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英暮掀开被子,不顾身上只着着一件里衣,匆忙站起身来,瞪圆了眼睛看着海青,“你说什么?”
海青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震惊了许久。虽说她平日里不怎么待见陶瑾然,但前几日还活生生站在她眼前的人,突然就死了,还是很让她震撼的。
海青扶住薛英暮,生怕她有什么闪失,语气沉重地道:“太后节哀。”
薛英暮笑,眨了眨眼道:“节什么哀!他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不敢出现,才想出了这个方法试哀家的态度?小青,你去告诉他,哀家可以原谅他做的错事,但是绝不会接受这么荒诞的谎言!”
那一瞬间,海青在太后的眼里明明白白地看到了一个叫“希望”的东西。
只可惜,这份希望却要由她亲手打破。
海青低着头,不去看太后的样子,狠下心道:“太后,已经确认了。奴婢去看过,那面容虽说被水泡肿了不少,但依稀还是能认出陶总管的模样。太后若是不信,奴婢带您去看看。”
薛英暮沉默了,她跌坐在床上,面容只能用一个“呆”字来形容。
她抿了抿唇,抓紧被褥,本还十分干涩的眼角刹那就湿润了。
薛英暮其实很久很久没有尝试去相信过一个人了。这些年来,她试图去依靠的人很少,凤承渊是一个,陶瑾然也是一个。只可惜,他们两,一个遗弃了她,另一个人也丢下她走了。
薛英暮闭上眼睛,脑海里模模糊糊地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我陪着你。”
在哪里听过这句话呢?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怎么一用脑子想,心口的地方就会隐隐发痛呢。
这句话是谁说的?说这句话的人去了哪呢?
薛英暮抹了抹眼睛。不能哭,真的不应该哭的。为什么要为一个太监总管哭,她是太后,身边的总管来了走,走了换,现在不过是走了区区一个小总管而已,为什么要哭呢?
心里这么说着,可薛英暮却越想越难受,最后干脆拿被子捂着头,咬着自己的手臂,什么话也不说。
明明这个人自己前天还见过,明明他说的话、说话时的表情还那么清楚地留在自己的印象里,现在怎么会整个人就没了呢。
那一句句的“太后吉祥”还在脑海中盘旋,那副倜傥的样子、奉承的表情,还在眼前重现。甚至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她都犹记在心——“太后,我会一直对您好的。”
这就是你对我好的方式吗?
这就是你说过的会一直陪着我吗?
那现在,你的人呢?
为什么又要丢下我?
薛英暮无声地抽泣着。
海青一直站在旁边,想安慰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她也没有想到,一个总管太监的离开,会给太后带来这么大的情绪反应。太后的脑子此时被伤感倾袭,不清不楚,可海青的思绪还是很明朗的。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就这么在她心里一点一点地滋生了起来。
自薛老将军去世后,薛英暮是第一次这么失控,就连凤承渊逐渐疏远她时,她也不曾这样过。大概是凤承渊还在,可这个人,却永远地走了吧。
永远地,走了。
薛英暮想到这里,发出了几声小小地抽泣。
“太后,您身体刚好,不宜太过伤心,请太后以保重凤体为重。”海青倒了杯水,慢慢地去掀开被子。
薛英暮已经停止了抽泣,只是一双眼睛变成了红肿的杏子。
海青看得心里直揪心,“太后,您喝点水吧。”
薛英暮拿着巾帕擦了擦眼,接过她手里的水,喝了一大口。
“哀家要去看看他。”她说话的时候,嗓子还是有点嘶哑。
海青为难,踌躇着开口道:“那毕竟是死物,太后去了怕是会沾染晦气。”
薛英暮毫不留情地给她一记眼刀,支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语气微弱但是很坚定,“哀家要去。”
海青抿唇,最后还是乖顺地给太后换了件素白色的衣裳。
薛英暮在海青的搀扶下走着,每走一步都希望有人能告诉她这一切不是真的。然而直到她走到了陶瑾然的遗体面前,也没有人开口这么说。
他被一块白布草草地遮盖着,只露出了一张英俊而浮肿的脸。
薛英暮只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
躺着的陶瑾然双眼紧闭,好看的薄唇轻轻地向上勾着,像是有什么话还来不及说。他这幅样子真是温和又无害,与素日里的机灵古怪完全不一样。
薛英暮看着他的模样,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摸摸他的脸。
旁边的一个小太监却突兀地横插出手,恭敬道:“太后,恕奴才无礼,您恐怕不能摸他,水鬼也是有讲究的,小心伤了您。”
海青比他慢一步,却也抱着同样的心思,只是她比那太监懂太后太多,戳着太后的软肋道:“太后,陶总管在的话,大抵也不愿让您看到他这么不堪的一幕,更不愿您为了他受伤。”
薛英暮放下手,只摸了摸遮着他的白布。白布像是也沾染了陶瑾然的气息,软软的,温温的。
“哀家不该让你当太监总管的,就该让你当个吉祥物,至少你能安安全全地在哀家身边。”薛英暮低低地道。
海青怕太后在人前失态,不由地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薛英暮恍然未觉,只继续道:“哀家会为你留着位置。”总管的位置,还有心上的位置。
躺着的陶瑾然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微勾着唇角。
薛英暮看着他,扁了扁嘴,几滴眼泪又顺势流了下来。她站了许久,最后转身走了。
转身的那一刻,她伸手欲擦眼睛,手还未触碰到眼角,却有一阵风先替她将眼泪擦干了,那么温柔、那么和煦的风。
薛英暮放下手,身子有一瞬的停顿,却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薛英暮没有看到,在她的身后,那个伸出手去阻止她碰陶瑾然的太监,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背影,那亮晶晶而充满意味深长的眼神,像极了她认识的某个人。
——
薛英暮的身子本是好全了的,现在因为陶瑾然的原因,又在床上歇息了几日。这几日里,薛不凡来看过一趟,顺便和薛英暮达成了某个谋反的共识。
薛英暮这几天也不是白躺着,她对陶瑾然的死是有疑虑的。首先,他的武功在宫里就少有敌手,绝不可能被宫里的人活生生地扔下井,而且,他也不傻,不可能知道那有处井还往里撞。所以,很大的可能是被人联手暗算了。
薛英暮回想着这些天陶瑾然的反常,觉得唯一不对劲的就是史俊豪送的纸条,毕竟陶瑾然收到纸条之后没有任何动作,史俊豪心急了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何况连买凶杀太后都敢,找人干掉一个小太监对史俊豪而言轻而易举。
带着为他报仇的想法,再加之之前的决心,薛英暮很快就答应了薛不凡的请求。
薛不凡以为是她信了他当日关于薛老将军的那段说辞,自然不疑有他,乐滋滋地回去禀告了史孝。
这事之后,薛英暮还在床上养着。海青看她这幅样子,心里也难受,但是太后执着得很,完全不听劝,海青想了想,最终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勇敢地说出来。
“太后,您起来吃点东西吧,老是躺着,身子也会坏的。”海青劝道。
薛英暮双手放在胸前,不说话。
海青叹气,走近几步道:“太后,其实奴婢这几天有个疑问,这疑问在奴婢心里翻来滚去,滚来翻去的,奴婢可以问出来吗?”
薛英暮看着她。
海青舔舔嘴唇,结巴着道:“您说,您,您会不会是喜欢上陶总管了?”
薛英暮瞬间恢复知觉,惊愕地转头。
要是陶瑾然活着,海青宁愿憋死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现在他死了,凤承渊却还活着。
海青跟在太后身边多年,对皇上和太后的那点爱恨纠葛知道得再清楚不过。陶瑾然没来之前,她发愁,怎么改变太后对皇上的心思,陶瑾然来了之后,她发愁,怎么让他不对太后起心思。现在他死了,海青的第二个愁自动消失,第一个愁也得到了解决——那就是把太后付出的所有感情都推给他。反正他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总不会翻天。而且海青很明白,太后对他是有感情的,只是还不自知罢了。也或许,是太后习惯了对皇上好。
海青慢慢地梳理道:“您若只把他当个总管,怎么会为他伤心这么久呢?之前小金子也是总管,可他走了的时候,您连眼泪都没怎么掉。”
薛英暮也知晓自己对陶瑾然有些不同寻常,可之前完全没往这个方向想,她一直以为自己过分伤心,是因为再没人逗她开心,陪她说笑了。
现在听海青这么一说,竟有了茅塞顿开的感觉。
海青观察着太后的脸色,知道这是一个在太后心里减低皇上存在感的好机会,继续道:“其实陶总管还是挺不错的。至少皮相不错,虽然嘴贱了一点,但是您和他相处的时候,每每都很开心,而且他也很有责任感,您与他在树林里消失的那几天,他不就把您照护得很好吗?况且陶总管武功高强,为人又聪颖,太后对他动心,也很正常……”
“小青,”薛英暮打断她的话,眼神很平静,声音也是,“哀家想一个人静静。”
“那奴婢把吃的放这儿,您要是饿了,就吃一点。”海青也知道及时收手的道理。
薛英暮闭着眼道:“下去吧。”
“是。太后请一定要吃东西。”海青最后啰嗦了一句,就退下了。
薛英暮闭着眼睛,脑海里慢慢勾勒出陶瑾然的模样。
相貌堂堂的一张脸,精致的眉梢,狡黠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漂亮的薄唇。还有他的声音,他的笑容,他平日的穿着打扮……
他的一切竟已经在脑海里这么深了吗?
如果说,她真的只把他当总管,那谁能告诉她,她的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为何在听到他的死讯后,一直剧烈地痛?
陶瑾然,你能告诉哀家吗?
薛英暮想起适才海青的话,又去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原来,她已经把他放在心上了吗。www.bïmïġë.nët
陶瑾然,瞧,哀家已经把你放在心上了。
可你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御赐吉祥物更新,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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