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矮岗镇就是这么个破落地界。
不过,破落是破落,只要还有欲望横生的人生活在此,便也不乏商贾流通、莺燕成群。
只是,比起二十里外繁华富足的龚家县,这儿的小商小贾们就确实显得穷酸了些。
既然贩卖花黄、布料的商贾手里攒不出什么惊艳的货色,便也连累莺燕们的姿色都黯然了不少。
当然,啥样的水土养啥样的人,啥样的人就存着啥样的审美。
在矮岗镇的汉子们眼中,镇东花月楼里的花娘们已经是个顶个的美人胚子了。
若还能在三余之时凑上一贯钱,便可大刀阔斧的做一回爷,选上个漂亮的花娘,让她将花月楼里并不如传闻般香醇的“小桃红”,嘴对着嘴喂自己饮下。
酒的滋味儿掺着女人的滋味儿,可不就是一等一的好日子么!
既然汉子们都存着这样的共识,花月楼便是白日里开张也能客似云来。
老鸨金姐更是日日笑得合不拢嘴,里襟外襟揣着的碎银子恨不能溢出来。
眼瞅着矮岗镇的钱财几乎被一个花月楼赚去大半,自然就让那些个自持有几分文采的酸儒吟上几首“商女不知亡国恨”的酸诗,隔三差五的抨击与指责。
不过,最恨金姐与她花月楼的人可不是那些个书生,而是恩客的婆娘们。
本来嘛,自家男人辛苦数月赚的银子,转眼都塞进了那帮狐媚子的胸沟沟里。
婆娘们想念叨两句,却被男人嫌弃家花不如野花香。
婆娘们心中那个恨啊,遂个个攒着劲儿的给花月楼使些小绊子。
金姐对这些愤愤婆娘们三天两头的辱骂和找茬儿不屑一顾,却也怕着哪天谁家婆娘失心疯,真敢伤了楼里的姑娘,耽误自己的生意。
思来想去,金姐便狠了狠心,将原本在花月楼里跑堂的龟奴小君良提溜出来,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让他跑一趟龚家县,收买那七品知县姚光祖,顺道儿吹吹风备个案。
倘若哪天当真有人伤了自己的姑娘们,她便能理直气壮的去趟县衙告状,顺便让那闹事的人赔上一些银子,也不致于在受伤姑娘修养的日子里白白亏些营收。
至于为什么放着楼里另外几个高大威猛的龟奴不选,反而选了这个瘦小干巴、弱不起眼的小君良,金姐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说到这个干巴巴的龟奴小君良,倒是楼里的妙人。
姑娘们平日最喜欢和他一道打发时间,有些姑娘甚至愿意掏出几个体己的钱赠他些衣裳物什,只为求这小君良指点一二。
本来呢,金姐还有心防着这个深得姑娘心的白脸小子,生怕他拐带了自己的头牌闹得不愉快。
可渐渐地,看这小子对姑娘们规规矩矩保持距离,也常在私下给姑娘们指点些让汉子高兴的正经法子。
不但没有拐带她的姑娘,反而因着他的教授,让几个嘴巴不太利索的姑娘,慢慢成了一张巧嘴的百灵鸟,哄得不少散漫的恩客恨不能成了常驻的熟客。
金姐这才放下心,又寻思着吩咐给他的细碎事情从来都做的妥帖漂亮,深知这读过些书的小君良有些暗本事,便给他涨了工钱,让他当了楼里的首席龟奴。
有事儿的时候找他相商,无事儿的时候也能唠嗑打趣儿。
所以,当金姐向小君良倾诉婆娘们愈发不饶人的事时,小君良便给了金姐先去官府衙门备案的法子。
这样一来,免去了事发突然有理搅不清的局面;二来,也能使得知县大人心里有个数儿,让他从一开始就事存心中,知晓花月楼才是一直以来不堪其扰的良善一方;其三嘛,便是因着前面两点考量,让赔偿的银子判得更加顺利,将损失缩到最小。
用五十两银子去拜托一个七品官儿,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也算恭敬了。
果然,几天之后莫说架着膀子在花月楼大门前谩骂的婆娘们,就连街道巷口指指点点的婆娘们也都收敛了。
毕竟,镇口的公告官文也不是赖的,白纸黑字写明了:花月楼经商合理,若有任何意外横生,衙门必追究到底。
……
十里八乡谁都知道矮岗镇有个花月楼,也因着名声在外,其他行当都不怎么景气的矮岗镇也被称作为“花村”。
既然花名远扬,自然招蜂引蝶,吸引无数寻花问柳的男子不远千里而来。
牛三是邻镇的种田汉子,他无爹无娘、无妻无儿,靠着家中几亩薄田过着清贫的日子。
当然,像他这样的清贫男儿是请不起媒婆、讨不着媳妇儿的。
所以,权衡盘算了几个离家距离相当的花楼之后,这牛三便想着,用几年积攒下来的几两银子,来花月楼耍上几日,让吃斋多年的自己开开荤。
谁承想,三个月前还独领风骚的花月楼,如今门儿也不开。
牛三傻愣愣的站在大街上,接受不了这个沉重的打击,忽然便大喊出声:“给俺开门儿!俺要姑娘!”
金姐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脸上瞧不出喜怒的抓上一把瓜子,倒像是看别人家热闹似的侧身出了门,对牛三说:“嚷什么嚷,没看见官府查封的条子么?”
牛三顺着门缝儿使劲儿往屋里瞧,只见姑娘们都瑟瑟缩缩地躲在门后边不敢露面,却也个个举着绸扇挡着脸,悄悄的瞅着门外呼喝着要吃花酒的汉子。
或许是想在一众女人面前牛气一把,牛三顿时来了一股子勇气,腰背儿直了直,捞出揣在怀里的钱袋子,在金姐面前晃了一晃,又嚷道:“俺有钱,可以带姑娘去客栈里快活!”
金姐却显得有些惊慌,四下里瞧了瞧,说道:“你这汉子可不能瞎说!如今矮岗镇办着白事,知府家的老夫人仙去了,现下落叶归根回了故土,村镇自然不可以过那些夜夜笙歌的日子。要不,你先收好钱袋子回家等几天?等知府大人安置妥当,村镇解了忌讳,你再来我们花月楼吃酒,我给你留个伶俐姑娘好生伺候,成不成?”
牛三没见过世面,见金姐说话客气便以为她是个软柿子,想出风头的他故而又不依不饶地喝道:“啥玩意狗屁当官的!他家老娘死了关俺们啥事!凭啥不让俺们快活!”
金姐吓得赶紧扔了瓜子,腾出手去捂牛三的嘴,急切道:“姐姐可求你别再说了!镇里到处是知府大人的家兵和眼线,若是被他们听去可是要吃板子的!你自己胆大敢言语也就算了,可别连累我们这些个无依无傍的女子!”
头一遭闻到女人的体香,牛三脸一红,也不再吵闹,反而顺势握住金姐的手小声说道:“那你让俺带个姑娘走。”
金姐甩开手,脸一冷:“不成。”
牛三顿时又急了眼:“凭啥不成?律法里也没说花楼子不可以打开门做生意,俺就不信他当官儿的能封这儿一辈子!佐不过头七一过便有人来撕了封条!俺眼瞅着这就是这两三日里的事儿了,大不了在这里住上两日!看你这婆娘到那时给不给俺姑娘!”
话音刚落,拐角处的茶铺子里便晃出一个人高马大的军爷,军爷手里捏着一只喝空的茶碗,只见他胳膊微微一扬,茶碗便奔着牛三脑袋上飞去。
一声脆响过后,牛三便抱着流血的脑门蹲了下去,哎哟哎哟的叫唤着。
见了血色,围观的人退散了些,方才还牛气冲冲的牛三也不敢再吆五喝六了。
金姐面上堆着笑意,朝着楼里的某处唤了声“小君良”,便对着军爷福了一福,柔柔媚媚地说道:“这位军爷瞧着面生,我们镇小,都是些不懂规矩的乡下人,素日就好大嗓门瞎说话,心里没有恶意,胆子也都小得很。若是有怠慢之处,还请军爷莫要怪责。”
她眼睛转了转,又说道:“天气冷,眼瞅着要到小寒了,要是军爷不嫌弃,便来我院里喝些热茶、吃些点心?”
军爷将金姐打量了一番,重重哼一哼,说道:“喝花酒的地儿,就连茶水也是花茶!你们这些暗门子想以此收买老子,如今可不好使!”
顿了顿,军爷继续说道:“老子可警告你们,知府大人的娘亲是皇上亲封的三品诰命夫人,就算老夫人仙逝,也比你们这些个贱民尊贵!既然诰命夫人魂归故里、入土为安,知府大人便也不能让你们这些暗门子脏了地界儿!酒肆赌坊待到老夫人三七之后便可正常营业,这窑子嘛……知府大人的意思便是将它永远封了!识相的赶紧收拾包袱滚蛋,别想着能在这里重操旧业了!”
金姐一听,笑意便凝在了面上,这意思太明显,不就是赶着她和楼里的姑娘们离开矮岗镇吗?她们一朝入了这行当,再想找户好人家洗手作羹汤已是不可能了,如今连谋生的路都掐断,可不就是逼着她和姑娘们一人一根儿白绳挂断脖子么!bïmïġë.nët
“军爷……”金姐话还未出口,身后便有一只细白的小手将她嘴给轻轻捂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渡灵记更新,第130章 晚风吟·李君良(上)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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