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别墅曾是莫顿名下的一处秘密地产,由于位置偏僻和所有权带来的迷惑性,几年间都没有外人踏入,巴别塔也从未起意调查此地,人们一直以为这是一座无人居住的空宅。
然而,以上次暴露的IP地址为源头,在无数次扑空之后,他们被微弱的线索牵引至这一终点。奥松别墅,这里极可能就是克洛德的藏身之地。
一名专员在仔细查看了飞行探测器传回的视频资料后,来到敞开着车门的轿车跟前,对后座上的修蕾说:“修蕾大人,克洛德·苏瓦尔的确就在这院墙之中,探测结果显示他位于东北角的后园。”
别墅的大门朝南开,门外有一条通行车辆的小道,道路两旁是茂盛的梧桐树,梧桐的叶子还是嫩绿的,遮挡着春日的阳光,洒下宜人的阴凉。
修蕾下车呼吸了一口清润的空气,向别墅的铁栅门内看了看,说:“按照之前说好的,我一个人进去,从我进门开始,两小时之内不准任何人踏入这所别墅。尤其要注意阿诺特和埃默森,如果他们两个得到消息赶来了,你用尽一切办法也要阻止他们进入这扇门。”
“是。”专员点头。
另一边已经有人将铁栅门上栓着的锁链锯断,大门敞开一条小缝,在修蕾进入之后,两扇门慢慢地合拢,断裂的铁锁缠绕在上面,旁人如果不仔细看恐怕会以为从未有人进去过。
埃默森自从声称离家出走后就回了艾斯卡尔宅,一直没在巴别塔露面,他给修蕾发消息说一旦探到克洛德的行踪就立即通知他,但修蕾只当没这回事。至于阿诺特,他只是给各机关引导了一个方向,没有参与后续的具体调查,这些天他正忙着故地重游,只有晚上才回来巴别塔,近来的许多事项都是瞒着他进行的,今天巴别塔的秘密出动显然也没有通知他。
前庭的道路被一座久疏打理的花坛分为两边,一条路通向那华丽主宅的正门,一条路绕过建筑通往后园。修蕾沿路行走,经过别墅的侧面向后园而去,这一路上周遭都安静得诡异,路边疯长着杂草,小道上常有硌脚的碎石,建筑物的窗檐下甚至结了蛛网,这里真像是很多年没有人住过了。
绕过了主宅,经过一道破旧的木栅,修蕾不知不觉置身于后园之中,这里没有春日理应绽开的鲜花,有的只是高矮不一的树木和满地杂草,葱葱茏茏围绕着石子路生长。繁茂的枝叶裹挟着这一方天地,阳光和微风零星透进来,光影交错摇晃。
修蕾走到石子路的尽头,看到面前立着破败的白石拱门,其后不远处是一座不完整的碎裂圣坛,这地方就像是一处小教堂的遗迹,它或是在过去的战火中被炸毁了,或是被无情地拆除,只余下一两处线索供人肖想它从前圣洁辉煌的模样。
就在拱门和圣坛之间,立着一条木制的长椅,克洛德安然坐在那上面,侧脸对着修蕾的方向。
修蕾踏着杂草上前几步,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
“你怎么不走?”
“总逃避也不是办法。”克洛德的眼光盯在圣坛上,那里恰好暴露在阳光下,“我们总要面对面分个胜负的。”
他回过头,望着修蕾。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他笑了笑,“你的那些朋友呢?”
修蕾站在林木笼罩的阴影中,定定看着他:“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我带来了三百名巴别塔专员,他们现在就围绕在你的别墅周围,他们都是我的属下,而我的朋友一个也没有来。”
“你没告诉他们?”克洛德敛去笑容,“或者是不让他们来?”
“今天要发生的事他们没必要知道得那么清楚。”修蕾的眉际浮过一片阴云,沉静地说:“克洛德,我已经有所抉择了。”
克洛德凝望着她的神情,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修蕾今日的言行与他所预料的出入太大,他预感到事情正向着他不能掌控的地步发展。殊不知修蕾也同样有种微妙的感觉,她不太明白克洛德今日的神色为何竟能如此平静,就好像省悟了什么似的。
克洛德仍坐在那把椅子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修蕾对上他的目光,慢慢地从后腰的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
克洛德出于本能戒备了一瞬,却又很快放松了身体,这种反应没能逃过修蕾的眼睛。
“你的力量太强大了,奥格不是你的对手,我当然也不是。”修蕾对他悲哀地微笑了一下,“与其增加不必要的牺牲,令巴别塔的成百上千条性命为我陪葬,不如我们现在就干脆了结这件事。”
“我已经决定将首席执政官的位置让与你。而我就像你一样,在过去的千百个日日夜夜里受着疑虑的折磨煎熬,这种煎熬是不会停止的,我很清楚将来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也很清楚,你不可能放过我。”修蕾仍旧带着那种惨淡的微笑,将枪口慢慢地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所以,再见了,克洛德。”
克洛德的面容在她举起枪的那一霎失去了血色,他的身体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径直扑向了修蕾,他甚至忘了使用异能,只是遵循本能冲了上去,他看到修蕾的手指按动扳机,在那扳机陷下去一半儿的时候,他赶到了,他抓住枪身偏移了枪口的角度,下一瞬猛地将手/枪夺了过来,用力扔到了路边的林木丛中。
“你疯了吗?!”
刚才的奔跑前冲使他们两个人都跌在了地上,修蕾面色苍白,勉强爬了起来,克洛德抓住她的肩膀怒吼:“你究竟在想什么?!既然都追到了这里,至少听我把……”
他激昂的话音突兀地断了。
克洛德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望着修蕾,目光闪烁颤抖,抓着她肩膀的双手痉挛般地用力。毣洣阁
一柄短刃正插在他的腹部,冰冷的触感唤醒着渐渐尖锐的疼痛,那种疼痛简直难以忍受,克洛德慢慢弯下腰去,双眼无神地望向自己的伤口。
就像他那逐渐麻痹变冷的身体一样,他的心也坠向了冰寒的深谷。
“克洛,你太容易上当了。”修蕾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我那把枪里,根本没有装子弹。”
——
是了,修蕾怎么可能是那种会轻易放弃自己性命的人呢,她怎么可能低头呢,克洛德苦涩地想。
伤口的疼痛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克洛德感觉到一种麻木正从伤口扩散到他的全身,这种麻木减缓了他的痛苦,却也抽走了他的力气,活力和温度都在渐渐离开他的躯体。
他想要挣扎,修蕾却轻易按住了他,说:“别动,匕首上淬了毒/药,你不乱动的话或许还能活得久一些。”
短刃的尖端仍旧刺在他的身体里,修蕾没有抽刀的意思,克洛德也没力气逃离,何况拔出刀只会加速他的流血死亡。他忍受着痛苦不适,闭上眼睛尝试用异能助自己脱离困境,他的头脑依旧还很清醒,可这一次无论他怎么默念和召唤,周围却一点变化都不起。
以他现在所持有的异能,原本是可以逼退修蕾和治愈自己的伤口的。可他的能力却像是和气力一起流失了一般,再也不随他的意念而动,身周寂静如死,毫无意料中该有的反应。
他艰难地喘了一口气,感觉到周围空气中某种因子的含量上升了,那是看不见也摸不到的,但是敏锐的异能者可以感觉得到,某种不利于他的因子密度正在急剧增加,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缩到了他的身侧,密集地笼罩了他。
“你……做了什么?”克洛德眼下发青,无力地问。
“银色壁垒。”修蕾的脸色几乎是和他一样的苍白,“我把银色壁垒带来了。”
“这不可能。”克洛德说,“银色壁垒只在巴别塔之中产生效用。”
“确实是那样。”修蕾说,“维持银色壁垒需要大量能源,很难扩大使用范围,贸然扩张甚至会威胁到塔外异能者的安全,巴别塔没有那种权力。”
“但是,”她低头看着已瘫倒在她身上的克洛德,“银色壁垒究竟是什么呢?它只是一种生成磁场和指定磁场生效范围的机器罢了,真正起作用的是磁场中的因子,我带来的只是那些因子而已。”
熟悉异能实验的克洛德不会听不懂她的话,但他还是圆睁着双眼愣了片刻。
“你带来了……因子?”他怔怔地说,“用什么,怎么会……”
“我的异能——钢之结界啊,你忘了吗?”修蕾稍稍笑了笑,“它看起来只是一道保护我的屏障,实质上却不止如此。人和物件也好,元素和因子也好,只有被允许进来的才能进来,只有被允许出去的才能出去。”
“换句话说,我将银色壁垒产生的磁场关在了我的结界里。”修蕾低下头,黯然笑着,“然后带来了这里。”
克洛德痛苦地眯起眼睛,身周的这种因子密度绝不寻常,甚至超过了银色壁垒所能达到的极限,或许是它的十倍、百倍,这种异常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不适,他慢慢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你究竟将磁场压缩到了什么地步?”他问。
“足以将所有的异能从你身体里祛除的地步。”修蕾淡淡地说,“你再也不是异能者了,克洛。”
克洛德不能相信地抬头看她,这个动作耗费了他很大的力气:“怎么可能?这样就连你也……”
“没错,我也在结界之中,用不了多久,我就无法支持它的存在了。”修蕾笑了,“现在如果有异能者来到距我们五步以内的地方,他也将变成一个普通人。”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这么做又怎样呢?”修蕾神色晦暗,“……这是打倒你的唯一办法,总比死在你的手里要好些。”
克洛德低下了头,绝望的笑意爬上他的嘴角,他用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说了一声“傻瓜”。
在他的上方,修蕾的神情稍稍变了,正用一种复杂而压抑的目光看着他。
“克洛。”她忽然出声了,“你还记得两年前的事吧?”
这时候,后园的丛林还是如此寂静,阳光照常穿过斑驳的树影,甚至能听到遥远的一声声鸟鸣。克洛德感到身体已完全麻木,只有思想还在继续运转,他还能听见微风的声音,还能感到阳光的温度,一种久违的平静正在侵染他的灵魂。
“记得。”他放缓了呼吸的速度,坦然回答。
“那时候你将我软禁在巴别塔,进行你的实验,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你得到了想要的数据,却无法压服内心的恐惧,你怕我会报复你,怕我由于那个咒语而终有一天要杀死你。”修蕾说,“所以你对我起了杀心,有好几次……四次或是五次吧,在实验场里,你静悄悄地站在我背后,拿手/枪对准了我的头,犹豫再三,最终却没能按动扳机。”
“五次。”克洛德记得很清楚,“你怎么会知道的?”
“你太大意了,实验场里布满了金属仪器,我透过一台仪器的表面恰好可以看见你的倒影。”修蕾无奈笑了笑,“你每次都是站在刚进门的那个地方,正对着我座椅的背面,抬起枪瞄准,但也只是瞄准而已。”
“那么多次的机会,你为什么没能杀死我呢?”修蕾放轻了声音,“在你决定要参与这场争斗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把自己的那颗良心挖出来扔掉呢?”
克洛德竟打了个寒颤。
“你犹豫的时间太久了,直到奥古斯特成功集结了四分区武装,将巴别塔包围。”修蕾说,“那天也是你最后一次来实验场找我。”
克洛德动了动嘴唇,却无法出声。
“而我又做了什么呢?”修蕾的脸色惨白,“我锁死了实验场的门,趁你不备夺走了你的手/枪,你想逃走,却发现一切已经晚了。”
“所以最终,是我打伤了你。”
“我用你的手/枪,一连三颗子弹,打伤了你。”
连鸟鸣都止歇了,有那么一会儿,修蕾什么都听不到,倒在她怀里的克洛德就像是已经死去了一般。
“这一次也是一样的。”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明明占据着优势,却还是犹豫不决,顾及着那一丁点同门的情谊,枯守着那少许支离破碎的善心。都这么久了,你竟然还没有学会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克洛德无力地勾了勾唇。
“所以这一次,是我杀死了你。”修蕾握刀的手愈加攥紧,她的眼光停留在日色下白得耀目的昔日圣坛之上,那种刺目的光线甚至让泪水充满了她的眼睛。
“你没有违背什么约定,克洛。”修蕾说,“神明一直在看着呢,违背约定的人是我。”
她将匕首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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