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
黑霜一跃，坐到窗边，瞧了眼仍在酣睡的小草，又说道：“竟睡得这么沉。”
泠月翻身斜靠在窗边，望着小草道：“他昨夜睡得不踏实，怕是生前一直过得胆战心惊的。我取了箜篌奏了安眠乐曲才让他平静下来。他在梦里一直喊着‘我错了’，真叫人心疼。”
黑霜叹了口气，递给她一个小册子。毣洣阁
“你看看，这是从师父那儿借来的生死簿，我翻阅了许多近期去世且年纪相仿也叫小草的孩子，目标锁定在这里。”黑霜指着标了墨点的一个名字。
“琼台刘小草。”
“嗯，八成是他了。”
泠月又问道：“既如此，应该也能顺藤摸瓜找到他父亲的线索吧。”
黑霜摇着头说道：“查过了，他的父亲几年前投胎去了，欺辱他的应该是他的后爹。”
泠月叹道：“线索又断了。不过我还是挺高兴的，至少对他施尽恶行的不是亲爹，否则他更可怜了。”
黑霜嗯了一嗯，又道：“不过小草的生母尚在人世，不知道为何没有好好保护他。”
“那只有等小草醒了才知晓。”
“嗯。”
泠月想了想，问黑霜道：“你回幽冥司只为借阅生死簿吗？想要知道小草的身世大可等我施术之后。黑霜，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这样性急的人。”
黑霜笑了笑，望着远处越发火红的朝阳，说道：“自然有非回不可的理由。”
“呃……可以说吗？”
黑霜笑意更浓了些：“我还去了趟第九层地狱，通知那里的狱官，将油烧得滚一些，有个恶鬼不日将要来此处受刑，千万千万别让他太舒服了。”
泠月咽了口唾沫，讪讪道：“你还挺周全的。”
黑霜阴测测地靠近泠月，故意逗她道：“我最大的长处就是火上浇油，所有令我憎恶的家伙，都会被特别‘优待’，这可是他们自己讨来的。”
特别两个字被他加重了，泠月又咽了口吐沫，问道：“若我惹急了你，你该也不会用些‘特别’的手段对付我吧？”
黑霜挑眉道：“那要看你怎么个惹法了，若你背叛了我跟别的仙官不清不楚，那只怕……”
泠月缩了缩脖子，打断了他的话：“我渴了，喝点水去吃早饭吧。”
黑霜笑了起来。
……
吃过早饭回到房内，小草已经睡醒了。
被褥床铺都叠得齐整，衣衫也穿得齐整，看到他们进来，小草跑向泠月，说道：“姐姐，哥哥，你们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走了。”
泠月蹲下，从兜里掏出两个热乎乎的肉包子递给他，问他道：“洗漱了没？”
小草乖巧地点了点头。
泠月将包子递给他，又出去叫小二上了碗热醪糟，笑眯眯地看他吃下。
待他吃好了，泠月才细细跟他解释道：“姐姐需要小草配合一件事，这件事情不会让小草不舒服或者为难。只需要在姐姐弹琴的时候，用小手握住琴头就好。”
小草很乖，点头说道：“好。”
……
手指刚抚上琴弦，哀婉乐音倾泻而出，缓且忧伤。
小草小心翼翼地将手抚上鱼形琴头。
再睁开眼时，泠月已是身处几年前的琼台小渔村，面前简陋的屋院里正摆着一桌酒席。
几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喝得烂醉，正一个赛一个夸张的吹着牛。
里屋走出一红衣妇人，她手中端着一盘鱼片，脸蛋看上去很年轻，眼神里却怯生生的。
她走到一个男人身边，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说道：“吉时到了，该拜堂了。”
男人有些不耐烦地斥道：“别给老子扯什么吉时不吉时的，娶了你这样的破鞋哪里能吉得起来！起开，别耽误老子和兄弟们喝酒！”
女人委屈的直掉泪，也不敢再说什么。站了一会儿却听见屋内传来孩子的哭声，女人连忙进了屋。
男人听到孩子哭声，摔了个酒碗，厉声呵斥道：“哭哭哭！成日里两眼一睁就知道哭哭哭！再哭就把他摔死！”
身旁的汉子劝道：“勇哥，今天大喜的日子，别置气哈！”
男人啐道：“若爹娘家底丰厚些，老子也不至于娶个被人睡过的烂货。如今还得养她同前面那个短命鬼生的儿子。娘的，真晦气！”
另一个汉子猥琐说道：“勇哥，我看你这是好福气呢！这女人若是个生瓜蛋子，哪里懂得如何伺候人啊？你瞧嫂子那珠圆玉润的翘屁股，还不能让你夜夜销魂啊！”
“呸！除非能再给老子生个儿子，不然长那么个翘屁股也只能发骚！”
男子说罢，举起酒碗，将酒水一饮而尽。
酒席吃到半夜，几个汉子才满足的摇摇晃晃的各自回了家。
刘勇脸上通红，满身酒气的倒在卧榻上，鼾声如雷，睡得不省人事。
孩子被他的鼾声吵醒，哇哇哭了起来。
女人惊恐地起身，害怕孩子的哭闹吵醒醉酒的刘勇，遂捂了捂孩子的嘴，却又怕将他憋死，便取来一小碗酒喂孩子喝下。
不一会儿，孩子不知道是昏了还是睡了，一点动静都没了。
……
日子在女人的胆战心惊中过着。
刘勇是渔民，成日同那几个狐朋狗友泡在渔船上喝酒打牌。船没出海几次，更别提赚什么钱了。
每当没钱吃酒或者性质来了的时候，他都会回那个破烂房子管女人要钱和女人睡觉。
起初还编个理由骗骗女人，比如船要修理、渔网要换新、东家有喜、西家有丧……
七七八八的理由用尽之后，他开始直接要钱喝酒。
女人是远嫁过来的，人生地不熟又带着个孩子，所以不敢反抗。
后来，在刘勇的无度索取之下，女人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就连嫁妆都被夺走当掉。
女人终于反抗了，却换来暴风骤雨般的拳头。
邻居们都害怕刘勇这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疯狗，避之不及，生怕引火烧身。
渐渐的，对女人的同情声越来越少，越来越微弱，反而一些莫名其妙的言论多了起来。
说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女人肯定也有过失之处啦。
说什么破鞋配烂衫，她同刘勇天生一对啦。
说什么女人不知足，刘勇养家糊口还给她养前夫的娃也不算太坏……
女人彻底孤立无援。
再后来，挨得打多了，施暴也变得更加顺手起来。刘勇竟然将孕中的女人打落了胎，女人也开始变得有些失智了。
那个时候，小草已经四岁，因为常常饥一顿饱一顿，又总被女人锁在家中，小草身体瘦弱皮肤蜡白，像个小姑娘。
小草说话说得晚，有时好不容易去村里走上一圈，遇见几个同龄的孩子也无法正常交流，玩不到一处。
孩子们便开始欺负他，说他有个破鞋疯子娘，还有个酒鬼爹，说他瘦弱不堪是无根的野草，风一吹就倒。
他们捡了海带扔他，还用锋利的鱼骨划破他的胳膊。
小草哭着跑回家，想得到娘亲的宽慰，却只看到娘亲痴傻的笑，想求刘勇替他出头，却换来一顿毒打。
渐渐的，小草变得不爱说话，也懂得看人们的脸色。无论是谁，只要在他面前轻轻皱起眉头，都能令他害怕不安。
他不敢提任何请求，也不敢有任何奢望，他的世界只有无尽的绝望与毒打。
他羡慕被父母抱在怀里撒娇的同龄人，而他却清楚的知道，这世界无人疼爱他。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渡灵记更新，第33章 海之萤·刘小草（中）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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