙城将偃歌的手拉进自己掌中暖着，再次调动灵气传过去，“给你送点灵气暖暖身子。”
偃歌眉头紧蹙，上一世羡鱼也走丢了，他再次寻见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凶手已经离开，雪地里只有小师妹僵硬了许久的小小的躯体。
东方派每个人都有一件代表生死的信物，小师妹的是长明灯笼，一直在他这里放着，偃歌回头瞟了眼结界里安稳燃着的灯笼，稍稍放下心，沉声道：“怪人是公子月没错，孩子的身份现在仍是个迷，至于为什么投湖恐怕公子月本人才知道。”
说话间，青鸟盘旋在二人头顶，偃歌从龙城掌间抽出手，青鸟便扑腾着落下来立在他的指尖，这次信是楚清河送来的。
偃歌打了个响指，火光明灭间，字条上的内容却让二人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总有人逼我做反派[重生]更新，第 29 章 本国师的小师妹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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