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姚光祖没有阻挠新证物的呈递。
县衙的仵作抱着一支破破烂烂的木盒上堂,他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分别捧给叶铮和姚光祖看。
盒子里除了针线和半截沾了胭脂的衣袖布料外,无甚特别之处。
姚光祖莫名其妙地问道:“一根针、几缕绣线、一块衣角而已,花月楼多的是这些东西,有什么稀奇吗?”
仵作说:“这并非是在花月楼的案发现场找到的,而是在杀死李老爹和宋先生的杀手衣裳上找到的。冬日衣裳厚,杀手潜去花月楼作案之时,挂到针线、蹭到花娘们面上胭脂也毫无察觉。”
姚光祖想了想,说:“那只能证明击杀李老爹和花娘们的是一伙人罢了。”
县丞说:“这些杀手训练有素,身体上无任何明显印记,衣裳里也没有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想要追根溯源实在是很难。只是,但凡作恶必定留痕,针线布料只是证物之一。更重要的物件是尸体耳朵里的苍蝇卵。”
姚光祖哈哈一笑:“苍蝇卵那么小一点点,县丞大人如何发现得了?”
县丞面带笑意,眼神自信,口吻平静:“因为苍蝇卵孵化成蛆了。或许是几日前看管义庄的衙役不耐夜凉,点了炉火取暖,以致温度升高,给苍蝇卵提供了孵化的条件。此刻蛆虫仍在尸体上,若需要,我们也可以将尸体抬上来给大人们验证。”
姚光祖不耐烦地说:“不必了!只是这苍蝇卵和杀死花娘们的凶手有什么关系?温度升高加速尸体腐化,生些蛆虫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县丞笑道:“姚大人说的自然没错。在其他地方,尸体孵化生蛆确实是很正常的,只不过矮岗村的尸体生蛆就很稀奇了。要知道,矮岗村地处北境边陲,又正值隆冬腊月,莫说苍蝇卵,就是连苍蝇都没有。既然没有苍蝇,尸体又如何生出蛆虫呢?”
顿了顿,县丞继续道:“所以,在矮岗村待了将近两三个月的霍二公子,是无法派出携带苍蝇卵的死士杀手的。也就是说,携带苍蝇卵的死士杀手,是在十日前才从温暖之地赶来矮岗村执行屠杀任务的!”
姚光祖嗤笑:“愚蠢!难道霍二公子就不能招揽外地杀手前来吗?”
李君良哈哈一笑:“姚大人!你不是一口咬定,杀死花月楼满楼的凶手是我和爹爹吗?怎么又忽然说霍二公子雇佣其他杀手了?污蔑的话,您张口就来,这是要推翻宋先生的供词了?”
“这……”姚光祖语塞。
县丞又说:“若杀死花娘们的凶手当真是李君良父女,那么袭击李老爹和宋先生的刺客身上为何会留有花月楼的针线和胭脂?若杀死花娘们的凶手就是袭击李老爹和宋先生的刺客,那宋先生的证词就满是谎言了。”
李君良重重的点了点头,推波助澜道:“宋先生的证词若被推翻,一切便都是害人的阴谋!不知真相大白之时,姚知县再作何解释?”
姚光祖还在嘴硬狡辩:“并无实际证据证明那些刺客与霍二公子无关啊!”
“刺客确实与霍家有关!”
门外传来叶铮派出去的小兵的声音。
小兵阔步走了进来,将一块腰牌递给叶铮,跪下复命。
“将军,矮岗村地方小,谁家有矾根一问便知。有矾根的人家一共三户,其中两户都是普通的百姓人家。第三户则是村里刚死了丈夫的小寡妇家,属下三言两语便套出小寡妇私会男人的事情,还拿到了那男人落在小寡妇家的腰牌。”
木头腰牌上刻着霍字,叶铮看向霍鸣予。
霍鸣予笑了笑,吩咐心腹将自己的腰牌递上比对。
两块腰牌虽都是木头雕刻的,也都刻有霍字,却一眼可见的不同。
霍鸣予心腹的腰牌是琵琶木所制,而小兵带回来的腰牌却是车轮梅木所制。
在场之人皆能明白,小兵找回的腰牌定是出自霍家其他人之手。
也就证明,击杀李老爹的刺客们皆是霍家其他人的手下。
铁证如山,落罪的证词前后矛盾,任谁都能瞧出其中的是非曲直了。
姚光祖再也无法狡辩半句,他面若死灰的瘫坐下去,自知大难临头。
叶铮摩挲着两块霍字腰牌忍不住叹道:“同姓同宗却不同路,野心狼子在,家宅永不宁。”
李君良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眼含热泪求道:“花月楼二十三条人命,外加我爹和宋先生的性命,一共二十五条!其中还涉及收买朝廷命官、伪造口供、贿赂证人、凌虐无辜等恶劣行径,皆是真凶因恋战权势而为!知县姚光祖为真凶爪牙,指鹿为马、助纣为虐、陷害忠良,作为一方父母官,其罪当诛!!民女恳请叶将军为花月楼惨死的百姓做主!为我爹做主!为霍二公子做主!”
叶铮颔首,一声令下将姚光祖擒住押下,又吩咐县丞道:“此案暂由县丞接管,待所有疑点全部解开、案件始末梳理清楚后,本将定会修书大理寺卿,让他派京中官员前来问责!至于堂下所有人,待事情查清之前皆不准离开矮岗村。本将自会派遣部分驻军前来,负责矮岗村所有人的安全!”
李君良含泪叩谢:“李君良代死去的亡灵,叩谢叶将军大恩!”
……
因案件涉及京中要员家眷,且牵扯数位地方官员,事情被闹大,传到了圣上面前。
两个月后,大理寺卿被圣上派遣至矮岗村亲自调查此案,一切阴谋将被彻底粉碎。
姚光祖及涉案行凶者被斩首示众,县丞取而代之,成了龚家县新任知县,统管包括矮岗村在内的各乡村。
霍鸣成被抓的前一晚,其父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霍鸣成留下认罪书自缢身亡。
认罪书里写着的,皆是霍鸣成在生母教唆之下,导致心理扭曲从而走上血洗之路的心路历程。
一笔一划道尽深宅大院的心机与无奈,以及庶子对于权势的疯狂追逐与癫狂。
不久后,霍鸣成的生母因教子无方被休罢,一身粗衣投了河。
霍鸣予皮肉伤都已痊愈,唯有左腿伤伴永久,走得慢的时候会看出有些瘸。
霍老爷为补偿霍鸣予,对外宣称会将世袭之位传给他,对内亦警告了其他几房妾室,命他们及其子嗣安分守己。
事已至此,此案终于尘埃落定。
……
在矮岗村休养数月后,霍鸣予准备启程返京,李君良却不愿跟他回去。
为此事两人吵也吵过,闹也闹过,霍鸣予甚至还在私下苦苦求过她,李君良却依旧不为所动。
霍鸣予又急又气。
一方面,京中家里催他催得急,不得不赶紧走。
另一方面,李君良打死不认成婚的事实,一副当他露水情人的做派。www.bïmïġë.nët
后来,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霍鸣予只得红着眼睛伤心返京。
望着一步三回头,一脸可怜兮兮如被抛弃小狗般的霍鸣予,泠月忍不住问李君良:“你不喜欢他吗?”
李君良却笑说:“不,我很中意他。”
泠月惊诧不已:“那你为何不跟他回家?”
李君良说:“我出身贫贱,若贸然跟他回家,定会遭他至亲嫌弃。他若对我真心,必会将家中事情料理好,说服自己的爹娘接受我之后,再风风光光将我迎娶进门。而不是借一场囫囵婚礼,便让我稀里糊涂跟他一生。”
“那倘若他以为你不愿同他回家便是不喜欢他,你又待如何?”
李君良亮出腕子上的锁钥镯,笑道:“我只是不跟他回京而已,又没有说过不喜欢他。再说了,我腕上这锁钥镯的钥匙还在他手里,这可是先帝钦赐给诰命夫人的圣物,他自然是不能轻易落下的。”
见泠月一脸懵然,李君良笑着解释:“在风月场数年,我自诩还是很了解男人的。我与霍鸣予相识数月,虽经历生死,有同盟之情,有短暂的夫妻之情,却没有牢实的感情基础。若我乖乖跟着他回京了,时日一久必会失去新鲜感。所以,我只能在各种细节上勾着他、拿捏他,让他总觉得好像得到我了,却又没有完全得到我。这样,他才会时时地地想着我、念着我,更想与我在一起。”
“大部分时间里,感情都是自己给自己的催眠。而我要做的,就是让霍鸣予相对长久的沉浸在爱我的气氛之中。当然,这前提也是因为他是真的对我有意。我知道他对我动了真心,否则我也不敢这般拿捏折腾他。”
泠月若有所思地叹道:“真厉害。照你这逻辑,霍鸣予定会回来接你的。”
李君良颔首:“男人都是贱皮子,且都有狩猎心态,他想拿下我,必然会回来。不过,对于我们女人而言,男人亦是猎物。只是,男人狩猎女人是为了占有,女人狩猎男人却是为了驯化。这就是所谓的思维差别,若哪一天男女思维能够兼顾,情路便能一路通达。”
泠月抠了抠脑袋,“怎么听你这么一通解释,爱情好像变成了猎场,不再那么纯粹美好了。”
李君良轻笑出声:“傻仙子,爱情自然也是有纯粹美好的时间段,但长久的爱情更需要靠智慧和心思去经营成深刻的羁绊才行。毕竟爱情如绚丽的晚霞,美好却短暂,羁绊却是绵绵的晚风,是能吟唱不衰的。”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渡灵记更新,第146章 晚风吟·李君良(完)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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