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沉言
2008年,夏至。
女孩被家人带走后,他坐在窗前看了许久。
那两颗摆在掌心里的糖纸星星,在漆黑的夜色里折射出金灿灿的光线。
贺沉言看了一会,暗沉了许久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却也是转瞬即逝。他将星星收进口袋,无所谓地轻嗤一声:“骗小孩的话而已,当什么真。”
窗外,夜色正浓。
漫天的星辰不假,他却没有心思再看。
起身将窗户关上,窝进床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人声吵醒的。
睁开眼,病房里站了好几个他不认识的男人,围着某个人正在商量着什么,偏头,贺怡就坐在他的床边。
见他醒了,贺怡好看的眼睛笑起来,蔼声道:“小言醒了啊。”
这话一出,对面正在商讨的人声停下来,好几双眼纷纷朝他看过来,贺沉言这才看清楚,站在中间刚才背对着他的人,是父亲临终前提起的二叔。
父亲的声音在耳廓回荡,他做不出乖觉的模样,撑坐起来,一双眼狠狠地瞪着贺坤。
男人觉察出他的敌意,却没心思去探查这敌意从何而起。
因为眼前的幼童对他来讲,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
贺坤将讨论暂停,走过来坐在他床边,看起来仍然衣冠楚楚,他说:“既然醒了,二叔想听一下你的意见。”
“跟小姑回A市,或者出院后直接搬去我那住,都随你。”
后来,他才得知,贺坤之所以细致入微对待他的理由。
是因为贺诚誉已经将覆云集团的主理权给了他。
贺家长子车祸离世,贺老爷子一病不起,次子贺坤忍痛接手集团。
多么完美的一局棋,除了他手上攥着那份录音证明。
再没有人,能撼动贺坤的地位了。
葬礼结束后,贺沉言将贺织云送上飞机,自己则带着贺乾转移给他的股份,跟随贺怡回到A市。
临走前,他回了老宅一趟。
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的时候,窗户被什么东西敲了敲。
原以为是外面的小朋友调皮,他便没去管,谁知道,对方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终于,他忍不住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窗户边,拧着眉打开窗,“谁?”
扫视了一圈没看见人,结果,目光往下看,就发现半人高的女孩站在窗户低下,昂着头看他,白皙圆滚的手里还握着半截竹竿。
女孩声音嘹亮,带着少女跳跃地尾音,在太阳底下眯着眼看他,“哥哥,你回来怎么不去找我?”
贺沉言不耐烦,将窗户拉上,没好气地撂下一句话:“我要走了。”
“走?”女孩继续拿着竹竿敲窗户,声音被一层玻璃隔绝显得弱了些,“你要去哪?”
清脆地“咚咚”声锲而不舍。
“......”
贺沉言把窗户彻底拉开,蹙眉道:“别用杆子敲窗户,会碎。”
“我敲是因为你不理我呀。”
女孩有理有据,“你要是跟我说话,我就不敲了。”
贺沉言头皮发麻,放在窗檐上的手收回来:“...说。”毣洣阁
“你要去哪?”
“A市。”
“A市好玩吗?”
“不知道。”
“不知道你干嘛要去。”
“......”
贺沉言忍无可忍,又将窗户给关上了,专心开始收拾东西。
半晌,女孩絮絮叨叨的声音没有了。
耳边安静了一会,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除了放在床头的一个洋娃娃,娃娃脸上被利器划开过,是他让人帮忙修好的,虽然缝补得不怎么好看。
贺沉言想了想,还是将娃娃装进书包里,想着顺便去隔壁道个别,再把娃娃还回去。
将房门关好,转身出门,却在门口碰见了她。
女孩抱着一个大箱子站在栅栏边,朝他挥了挥手,“哥哥!”
“又怎么了?”
“这个给你。”女孩把手里一个大箱子塞给他。
贺沉言被迫接住,在手里掂了掂,还挺沉,“这什么?”
“这都是我最喜欢的玩具,有小车、有小熊、还有厨具沙发电器...”女孩半个身子都快陷进箱子里,献宝似的把一个个玩具拿出来给他看。
贺沉言冷着脸将人拎起来,“所以,给我干什么?”
“怕没人陪你玩啊。”
女孩嬉皮笑脸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糖来,也往他手里塞:“还有这个,我也最喜欢吃了,都给你。”
因为某句话,贺沉言感觉手上的东西,瞬间变得沉甸甸的。
临走前,他转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踮脚挥手的女孩,头一次,尝到一点不舍的滋味。
那个放在他包里的洋娃娃,最后还是没有送出去。
女孩大概真的有先见之明,去到A市之后,他身边再也没有人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出现,然后叽叽喳喳地对他说起今天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
一个人的时候,他开始眷恋天空,向往繁星。
也会时不时看着那堆玩具,想着远方的那个女孩,现在是不是也和以前一样开心。
-
2014年,初秋。
贺沉言学成回国,在青城商界占有一席之地,身为覆云集团主理人的贺坤乱了阵脚。
在取代他之前,贺沉言找了各方人脉咨询,统筹目前的局势。闲暇之余,他还有时间去见见老朋友。
和季时礼约好的那个下午,青城大学正好来了一群参观的学生。
校医务室里,贺沉言坐在窗前看庭院里的那株桂花,耳边叽叽喳喳地全是对面经过的学生笑闹声。
他敛神拉上窗帘,正提笔写医嘱的季时礼笑了,“花样年华啊,怎么惹到你了?”
“太吵了。”
男人冷着脸吐出三个字。
好友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只笑了笑,话题便不了了之。
工作交接完后,两人出了校门,往校外某个酒楼走。
经过十字路口时,刚才参观学校的那群学生就走在他们前面,就地解散,蓝白条纹的身影顷刻间消失在人海里。
其中一个高挑的身影经过马路,她将校服外套脱下来系在腰间,露出里面的短袖衬衫,细嫩白皙的手在太阳底下微微晃眼。
季时礼循着好友的目光望去,“认识?”
贺沉言视线未改,直到女生从便利店走出来,他认出那幅容貌,眯了眯眼,“大概吧。”
“你这是什么回答——”
话音刚落。
“危险!——”
“停车!”
......
刺耳的刹车声紧随而至。
女生将正在过马路的幼童护在怀里,被车撞开了几米远,遗落的矿泉水瓶,在炙热的路面上汩汩淌出水来。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周围的人群跑过去,询问被撞女生的伤势,季时礼面色一凛,刚转头,身边人影已经不见。
贺沉言拨开人群,将护着幼童的女生抱起,西装外套盖在女孩不算好看的校服上,冷着脸,语气生硬地看向某处:“拦车,去医院!”
女孩的校牌因为剧烈的晃动,掉落在地,一直跟在身后的季时礼,将校牌捡起来。
那上面刻着学生号和名字。
——NO.20123517
——越闻星
急诊室外,季时礼托关系找了院内最好的骨科医生来看诊。
贺沉言站在窗外,目睹病床上的人,手腕被缠上一圈又一圈的白纱,他始终冷着脸看着一处,周身凌厉的气质过于骇人。
也只有多年好友才敢来和他说上几句话:“真认识?这姑娘不会是你的相好吧?”
贺沉言瞥他一眼:“你管得太多了,我还有事要先走。”
说完,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房间的病床上,看了一会,沉着面色提步离开:“她的后续情况知会我一声。”
季时礼:“你就这么走,饭不吃了?”
“下次。”
后来,在枯燥复杂的商场博弈中,贺沉言时常会从季时礼那得知她的近况。
知道她因为手伤放弃了多年的梦想,知道她最终放弃美术院校报考了青城大学,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唯独,没有再去见她。
-
2016年冬,属于贺坤的辉煌时代宣告结束。
贺沉言持有集团最高股份,正式入主覆云集团。
当夜,集团员工在会所举行庆功宴。
莹白的颜色将城市覆盖,霓虹灯装点夜色,到处都是哈着白气行走的人群。
因为私事,贺沉言姗姗来迟。
酒过三巡后,他披着外套想去廊角抽烟,无意中碰见一个女生,个子高高的,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满脸通红的朝这边走来。
“对不起对不起...”
女生后知后觉,撞上了身边正推着餐车经过的侍者,连声道歉。
身边人拉扯她的袖子,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女生顾不得其他,立刻冲到对面的一间包厢门口,手扶在把手上的瞬间,却犹豫了。
贺沉言好整以暇地靠在廊上,冷调的眸子盈了烟火气,就这样看着她。
“了了,你还想什么啊,他都这样对你了,赶紧的一拍两散!难不成你还打算给他机会吗?”
“什么机会,我现在推门进去这段恋情肯定得完,我只是...缅怀一下我逝去的青春!”
女生说的毫不在意,贺沉言却发现她紧绷的手肘,以及指甲掐出的红痕。
后面发生的事,他没有兴趣再看。
走到门口站了一会,烟抽到半盒。
女生才慌忙从会所跑出来,她将红色围巾套上,似乎是喝醉了,拿着酒瓶独自对着墙壁发泄,吵得人脑仁疼。
“...陈宇,你有什么好的,长得一般,脾气恶劣,又没有钱,我脑子被门挤了才会喜欢你,以后我他妈一定找个有钱长得好看活又好的,气死你!”
贺沉言拧着的眉头忽而舒展开,低低地笑了一声,将刚抽出的一根烟重新塞了回去。
他当时想,如果他的运气算好,那么他就把自己的好运让出一部分,让她心愿得偿。
-
2020年,夏至。
贺坤不安现状,在集团里安插内应,更在他身边安排了不少女人,想由此撼动他手中的权利。
贺沉言看在往日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料,贺坤更加肆无忌惮,这次,居然直接将人送到他枕畔。
他冷着脸走出酒店房间,恰好碰见在楼下等着他贺宇桦。
“什么事,说。”
贺宇桦看他心情不好,也没多问,速战速决,“哥,这回你真得帮我。”
贺沉言看他递过来的照片,照片里,女人笑容灿烂,杏眸红唇,一身淡蓝色的JK制服彰显活力,眉眼五官精致不少。
看一眼就能认出,她是当年那个俏皮张扬的小丫头。
“这回我爸发话了,非得让我见,我也不是不肯结婚,只是我对谈婚论嫁这种事根本不感兴趣。”
贺宇桦感兴趣的东西,贺沉言理解不了。
只是...
他想要的人,不能落到别人手上。
一切准备就绪,却在相亲那天,陡然出现了变故。
他临时有事要和人碰面,贺宇桦只好独自硬着头皮去见那位相亲对象。
事实上,贺沉言一进大厅就看见了她。
小姑娘打扮得像个小丑,爆炸头、条纹袜、血红的唇,每个点都正戳贺宇桦命门。
他放下心来,游刃有余地和访客交流,思绪却总不受控地往身后跑。
还好,她提前结束了会面。
重逢来得猝不及防。
在目光相视的那一瞬间,贺沉言想,他没有耐心再抽空去见她了,也不想再从别人嘴里得知她的消息。
这一回,他想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摘星赠你更新,第 48 章 摘星赠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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