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滔天的恨意涌起来,我继续说道:“慕止,我师傅死了,予卿死了,我却还在苟延残喘。”
手掐进肉里眼红成一片,我剧烈的颤抖:“我一直在想,我父母双亡,兄弟流落在外,只剩我一人为何要活着。从前我是想我还有你,还要和孩子等着你回来为我报仇雪恨。事到如今我才知道,我活着,是为报复你。”
慕止终是抬头起来看我,无话。嘴角蔓延出一丝血迹,我知他是心魔已生,伤及肺腑。那双不染一物的眸子里像是初雪刚化,氤氲着带了点水汽。
心里有了快意,我勉强起身继续道:“慕止,你负了我。”说完我便转身爬上马背,驾马转头,留了一个背影给慕止良久出声:“慕止,你的命要留给我。”www.bïmïġë.nët
说完便猛打马鞭,往渝阳方向跑去。
从前娘教导我说长夜漫漫,我从来不觉得,但是如今,我却是觉得渝阳的夜寒得惊人。
天边镀上一条亮色的边,浅光似乎要从中漫出来,苍茫大地无人主沉浮。暗色与亮色纠缠,直直逼近我的眼里。我恍然才觉得,眼里没有泪水,只是心胸空成一片。容了这天地,这河山,却是再容不下一个人,一双眼。
立马在渝阳城外时,初阳刚起,漫天金光如同佛祖降临西边。我坐在马上,伸手摸了摸小腹,潸然泪下,恍惚觉得他可能是原谅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做娘的吧。世间人皆是薄情徒,情真意切骨肉相连却是不可相伴。
我慢慢抬头看着这渝阳的城墙,城墙上一人盯了我许久,那眼神我忘不了。
季揽。
他青色锦袍被风吹得鼓起,长发飞舞,身子笔挺,目光只落在我身上近乎虔诚地专注地看着我。
一道古城墙,他在上,我在下,那一刻我恍然觉得,可能他真的是要成为王的那个人。
慕止的选择没有错,不过是良禽折木而息,为了慕家的昌盛繁华自是要选择季揽。
错的是我,是我拿着自己一颗真心便觉得世人皆是如此这般。
季揽与我对望许久,抬了抬手臂,有人应下。朱红的城墙发出沉重的声响,缓缓向两边而开。千军万马皆整装而待,静默地立在城内街道的两侧,渝阳城门大开。
季揽足下一点,飞身至我身前眉眼笑如上好的胭脂晕开,声音诚挚:“阿澜,我接你回来。”
我看着他那漆黑剔透的眸子,他那一双眼生得极好,如鹿在深林中探头,懵懂又纯净,丝毫让人不能将他和半点污秽联系起来。就是这双眼,怕是不知哄骗来了多少人。
却是没骗到我,骗到我的是那双目下无尘的眼。
我没有答话,他也没有恼,只拉着我的马往城中走去。
讽刺至极,我只想失声大笑,午夜梦回我无数次想牵着慕止的马,在三千繁华尽声歌笑里迎他战胜回来。
纵我如何也是想不到,被牵回渝阳的是我,牵我马的是季揽。
马上我扭头看季揽出声问道:“你和慕止一早便是……”
季揽打断我的话笑意盈盈:“阿澜,你想吃什么?”
我静默没有出声半晌问了一句:“季揽,予卿和云中鹤在那里?”
季揽将我扶到王府门口牵我下马,没答话。一个小厮匆匆忙忙跑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招手来了一个丫鬟嘱咐:“将她引到侧妃那处。”
然后对我低语:“你想知道的,谢清都会告诉你。”
谢清?我竟是不知,谢花容原名是谢清。
领路的丫鬟走路步子很轻,且垂眼屏息显然是受过训练。季揽将这么一个人安排在我身边也不知是保护还是监视。
当日我刺他一剑且不遮遮掩掩,哪怕他日我便要和他厮杀也是绝不会偷偷摸摸。
谢花容在房间里看一个蒲扇,扇面上几簇各色绣球花紧紧挤在一起甚是喜人。
这个扇子我认得,几年前我们一同春游时从一个没钱进京赶考的秀才那买的。那时我尚且年少,只觉得自己总是花好时候。
一转眼,时过境迁,我不知作何言语。
“谢清?”我唤她。
花容顿了顿,偏过头看我,这名字便是她了。
我进屋坐在她面前,她笑起来偏过头来看我。伸手给我递了一杯茶水,我看着面前的茶没出声。她也没继续问,只摆摆手,四周的丫鬟退了个干净。
蒲扇摇曳,掩着她的容颜,声音便从这扇子后面飘出来了:“这时间真是不留人啊,星澜。你与我对质的画面我夜夜都会梦得,只不过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失笑:“是,我也未曾想过,你是谢清。”
“谢清啊谢清”花容仰头不知想起什么眼中微红:“当年珩王造反,我谢家无辜受牵连,家父为官清廉,却落得一个男子为兵,女子为妓的下场。奶娘用自己女儿顶替了我,我流落他乡,便是季揽救了我。”
谢花容眼中都是哀愁:“这些年的事,便是这样,救命之恩和屠门之仇我怎能不报?我在泯华楼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今日。”
我拱手将脸埋在手下声音恭敬:“预祝侧妃心想事成。”
一双手拿住我的,花容的眼愈发哀愁:“星澜,你别?”
“别?”我嗤笑:“谢家无辜,生生受了灭顶之灾,是珩王对不起你,是皇上对不起你,我顾星澜何错之有?我顾家何错之后?我顾家满门便是该死了吗?”
珩王造反,杀孽甚重,可是与我何干?我顾星澜从未对不起任何人?世人皆负了我。
花容哑口,垂头不再答话,指甲抠着花团蒲扇。
许久她端起茶杯吃了一口起身低声道:“我带你去看看予卿。”说着往屋子外面走去,长长的宫装拖摆在地面上拂过,我看着那些精美的花纹顿了顿,往后退了几步免得踩脏了她的裙摆。
摄政王府后面有一个暗道直通城外,过了两个山头,一处小坡上立着两个青石墓碑。
她遥远指了指那处便没再往前。
我走过去,看着石碑上予卿的名字红了眼。将脸颊贴在石碑上喃喃:“予卿,我好想你啊,你不是最心疼我了吗?丢我一个人,你也放心?”
石碑上的湿气凉凉的,青苔沾上了我的脸,温柔得很。
我踉跄起身蹲在云中鹤的墓前,掏出丝巾擦拭那碑上的泥土带着笑意:“你这没什么用处的师傅,这会竟是比我先死。你的徒孙也在下面,你且去帮我照料照料,要是瘦了我是要扯光你的胡子。”
说完便靠着石碑拢了拢衣衫,寒意自心底升起在体内翻涌,我终是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花容冲过来,将我搂在怀里用给我擦嘴角的血。我抬眼看她,隐隐约约间握住了她的手反反复复之说了三个字:“顾家令”
说完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醒来已是深夜,花容伏在我床前见我醒来,扶我起来给我背后垫了两个厚厚的垫子。
我垂眉什么都没有问,手放在被子上仔细想着这其中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花容面色难堪,迟疑许久终究忍不住冲过来将我的手握住垂泪低声道:“星澜,没有孩子便没有孩子吧,无事的。有我一日便有你一日。”
“没孩子?”我反问到,孩子那日便被打掉了,谢花容何苦又说这样的话?
见我迟疑,花容脸上更是悲切泣不成声呜咽:“星澜,你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她竟是说我再也不能有孩子?我呆在原处,手下意识摸着小腹,心里五味杂陈。
虽说,那个孩子流了之后我便没再想过受孕,只是当我真的再也不能做娘时,这一切才显得这么清晰。脑海中忽然想到九九那时痛恨我的眼睛,这便是报应一点一点来了吗?
又或者孩子,你是怪娘了吗?
花容在一旁絮絮叨叨:“你从前便不易受孕,大夫说是长期避子伤了身子,后来孩子没有了,终究伤了根本。受孕艰难,怀着便是不稳,偏偏又流了,之后受了这么多刺激,身子受不住了。”
避子?
我呆在了原处,脑海中混乱成一片。之前在云鹤山中我和慕止成亲多时一直没有孩子。我一直当是自己缘分没到,师傅那时给我把脉也多次欲言又止,我只当是自己身子不好,暗中不知吃了多少补药。
那时我对慕止欢喜,自是也喜欢他的孩子。虽我一直没有受孕,慕止态度也很是宽和,我总以为是他心疼我。现在想想一切便是一场骗局。
能在我身边且让我不能受孕的从来便只有一人,慕止。
是了从一开始他便没想要我与他的孩子。
只是后来我无意见怀了孩子,想来他是渝阳事多疏忽了吧。
忽然有些庆幸,我不曾告诉过慕止有孩子的事,孩子被了结在陆芊好手上总是比了结在他手上好。
我只是心疼,我的孩子,从来便是只有娘疼。
如今一无所有也断了联系,今日我流的血,我一定一定用染了血的刀来祭奠。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此间星河无阡陌更新,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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