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英暮将那碗薏仁甜汤全部喝完,理了理衣服,这才去见薛不凡。
薛不凡正恭恭敬敬地在外堂候着,只是一双眼睛一直骨溜溜地转,似是在打探周围的环境和人。
他见薛英暮出来,着急忙慌地跪下道:“臣给太后请安。”
薛英暮坐直了身子,才不咸不淡地道:“起来罢。”
薛不凡站起来,开始滔滔不绝地说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太后自从从九通寺回宫来,臣都未有机会进宫给太后请安,晚了些时日,望太后莫要见怪。”
薛英暮抬头瞅他一眼,淡淡地道:“哀家若是要见怪你,绝不是因为你请安晚了,而是薛府在你手里败了。”
薛不凡笑几声,忙道:“太后教训得是,适巧臣在打理薛府时碰到了难题,趁着今天有时间想要请教太后。”
“哦?是吗?你且说来。”薛英暮挑挑眉毛,似乎是很欣慰他能将生活重心从吃喝玩乐转到薛府上。
薛不凡看了周围的一圈人,干笑着道:“只是这些事情毕竟是家事,让太多人知晓怕是不妙。”
本还在打瞌睡的陶瑾然听了这话后,立即恢复了精神,一双神采奕奕的眸子在薛英暮与薛不凡之间来回打量,也一同等着她的回答。
薛英暮听后波澜不惊地点点头,颇为赞同,“家丑不可外扬。”
陶瑾然迅猛地抬头看着她。
海青谨遵太后的命令,带着那些宫女走了出去。陶瑾然虽纳闷太后心里的想法,但大部队出去了,他一人留在这里实在是太过扎眼,只能心有不甘地跟着出去。
薛不凡见再无外人,也开门见山道:“臣前些时日见了宋国公。”
“哦,宋国公的身体可还好?哀家几天前在宴会上瞧着他的时候,他看上去可不太像健康的样子。”薛英暮道。
薛不凡压低了声音,靠近她,道:“若太后能答应宋国公的请求,想必宋国公的气色会渐渐恢复过来。”
薛英暮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才皱着脸道:“请求?他有求过哀家吗?”
薛不凡的声音更低,“自然是有的。太后去九通寺之前,他不是求过太后,一同谋反吗。”这句话他说的顺口而理所当然,想必为了慎重请见,他在家里早练过不下百次了。
薛英暮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狠狠地拍一下桌子,指着他,声色俱厉地道:“你给哀家住口!你可知说这话的后果!”
薛不凡跪了下去,叩了个头,道:“臣当然知道。然而皇上即位之后,大力打压三大家族,臣虽有郡公之爵,可手上毫无实权,与爹爹在世时的风光完全无法比拟。您虽是太后,但又有谁不知您与皇上如今已势如水火,皇上容不下您,容不下薛家,更容不下三大家族。作为臣子,选一个容得下自己的君主,有何不对?”
薛英暮将一杯凉茶“刷”地全泼向他的脸,抚着胸口,仍是无法接受的样子,“都是谬论!哀家与皇上关系甚好,母子情深,此乃帝都人人皆知的事情。你作为臣子,懒散无所事事也就罢了,如今还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爹爹从小教育你忠君爱国,莫非你连‘君让臣死’的道理都不懂吗。”
薛不凡抹了抹脸,坚持己见,“‘君让臣死’的道理臣自然懂,只是若有升仙路,何必要投地狱门呢?当今圣上气量狭小,绝非明主。愉王饱读诗书,深明大义,又有宋国公这等有权势的丈人,他若掌权,大齐朝政必当更好。何况愉王生母已逝,扶他登基,您依然是大齐唯一的太后。不仅如此,还能保全薛家。难道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方法吗?”
薛英暮的眉梢眼角都染上了凌厉之情,冷笑道:“说了这么多,还不如直接告诉哀家,事成之后,宋国公会给你什么好处?”www.bïmïġë.nët
薛不凡脸上有被看透了的尴尬,不过很快调整过来,他抹抹头上的汗,道:“臣全是为了薛府的荣耀才会答应他。”
“薛府的荣耀?你觉得出一个忤逆犯上的人,会是荣耀?”薛英暮语气疏离地反问道。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若成功,这就是无限荣耀。”
薛英暮静静地道:“若失败呢?如梁王的下属那般,被□□终生,还是如梁王般,横死当场?”
薛不凡听出她的语气已有松动之意,忙趁热打铁道:“您若是肯与我们里应外合,此事必然不会失败。”
薛英暮看也不看他,“可惜哀家不会答应。哀家是太后,亲手扶持皇上登基,哀家不可能亲手将他从皇位上拉下来。而且我不会忘记爹爹从小的教导,你最好早早打消这个念头,不然哀家必大义灭亲。”
薛不凡抬起头,眼睛滴溜溜地看向她,语气沉重,“太后,您知晓爹爹是怎么死的吗?”
薛英暮本正在喝茶,听了他的话后,霍然眯起眼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世人皆道爹爹是与梁王厮杀时,不幸被梁王一剑穿心,但事实上,杀他的人,是先皇的心腹。”薛不凡一字字地吐出来。
薛英暮捏着茶盏,手上的劲道已经透露出了她的心情,偏偏她的语气依旧云淡风轻,“莫非这也是宋国公告诉你的?”
薛不凡道:“虽是他说的。不过听后我特地去调查了此事,当年参与那一战的人却都很有默契地绝口不答。若不是心中有鬼,何必做此画蛇添足的事情呢?自古以来,因功高盖主被君王污蔑处死的将军又几时少过?”
薛英暮微垂了眼睑,冷声道:“证据呢?”
薛不凡垂首,“臣还没有证据。先皇处事严谨,岂会留下蛛丝马迹让人诟病,臣只想请太后好好思虑此事。爹在世时,武功高强,梁王虽也是武将,却是不敌的,而且他与爹打斗时已身受重伤,如何有机会给爹一击呢?梁王居心叵测,爹功高盖主,先皇用一场战役同时除去两个劲敌,真正的受益者从来都是他!”
薛英暮冷冷瞥他一眼,“难道你以为凭你这三言两语,哀家就会信你,并且助你造反不成?”
薛不凡摇头,“臣不敢这么认为。只是爹的事情对臣而言,打击亦是很大,您若不信,自然可以私下调查。但是臣请您务必小心皇上,臣不想再失去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兴许是他最后一句话太过煽情的原因,薛英暮瞅了瞅他,表情虽然还是很严肃,声音却变得暖了一点,道:“既是如此,哀家也希望你能撤销此念头,谋反绝非易事,哀家亦不想看到亲人再次身首异处。”
薛不凡一脸认真,正声地道:“太后说得对,但臣对父亲不明不白的去世绝不能坐视不理,臣请太后慎重考虑此事。”
薛英暮怔了会儿,脸上是明晃晃的惊讶,显然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扭过头去,道:“你先下去,哀家想一个人呆会。”
她的表情明显柔软了不少,薛不凡见目的已经达到,也顾及着太后的接受程度,不再多说,退下了。
薛英暮看着他的背影离去,恨声道:“跟了史孝后,嘴皮子的功夫倒是长进不少,连亲情牌都会打了。”
她慢慢地捏紧双拳,指甲深入到掌心的肉里,却丝毫不觉得疼。
薛不凡最开始的话几成真几成假她是有数的,甚至她早早料到薛不凡会被史孝派来游说,但是薛英暮没想到,他竟会在后面提起薛老将军,提起她父亲的死。
薛不凡是妾室所生的庶长子,薛老将军对他的疼爱从来不如由正室所出的她多。
在薛不凡面前,薛老将军是不喜不怒的严父,在她面前,他却是愿把世界都送到女儿面前的慈父。
薛英暮很清楚,不论薛不凡说的是真是假,她对先皇和皇上的信任势必会更加薄弱。
夏日暖阳隔着窗纱打在人的身上,照得人很暖,心却冰透了的凉。
薛英暮的拳慢慢松开,又默默地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薛不凡的话——“杀他的人,是先皇的心腹。”她猛地捏紧茶杯,茶杯在压力之下应声而碎,碎片划了她掌心一手的血。
陶瑾然和海青本还是守在外面,听到这响声之后忙冲了进来。
屋子里盖着一地茶盏的瓷碎片,薛英暮的手还在“哗哗”地冒着鲜血。
陶瑾然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几乎是本能地轻轻将她的手摊开,担忧道:“太后,您受伤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御赐吉祥物更新,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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