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子跪在东面的窗棂下,正冲他二人咧嘴笑,此人正是刚才那个冲撞了黑霜的苏新野。
见到他们,文襄俯身在金母元君耳边说了句什么,金母元君面色一沉,冷声斥责道:“黑霜,你上次来玉山的时候还彬彬有礼的。见你心诚,所以吾才将赤石赐予你做定情信物。怎么才数月未见,就变得这般克制不住了?竟敢在玉山撒野?”
黑霜跪下,急急道歉:“玉山风和日丽,小仙一时情急……冒犯了元君!请元君责罚!”
文襄幽幽开口道:“怎么地,是玉山风太大,把你刮到仙子身上粘着了?”
黑霜听了这话周身不爽,抬眸盯着文襄,文襄亦盯着他,两人之间隐有对峙之势。
金母元君没有理会他们,却望向泠月,口吻和神态都温和了许多:“你就是龙鱼族月华的女儿?”
泠月跪下行礼:“正是晚辈。”
金母元君示意她起来,却依旧让黑霜跪着。
她起身从金案边走到泠月身侧,慈爱地轻拂泠月的头,说道:“你龙鱼一族是这三界至善至纯的族群,且无论男女,皆长得伶俐可爱,所以吾格外偏心你们一些。此前听闻,你耗费几乎一身灵血救了靡蝶,吾甚感欣慰,总想着该如何补偿你。”
泠月淡然道:“帮扶善灵,是我们龙鱼一族的职责所在,元君实在无需挂怀。”
金母元君赞了一声,命仙侍端来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好几瓶丹丸。
仙侍将丹丸呈给泠月,礼貌说道:“这是元君大人赠予仙子的丹药,皆是修元补血的神药,请仙子收下。”
泠月也没推脱,大大方方收下,将药瓶收入袋中。
谢过礼之后,她瞧了瞧低头跪着的黑霜,对金母元君说道:“元君,我同黑霜是来求您给指个婚期的。”
金母元君瞥了一眼黑霜,对泠月语重心长的说道:“吾知晓你与黑霜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可你这女娃娃多少需矜持一些才好,怎能让这黑霜随意占了便宜呢?”
“他没有占我便宜,倒是我……总占他便宜。他刚才也是一时……我也是愿意的,所以才……”泠月越解释,声音越小。
金母元君无奈的轻咳一声掩去笑意,回到金案边。她命黑霜起身,认真端起黄历吉时看了起来。
“你们想何时完婚?”
黑霜脱口而出:“越快越好!”
金母元君不动声色打趣道:“那明日?”
黑霜脸一红:“我不、不是这个意思。”
金母元君问泠月道:“明日肯定是来不及了,四个月后的仲夏之日,你觉得如何?想来,你爹娘的婚期也定在仲夏,算是一场缘分。”
泠月微笑:“好,仲夏之日很好。黑霜,你觉得呢?”
黑霜也笑,躬身作揖拜谢:“多谢元君赐婚!”
泠月也躬身作揖拜谢:“多谢元君赐婚!”
金母元君微笑着,捻起灵力,将两只分别刻有他二人生辰八字的金莲子赐予他们,并说道:“你们在大婚前,去月老那里求两段红绳,用红绳将这金莲子编成手链,戴着对方的那颗,这订婚礼就算是成了。”
二人正想再次拜谢,却忽闻东面窗棂下一声贺拜:“恭喜二位仙僚!”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苏新野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金母元君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他说道:“苏新野,你也别一直跪着了。不是吾不想帮,只不过你所求之事落在常世之中,吾插不了手。但你运气好,这泠月丫头正好可以帮你。你把你藏着的剑穗赠予她,她自然能够圆你之愿!”
苏新野愣了愣,思虑再三,大大咧咧的将手伸入底裤之中,从底裤的口袋里掏出一枚精致的黑金相间的剑穗,递给泠月。
“即便再不舍得也是个身外之物,便……赠予仙子了!”
泠月虽能感应到那剑穗中藏着百善之音,犹犹豫豫想伸手,可一想到剑穗是从他底裤里掏出来的,又实在接不下。思来想去,理智战胜情感,她还是一把夺下,拿了块帕子包住,嘟哝道:“我这是看在元君大人的面子上才收的!”
苏新野嘿嘿笑了起来,解释说:“不脏不脏,底裤之中有个口袋,没有挨着我的屁股!”
金母元君清了清嗓子,威慑的瞧着苏新野,黑霜亦脸色不善的盯着他。
泠月问他道:“你有何事?”
苏新野瞧了一眼金母元君,觉得这殿上实在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便同金母元君行了一礼,示意大家出去说话。
泠月和黑霜也随之一礼,跟着苏新野去到殿外。
三人晃晃悠悠走了一路,泠月黑霜仍沉浸在婚期已定的喜悦之中。
苏新野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兀自走在最前头,不说话也不等他们,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玉山西面的悬崖边。
“苏新野,再往前走就要掉下去了。”泠月好心提醒他道。
苏新野笑眯眯的回头:“哈,你这仙子当我傻啊?我又不寻短见!”
泠月问他:“你快说吧,你只身前来玉山,肯定不是为了订婚结亲的吧?究竟何事着急忙慌的赶来?”
苏新野缓缓道:“我生前是蜀山弟子,历经三世轮回,终登大道。我三世行善,斩妖除魔,救过不少人。可未负苍生,却搞丢了自己的娘子。嗐,当年我和娘子分开之时,她还怀着孩子,后来不知所踪。后世我登了大道,想着找她一找,却发觉自己连她真实名姓都不知道,无从找起。听说金母元君有一法宝,可通前世之事,问后才知那是谬传。”
泠月道:“并非谬传,只是那法宝不是金母元君的,而是我的炎羽箜篌。”
苏新野兴奋道:“真的!金母元君说的没错,我运气真好!”
黑霜不解:“你说你不知自己娘子的真实姓名,是何原因?你们都成婚有孩子了,难道就没个信物之类的?若有信物和名姓,莫说泠月,你自己去趟幽冥司就能查到她此刻在何处,又何必千里迢迢来玉山求助。”
苏新野抠着后脑勺憨笑道:“哎,小兄弟你不知道,我与娘子结亲的那一世,她是个小飞贼。她向来以花名在江湖行走,又行踪诡秘善于隐藏,所以……”
黑霜抱臂站着,冷冷地说:“所以,你搞大了小飞贼的肚子,又不想负责任,便逃走修你的大道了,是吗?”
苏新野深深叹了口气,无限伤感的说道:“也不是不想负责任。江湖中人,不拘泥细节,我与她成婚之前就有了夫妻之实。后来她怀孕了,我很高兴,提出想娶她的想法,她那时也答应了。可是……在成亲那日,她却逃走了。从此,我再也没见过她。”
泠月想了想:“逃婚?还带球跑!真刺激!”
“喂,你又在瞎想些什么?”黑霜太了解她,见她一脸八卦的神态,就知道肯定没憋好屁。
果然,泠月贼兮兮的问他道:“若我在仲夏之日逃婚,你待如何?”
“你!”虽知道是句玩笑话,黑霜心中依然猛得一痛。
泠月追问:“你说啊!”
黑霜别过头去,沉声道:“泠月,这不是该拿来开玩笑的事情。你若逃婚,我即便再爱你,此生也不会再想与你有半分瓜葛了。”
“这么严重啊?”泠月有点被严肃的黑霜吓到。
黑霜认真看着她:“很严重,非常严重!这不仅仅是对誓言的背叛,也是对尊严和感情的彻底摧毁。相信苏新野曾因此受过不小打击,所以心灰意冷,那一世没有再去找他娘子。”
泠月转头望着苏新野:“是这样吗?”
苏新野勉强笑了一笑:“没错。那一世,我被她伤透了心。即便那一世早就终结,我又经历了新的两世人生,甚至荣登仙界,却至今难忘当时的心痛。所以,直到现在我心结未解,依旧想找到她问个清楚明白。”
泠月感叹:“真执着。你后两世为什么没找新人?是转世之前没喝孟婆汤吗?”
苏新野说:“喝了,没用。虽然后两世的我压根儿记不起前世曾经有过一个恋人和孩子,但那对感情失望透顶的感觉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后两世,我专心修仙,见到女子就避开,不愿与任何人扯上关系。嘿,没想到,这竟然助我心无杂念的顺利升仙。升仙之后,前世的回忆如潮水涌入,我又再想起了她,便决定不再闪躲,定要找到她。至少,找到我的孩子吧。”
泠月点头:“明白了,你跟我们回不归海吧。我与黑霜稍事休整,便再想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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