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权的第一年,他总在四下无人时,宣念着变革的决心,看着昔日同道,以嘲讽语气,恭喜着高位上的自己,他在永昼的慈光之塔,为自己点起一盏小烛。
第二年,耳边常回响着不谅解的声音,一道道回过身去的背影,他们说“错看了,无法认清你了,原来你是这种人。”
这是必然的过程,为什么还是会对这过程耿耿于怀,权利熏心吗?他不由自问。
第三年,在惊涛骇浪中,他如愿掌了舵,但掌舵的手,却从此有了一股涤洗不去的腥味,他时常为这股血腥,而浅眠、而惊醒。
这一年,一切如愿,嗅觉却出了问题。
从此,他只反复的记着这三年,眼里、心里、却再也看不清,永昼中点起小烛的意义。
此后,岁月不堪记,无衣师尹不堪提……」
当他以为这些回忆结束之时,便他是步入无间的那一刻,然而真正到了那一瞬他却忽然感到身上一轻,仿佛正在向广袤的天际飘去,却似是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让他无法远离,无衣师尹睁开眼,却见地面上的他虽然腰背挺直没有一刻弯曲,但失去了控制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跪跌在地、脖颈涌出的鲜血浸染全身。在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已经死去,虽不知为何没有踏入无间反而弥留人间,但他似乎无法离开自己的身躯太远,只能随着槐破梦带着他尸身的离去而飘远。
雨、磅礴而落,天似乎也在为他的死而哭泣,他跟着自己被槐破梦带走的尸身来到了推松岩,看到素还真因他之死而悲愤落泪,听着素还真与槐破梦的对话,心中忽感一阵欣慰,‘贤兄,多谢你。是你,给无衣机会,让我能够逐渐找回自己的初心,这已经足够了。’
而撒手慈悲的到来更让无衣师尹不自觉的走近,虽知现在自己的一言一行无人能见,但他还是伸出虚无的手抚在撒手慈悲的头上,一如过去教导般温和地说,‘撒儿,你要做到师尹最后跟你说的——记住吾以往所讲过的每一句话,然后再一句一句将它忘却,让自己的心,在遗忘的过程中,飞往更宽广的天空。不要让过往困住了你的未来……’bïmïġë.nët
雨过天晴,无衣师尹看着素还真将他的身躯放入棺椁之中,为撒儿治疗好伤势之后,将他火焚。烈焰焚躯,百年一夕成灰,无衣师尹不觉炙热,只感到这熊熊明火,焚洗尘世三毒,将他身上的枷锁尽数焚毁,他与自己身躯的那一丝牵连似乎也在这熊熊烈火之中被扯断,灵魂不再受到牵制朝那无垠的天际飘去,似是要还归遥遥云乡。
他在耀眼的光芒之中陷入一片昏暗,而在坠入黑暗的那一瞬,耳边却似是响起了素还真为他所写的祭词,“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无衣师尹原以为这一次陷入黑暗便是终结了,但是耳边听到的清脆鸟鸣却让他感到疑惑,他挣扎着想要从黑暗中脱离,勉力睁开双眼的刹那,入眼的是一双清澈的童眸,在见到他醒来之时,孩童的眼中闪现出喜悦的情绪,笑着转身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着,“阿爹,阿娘,大哥哥,大哥哥他醒了!”
无衣师尹在听到那孩童的话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在目光环视四周、感应到自身的情况之后,他便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这陌生的环境、奇异的风俗习惯以及体内熟悉的、本该被他毁去的神源气息都表明了一件事——他、在异界复生了。
正当无衣师尹思虑之时,此地的主人推门走了进来,“先生,你醒了。我们夫妇二人在赶集归来的路上,看到了昏倒在路边浑身是血的你,想是可能遭遇了什么意外,便将你带了回来。”
“多谢两位。”无衣师尹支起身子,对眼前的这对将他救回安置的夫妇致谢。
夫妻两人连忙摆手,纯朴的脸上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韵味,连忙阻止无衣师尹的动作,“不用客气,先生我们看你身着华贵,敢问先生是羽国哪里人,怎会昏倒在我们这边郊山村的路边?”
无衣师尹敛起了眼眸,现在虽是知晓此地名唤羽国,但却是不知地处何处,也不知是否还在苦境之中,这样只能……他抬手揉了揉额角,状似头痛的模样对那两夫妻说,“吾名无衣,其余的……不记得了。”
那夫妻俩闻言一愣,但随即释然,无衣师尹的说法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他们两人当时见到此人之时,他虽是一身血污,但那一身锦衣华服便可见此人并非普通人,不能放置不管,因此才将此人带回家中。“若是想不起,就不用再想了。我们家还有空余的地方,先生就在这安心养伤吧。”
“这……叨扰了。”说着无衣师尹抬手取下头上用来簪发的金钗递给他们,“这几根金钗便当无衣的报答,可否请你们为我找一处居所,我想在此暂时安定下来。”
那名妇人犹豫地看了她丈夫一眼,在得到首肯后才从无衣手中取过一根金钗,随后向他摆了摆手,推脱地说,“用不了这么多,先生要想在此买一处房屋,一根金钗便可,其余的先生收起来吧。”
“其余的就当无衣报答两位的救命收留之恩,当作给这个孩子的见面礼吧。切勿再推脱了。”无衣师尹将手中剩余的钗塞进站在一旁带着好奇的眼神看着他的孩童的手中,看着那孩子清澈的眼神,无衣师尹不禁温和地扬起一抹微笑,‘这孩子真像羽儿刚到吾身侧之时啊~’
“羽儿……”
心中的轻唤无意识溢出了唇边,那孩子听到了他的低喃,有些好奇地拉了拉他的衣袖问道,“大哥哥怎么知道我叫羽儿?”
无衣师尹抚了抚羽儿的头发,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怀念一丝愧疚的情绪,眉宇微微蹙起,其实在仔细的回忆,但却是无果,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回答了羽儿的话,“……吾也不知,便脱口而出了这个名字,那似乎是吾曾经的一个弟子的名字。”
“好了,羽儿不要打扰大哥哥休息了。”夫妇两人拍了拍羽儿的肩膀,随后笑着对无衣师尹说,“先生的心意我们收下了,那我们便先离开了。先生安心在这修养吧,住所的事情,我们会帮忙张罗的。”
“多谢二位。”无衣目送着这一家三口的离开,半阖的眼眸中划过了一抹决意。
夕阳映照晚霞,流风拂过树叶,在这温煦的环境之中,无衣师尹静静眺望远处的青山,他留在这个山村已有数日之久,这段时间内他得到的讯息虽不多,却也足够他弄清楚这周遭的情况了,如今他已经不在苦境的范围内了,甚至与苦境不在同一方世界内。现在他所在的国度叫做羽国,据说乃是九界之一。而他待在的这个村落民风淳朴,虽说地处边疆,但距离羽国都城却并非太远,只是鲜有外人到来罢了,也算是比较安稳的一个地方。
在苦境,就算他已不再是慈光之塔的首辅了,但师尹这个身份却是他无法摆脱,曾经造下的罪孽终究要偿还,死在槐破梦的手中他并无怨尤,不过是一场果报罢了。而在这里,没有慈光之塔,没有龠胜明峦,没有他要背负的责任,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更没有那一直萦绕在鼻下散之不去的血腥味。也许这是真的新生,是上天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这一次他只想做一个单纯的老师,让他的弟子不再因为他而步入偏途、死途。
“先生,先生,你看我写的字!”
清脆稚嫩的童声将他从沉思中唤醒,望向手拿书册朝他一蹦一跳跑来的羽儿,无衣无声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已经来到他身边的羽儿的小脑袋,另一只手接过他手中拿着的书册,摊开放在书桌上,纸上的字迹虽是稚嫩但能见其用心,比之上一次的已经有所进步了。
“羽儿,你做的不错。”无衣合上书册,从书桌之上拿起一支他方才做好的竹蜻蜓递给羽儿,“来,这是这次的奖励,去玩吧。”
“哇!谢谢先生。”
羽儿看到无衣手中的竹蜻蜓眼前一亮,接过后便蹦蹦跳跳开心地跑了出去。
羽儿开心自在的模样,让无衣的心也不由软了几分,这一世他或许能够一尽为师之道,不再留有遗憾。
“先生,一会儿来我们家吃饭吧!”
村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教导村庄的孩童读书认字,而他们则为他准备三餐,每一日都是不同的人家,淳朴热情的人们,让他和这个村庄的村民之间的感情也拉近了不少。
“好的,麻烦你了!”
“不用那么客气,先生的到来也帮了我们不少,从前这个村庄太过偏僻、贫穷,请来教孩子的师傅们都不愿待在这里,日子久了就渐渐没人愿意来这里教书了。而送孩子们去城里上私塾的费用,我们又负担不起。先生愿意留在这里教孩子们,是我们该感谢先生才是。先生,我先回去准备晚饭了,记得来啊!”
听村民这么说,无衣也想到了这个山村的位置,这里地处偏僻,离这个山村最近的城镇便是羽国的都城了,在那里上私塾的费用确实是一生都以打猎、种地为生的村民无法负担的,一般的村民一个月才会进一次城,将打猎得来的一些兽皮、兽角和自家种的一些蔬果拿出去卖。自己会被村民救回来,也是正好在他们从城中回来的路上遇到的,自己为这个村子做出一些贡献也是应该的。
感受着纯朴的民风,无衣远眺窗外的青山,扬起了一抹满足的笑意,“云疏风柔濯山青,片竹倚水生,或许此地才该是我的偏安之地。”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金光)薄凉青衫紫竹客更新,第 1 章 异星临世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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