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来的很快,润白洁净的树下,团团簇簇的开满了娇艳欲滴的花,落花如雨,浓淡相宜。
海青比薛英暮预料中要到得更早。
彼时陶瑾然正拿着石子,摸着下巴,盘算着该打下几只小鸟才够他们今晚的食量。他能有这个打猎的觉悟,还要感谢那仁义门的门主,不然或许他一直都打不开这扇料理界的新大门。
海青带着一群官差从他身后急急忙忙地找来,看到他自是喜上眉梢,“终于终于让我给找着你了!”
只是见他一人在此,海青又转换了个质问的声调,“太后呢?怎得就你一个人?太后她不会……”
陶瑾然止住她未说完的话,“海姑姑还是莫要随意诅咒太后,太后一切安好,就在前方不远的小木屋里。”
说完,他就带路走了。
太好了,终于可以吃到正常人能吃的东西了——陶瑾然此刻内心真实的想法。
薛英暮害怕一人,所以陶瑾然离开得并不远,没走几步,就到了那个小木屋。
海青见状,才放下心来,随手从一人中拿走一个托盘,又对身后众人道:“你们就在外面守着。”
陶瑾然欲一同进去,海青瞅了瞅他,没有阻拦。
屋子里,薛英暮正半躺在床上,托着腮想事情。见海青来了,眉间也染上几缕喜色,“小青,你可算是在我没饿死之前来了。”毣洣阁
海青的欣喜在见到陶瑾然的那一刻就表达了出来,是以现在只是撅着嘴道:“太后,既然知道危险,奴婢就求您日后万万不要再随意走动了。这次可是将奴婢吓得半死。”
陶瑾然在一旁插嘴,“不随意走动,可以随意跑吗?”
海青瞪他。
陶瑾然悻悻地摸摸鼻子。
薛英暮好笑地看着他们,见到海青手里拿着的东西,道:“不要再耽误时间,现在就开始。”
陶瑾然满头雾水。
海青没好气地看着他,“还杵在那儿干嘛,来伺候太后更衣。”
薛英暮身上还穿着几天前从客栈出来的那件描花裙,现在已经蒙上了灰。
陶瑾然脸色大变,踌躇了几秒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过去,幸得屋内烛火昏暗,看得不算真切。
薛英暮脱下了身上外衣,里面还着着翠蓝的里衣,身上有一股淡然的馨香。陶瑾然拿起那托盘上准备好的烟罗衫和刺绣妆花裙,给她穿上。他颤颤抖抖地伸着手,心绪浮动。
陶瑾然不是没看过那民间讲男女之事的画本子,是故呼吸才更加急促。他想到了薛英暮那一张白皙精致的脸,明澈的杏眼,还有那会让男子为之疯狂的楚楚细腰。
陶瑾然在心里连念了几句阿弥陀佛,手却还在抖。
海青一直在给薛英暮梳洗装扮,已经弄完了却见陶瑾然连一件烟罗衫还没给薛英暮穿上,接过衣裳,嫌弃地嚷嚷道:“给太后穿衣服也可以这么慢,真不晓得你还能做何事。”
陶瑾然还在摒除脑海中的杂念,对此难得的没有反驳。
薛英暮却目光如炬地看着陶瑾然,任由海青给自己穿上衣裳。
待一切都整理完毕,薛英暮才走出木屋。
缓过神来的陶瑾然看着走在前方的薛英暮,内心涌出一阵不知名的情绪来。起初她以为海青不让众人进屋,只是怕人太多会打扰惊吓到薛英暮。现下他才明白真正的原因是薛英暮是太后。
既为太后,就时时刻刻都要仪表不凡,既为太后,就不可能衣衫不整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更不可能现出那张无威严的微圆的脸。
陶瑾然凝视着薛英暮挺直的背影,忽然很想知道,她身在宫里的这些年,究竟过得苦不苦、累不累。
夜苍茫茫的,暗然的黑,高寂的月,孤独的星光冷冷地拂在皇宫的那片天上。
凤承渊在紫宸殿里坐着,看着眼前扰人的奏折,竟有些怀念那几年当太子的日子。那时还有一双红酥手在他身边嘘寒问暖。
凤承渊负手走下台阶,压低声音道:“随朕去昭阳宫。”
昭阳宫是薛英暮当上太后之前的住所,后来她移驾去了积善宫,昭阳宫便一直空着,再无妃嫔居住。
黄公公虽愁眉紧锁,却不敢多嘴,只是打着灯笼在旁开路。
凤承渊低头走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印下一片忽明忽暗的影子,他的脚步沉重,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想起了与薛英暮初识的时候。那一年的五月,乳白清芬的栀子一朵接着一朵,清香扑鼻,纯贵而高雅。她似乎就是在视线的尽头出现的,带着还不谙世事的温暖。
他想起了自己还是皇子的那些年,她与他日日常伴,形影不离。她为他操碎了心,却也开始玩弄手段,暗地里替他拉拢朝臣。
正是这些手段,才会让他对出自薛家的她更加忧虑与忌讳。不知不觉间,他们中其实早就隔了一条名叫人情世故的长河,消不掉,跨不过。
凤承渊停在原地,突然不想再走了。
黄公公随他一同站着,试探地唤道:“皇上?”
凤承渊静默良久,才闭着眼道:“罢了,朕今晚歇在温室宫。”
那一轮明月照射下来,将他背影照得又亮、又长、又凄苦。
——
薛英暮失踪,海青自然不可能不向当地官府公开身份,薛英暮有了这次教训,也不再想着微服去九通寺,带着海青等人一路走到了县衙后堂。
那县令是个小官,平日里见的最多的就是知府,偶尔能见见巡抚,像太后这等大人物他连做梦都不敢想。因此赶忙收拾好府衙,争取表现的机会去了。
那县令在旁絮叨了半天,陶瑾然嫌他啰嗦,得到薛英暮的允许后挥手让他退下。县令见他谈吐不凡,以为他也是个大官,当即不敢再做逗留,讪讪地退了。
海青亲自动手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膳食,薛英暮大发慈悲地让陶瑾然也在一旁用。
小银子嫉妒的眼睛都红了,从他出生起就没见过薛英暮肯让哪个太监和她一齐用膳。
陶瑾然也受宠若惊道:“太后太高抬奴才了。”然后急忙忙坐下,奉承道:“太后赏赐的菜肴果然是极佳的,瞧这色泽,还有这诱人的香气,还没下口便让人觉得以前吃的东西都是猪食。”
海青挺起胸膛,骄傲道:“都是我做的。”
陶瑾然扫她一眼,面不改色道:“那也是多亏太后慧眼如炬,发现了你做膳的才能,不然你哪能有机会做出此等东西来呢。”
海青不服气地哼哼,却不敢反驳。
薛英暮微笑道:“既然好吃,吃完了之后可得给哀家好好记住这些味道。”
“太后赏的菜肴奴才自然会让其醇香留在舌尖,永生永世都不忘记。”陶瑾然乖巧地夹着肉,顺口说着肉麻兮兮的话。
薛英暮夹一筷子的肉片炒翅子,笑眯眯地道:“我的意思是,你记住这些味道,然后明日就着手学着做。”
陶瑾然被一碗汤呛着了,连咳几下,才大惊失色地道:“太后……”
薛英暮继续吃菜,满面春风地笑,“这是防患于未然。哀家可不想下次在山野中,又只能自己动手下厨。而且哀家对你的聪慧有信心,想必你很快就能上手的。”
“太后……奴才手笨,真的不会做膳。”陶瑾然哇哇叫,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薛英暮瞟他一眼,轻飘飘地道:“你适才可还说哀家慧眼如炬,那么我这双慧眼便认准了你是个会做膳的。”
陶瑾然头次被自己的话噎得无语。
当下就很肯定很肯定地以为薛英暮这么做绝对是因为他见过她做出的膳食所以要狭私报复。
太后,您这么小气真的是要不得的。
陶瑾然甚是苦逼地吃着苦瓜,早知今日,他绝对会在薛英暮喊饿的第一时间便将馒头拿出来。
用完膳,陶瑾然郁闷地回去研究料理界的事了。
海青留在屋里伺候着薛英暮,“太后,您不是说脚有受伤么,需要叫邱御医来瞧瞧吗?”
薛英暮摇摇手,只一味地沉思着事情。
“太后,这事儿,您真认为是史俊豪干的吗?他就算没脑子,也不敢这么大胆的吧。”海青又道。
薛英暮靠在贵妃椅上,闭眼冥思了一会儿,愈加确定道:“不,一定是他。”
海青看着她,吐出一个早憋在心头的疑问,“真的没有可能是白眼狼吗?”
薛英暮的面色沉寂如水,慢吞吞地说道:“不会是皇上。朝堂局势还很紊乱,天下也刚刚平定,若太后在去五台山祈福的路上身死,那些道士、和尚还有信佛的百姓必将心不稳,大臣们也会面面相觑,担惊受怕。这对皇上百害而无一利。”
海青摸着下巴揣度,“可是您死了,对史俊豪也没有什么好处啊。”
薛英暮拿起一个桃子,咬了一口,道:“史俊豪那草包的性子,又岂会想这许多。他八成是觉得哀家知道了他们史家的打算,又不肯同流合污,万一有一天我将这件事情告与了皇上,他们可就万劫不复了,所以干脆除之而后快。毕竟,死人最能保守秘密。”她给海青的解释与给陶瑾然的不同,说到底,她仍是不信任此人的。
海青听后顿觉有理,附和道:“倒真是草包,想来此事史孝是不知晓的。”
“当然不知晓,”薛英暮仰着脖子,自信满满地道:“他舍不得杀哀家。”
海青笑道:“我倒期待史孝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会作何反应。”
薛英暮用手指敲敲桌沿,眯着眼道:“史俊豪此举倒是让哀家想清楚了一件事。”
“什么?”
薛英暮咧嘴笑了笑,语气意味深长,“等回到宫里,哀家就答应史孝共同谋反一事。”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御赐吉祥物更新,第 15 章 第十五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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