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舒说：“故事里的爱情很凄美，但我并未被打动，反而觉得矫情。像我们这种整天忙着赚碎银子的贫民，家人康健、冬有棉衣夏有瓜菜就很好了。只有不为生计奔波的贵族少爷小姐们，才有闲情逸致要生要死的谈情说爱。”
爱情是富人们无聊时的玩物。
爱情是穷人们疲累时的废物。
沐秋有些受伤，问他：“若你是故事中年轻的将军，你又如何？”
何舒伸了个懒腰，回答得十分果断。
“若我是他……首先，我不可能喜欢上土司之女那样跋扈刁蛮的女人。再者，我没办法接受一女多夫这种风俗。最后嘛，我不可能为了保护字画那样的死物，献出自己的性命。”
好半天，沐秋才开口，像是在安慰自己：“是啊，你终究不是他。”
何舒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心里腹诽着：伤春悲秋的女人真可怕。
……
三日很快就过去，傍晚便是约定的交货和评判输赢的时间。
质朴的院落中央，两条小木船摆在石台上。
左边那条沙船是何舒的作品。
不得不说，榫口契合完美，船身精细美观。
右边那边木兰船则是沐秋做的。
船身倒还像模像样，船舱却很粗糙。
外行人都看得出来，木兰船是未完成的半成品。
胜负明显。
相比沐秋的意兴阑珊，何舒倒是显得很兴奋。
倒不是因为何舒赢了这场加钱强塞的所谓比赛，而是因为泠月爽快且大方的结清了丰厚的报酬。
整整十两银子，足够买下可供何舒一家四口人吃四年粮食。
泠月和黑霜并肩站在一旁的屋檐下，看着何舒眉开眼笑地抱着弟弟转圈的模样，泠月忍不住感叹：“前世纠缠，抵不过今生一碗蔬果薯稷。黑霜你说，若此刻的何舒恢复了前世记忆，他还会选择与沐秋恩爱一生吗？”
黑霜摇头：“不好说。或许在今世的何舒心里，前世的遭遇已经成了与己无关的故事。沐秋也好，和舒也罢，都只是故事里的人。”
泠月轻哂一声，走到木兰船边将它捧起。
“这两条玩意儿似的小船当真能下水？”
何舒朗声答道：“那是自然！之前就想问，你们花钱订这一艘除了赏玩之外，啥事儿都干不了的小船是为何啊？”
泠月笑说：“为了一个心愿。”
何舒怀里抱着弟弟，面上全是温柔，“是不是小孩子的心愿？我弟弟以前也吵着闹着非让我给他做船做玩具，烦得很……瞧两位姑娘年纪轻轻，怕不是已经做人阿娘了？”
泠月干笑着摆手：“还没有，还没有，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沐秋却说：“我有个儿子，不过我儿子早就过了摆弄玩具的年纪，这条船是赠予孩子父亲的礼物。”
何舒点了点头，“你们感情真好。”
“是啊。”沐秋认真地望着何舒笑，眸子亮晶晶的。
微风轻拂耳畔的碎发，吹来几许前世的花香，何舒一时失神，脑子里浮现出一座古香古色的、家家户户开满紫红色花朵的城池。
城池里的人穿着颜色鲜艳的衣裳，迎面走来的半大小子咬着手中捏着的甜饼子，仰着头，含糊不清地说，阿娘，饼子好甜。
小孩的阿娘身材高挑，听到儿子的话，正温柔地低头笑着。她抬手将鬓发挽到耳后，腕子上的银手镯露了出来，映出阳光的炙热……
“何师父，这三日实在叨扰，我们准备告辞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沐秋一行人正捧着那条木兰船，站在门前同他道别。
“你……你们何时再来家中做客？我会做的船种还有很多，若你们想要，我可以算便宜些……”
三人都没有回答，只笑望着何舒。
沐秋轻轻握住何舒的手，眼尾湿润，满面真诚，“何师父，祝你生意兴隆、阖家安康。”
肌肤碰触的瞬间，何舒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着，憋闷而难受。
他下意识反握住沐秋的手，亦是满面真诚，“也祝你与你的家人……幸福团圆。”
沐秋重重的点头，毅然决然松开手，头也不回的往巷末走去。
何舒一直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身影，直至看不见。
也不知怎的，回屋落座的瞬间，心情竟忽地沉重起来，就像是与什么东西再次诀别且永不复相见。
……
大砚厢玉带河边。
沐秋抱着木兰船站在曾经吞没和舒的地方。
原来的泥沼之地，现在已经布满砂石，成为孩童嬉戏的浅滩。
清澈的河水潺潺汩汩顺流而下，沐秋褪下腕上的银镯子，轻轻放在木兰船的甲板上。
前世的缘分早已终结在和舒死去的那一刻。
这条木兰船便不该再赠予后世的他。
她轻轻抚摸着镯子，一遍又一遍，终于将承载镯子的木兰船放入河流中。
浅赭色的小船轻巧的漂，载着牵念一世的心慢慢的摇。
未完成的船啊，就像是他们戛然中断的缘分。
大砚山色依旧在，无人再渡木兰船。
……
回不归海的路上，沐秋一直都很沉默。
倒不是还在为略显遗憾的情感耿耿于怀，只是一种通透的释然。
在被渡化前，沐秋将左手的玉镯子送给泠月。
“纳西人常说左手纳福，右手安康，我将这福气赠予仙子，望仙子永偿所愿，永与爱人长相守、不分离。”
泠月暂且无法理解这话里含带的复杂情绪，因为她的爱人近在咫尺。
只是，好像也因沐秋与和舒间淡而远去的感情，心中泛起丝丝酸楚。
悄悄一眼间，手已经被黑霜握住。
“在想什么？”他问道，眼神依旧关切，口吻依旧温柔。
泠月软软倚进黑霜怀里，叹了口气，“对不起。”
黑霜揽住她，柔声询问：“为何道歉？”
“为了此前关于沧何的所有事，为了我因他而隐瞒你的一切。对不起，我应该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你是我最亲、最信赖的人。”
黑霜释然，唇畔染笑。
“笨蛋，不必道歉。即便是最亲密的夫妻，也有想要暂时保密的考量。我同你闹别扭，不是因为你隐瞒了我什么，而是……单纯的吃醋。”
泠月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的问他：“你不是吧？这也吃醋？我同沧何真的没什么。”
黑霜支支吾吾道：“你只要和他站在一起，我就……浑身不舒服。”
泠月噗嗤笑出声，调侃他：“幽冥司醋王。”
“我不是。”
“你就是！”
“我就不是。”
“幼稚！”
“……”
“回家吧。”
“嗯。”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渡灵记更新，第206章 木兰船·沐秋（尾声）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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