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小婉吃力的将他背起,脚下一寸一寸的慢慢挪动,举步维艰的将他背下山。
每年夏季,桃子成熟之时,怕人偷盗破坏,甘小婉的父亲便会整晚宿在山间的木屋里。所以,屋中虽然蒙了灰尘,却也物件齐全。
甘小婉把男子放在父亲曾睡过的卧榻之上,自己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伸手挑亮了烛火。
她举着烛台照向男子,见男子双目紧闭,嘴唇颤抖,双手握拳,右手掌心紧紧捏着一块帕子,帕子一角可清晰看见绣写的三个小字:陆春庭。
好清秀的名字,甘小婉似乎都能透过这三个字,瞧见属于这名字背后的曼妙美丽。
一定是他的心上人,甘小婉笑。
见男子高热不退,甘小婉思考良久,终于红着脸,用颤抖的手轻轻解开了他湿透的衣衫。
弹去薄被上的灰尘,甘小婉闭着眼睛不敢看男子白璧无瑕的身子,摸索着将薄被覆上他的身体。
她拿了块干净帕子,坐在塌头,慢慢将男子的湿发擦干。待他头发干了,又取了大齿木梳,轻柔的顺着他的头发。
做完这一切,灶膛上的热水已经滚了又滚。
甘小婉兑了杯温水,一点一点,喂男子喝下。
一夜辗转,男子额上的冷帕子,换了一块又一块,高热终于在天亮之际消退了下去。
雨停了,甘小婉疲惫的打开窗户,让山间清新的凉风吹了进来。
男子醒了。
“姑娘,是你救了我?”
甘小婉回头,对上那双深邃眼眸,脸瞬间涨得通红:“谈不上救,我只是……顺手……做了点小事。”
男子挣扎着想起身拜谢,却不料身上的薄被滑落,上身赤裸,十分尴尬。
男子急忙躺下,显得十分局促:“我的衣裳……是姑娘……解开的?”
甘小婉低着头:“嗯,对不起,你身上湿透了,又高热不退,未免像我娘一样热毒入肺,所以……是我唐突了,对不起,让你不自在了,我这就出去。”
男子见她不安,轻声笑了起来:“你救了我,是我该谢你,你又何必道歉。况且,这是你家,要出去也合该是我出去。”
甘小婉站在门口紧张的搓着手,心慌意乱,低头不语。
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好听的嗓音透着无尽的温柔与感谢:“多谢姑娘搭救,在下杜章维,请问姑娘芳名。”
甘小婉身子一颤,心间似被琴弦拨片轻柔划过,她眸子清亮将男子望着:“你问我的……芳名?小婉……我叫甘小婉。”
杜章维低声笑了起来:“小婉姑娘好。”
甘小婉心中盈满喜悦,她红着脸小声应道:“嗯,杜公子也好。”
杜章维望着她温柔的笑,轻声道:“叫我章维就好。请问小婉姑娘将我的衣衫放去哪里了?我想下榻走走。”
甘小婉忙道:“你的湿衣裳我拿到檐下晾着了,这会儿还没干。若你不嫌弃,可以先穿我父亲的旧衣。”
“好,那麻烦姑娘了。”
“不麻烦。”
甘小婉低着头走到床榻下,拖出一口大箱子,翻出箱子里最干净崭新的衣裤,轻轻放到床尾。
她依旧低着头,一眼都不敢看杜章维:“衣裳我放在床尾了,你穿吧。我……出去给你煮碗面条。”
“谢谢,敢问姑娘父母在何处?我也想谢谢他们。”
她淡淡说道:“都走了。”www.bïmïġë.nët
杜章维暗叹一声:“对不住。”
“不打紧。”
说罢,甘小婉出了门,还小心翼翼地将门轻轻带上。
杜章维起身,穿上衣裳,回头间,望见桌上已经套成圈的绳索。
他心里一紧,叹道:这傻姑娘,竟想寻死。
……
面条煮好的时候,杜章维已经站在小院中望着湛蓝的天空发呆。
他身材高大瘦削,面容清俊,姿态清绝,父亲的旧衣在他身上显得十分短小,有些奇怪,却也不觉得好笑。
“吃面吧。”甘小婉将面碗递给他,自己搬来一张四方竹桌和两把竹椅,示意他坐下吃。
杜章维道了声谢,坐下低头吃了起来。
甘小婉又端了一碗面条,坐在杜章维对面,慢慢吃着。
“那个……你衣裳口袋里有不少银钱,我把它放在屋里桌案的抽屉里了。还有一块帕子,同你的衣衫一并晾在檐下。我见你身子已无大碍,待你的衣裳干了,就可以回家了。”
杜章维没有抬头:“我已无家可归,若小婉姑娘不弃,我愿留下与姑娘作伴。那些银钱,姑娘拿去吧,就当作是我住下的费用。”
同我作伴……?
甘小婉眼睛亮了:“不不不,那些银钱太多了。我父母虽已亡故,但家中也是做酿酒生意的,富裕不敢说,一口饭总是有的。现下家中只有我自己一人,杜公子愿意留下作伴,我实在很高兴,却不能收你的银钱。”
杜章维说道:“看你年纪不大,独自生活应该很辛苦吧。我今年十七了,家里遭了难,父母也已过世,我能够理解你的感受。能被你搭救是场缘分,与其你我都孤零零的各自生活,不如两个人热热闹闹的过。不如小婉认我做兄长,今后你我两相依偎,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甘小婉很是鼻酸,眼中渐渐涌出泪来,她抬袖抹了一把,可眼泪却越抹越多,怎么也止不住了。
杜章维起身,蹲到她身侧,抬手替她擦眼泪,边擦边柔声劝慰道:“别哭。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小婉,今后你就叫我章维哥哥吧。”
“章维……哥哥。”
“嗯。”
甘小婉定了定神,嚅嗫道:“可是我是个招人嫌的扫把星,克死了爹跟娘,还气走了神仙。我生得又胖又丑,村里人都不喜欢我。若你留下给我做哥哥,或许……也会被他们讨厌、说闲话的。山下村子里还有些闲置的小院子,其实你可以拿着银钱购置一两间住下,不必同我住在半山。”
杜章维忽然有些生气:“生死有命,与旁人何干?扫把星什么的,那是村民们为了欺负你编出来的谎言。若你自己都信了,那才划不来呢。”
“是谎言吗?那为什么我的父母会死。”
杜章维摸了摸她的脑袋,开导道:“你仔细想想,若不是死于非命,父母多会走在子女前头。照你这种说法,世人大多都是扫把星了。”
甘小婉豁然开朗,眼角虽还挂着泪痕,眸子里却透出笑意:“是这个道理!章维哥哥你真聪明!”
杜章维看了一眼她碗里的面,默默坐回椅子上,将自己碗里的鸡蛋夹到她碗里:“不是我聪明,是你太善良。就算只有一颗鸡蛋,你也想着委屈自己,让给别人先吃。”
甘小婉低下头,又想哭了。
“别难受了,以后章维哥哥会护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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