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手放进袖口,耸着肩,站在院门前等着,听唤她来的奴婢交代,主子最近想学长寿面,左右不过一个简单的吃食,便将她叫了过来。
要她说,这富贵人家要啥没有,何必让她一个老婆子跑来教个面食。
心里虽然有些不乐,可她一个做奴才的,哪里敢真的表现出来。
抬头时恰巧见大小姐被人牵着走了出来。
穿着不凡,走姿平缓,面上脸颊粉嫩,眉眼间却异常平静。
顾阿婆慌忙低头行礼。
“奴才给大小姐请安。”
“嗯。”
等人走远了,顾阿婆才心神放松。
这富贵人家,就连孩子,都有股令人不自觉想要低头的气势。
她才喘了口气,就低声惊叹了声。
这主子既然出去了,那她又是来做什么的?
“顾阿婆!请随我来。”
前面的石桌旁站着个婢女,顾阿婆认识她,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
“小姐去前厅用膳了,你且跟着我来后院,你将长寿面的做法教予他便行,晚些时候,主子回来了,自会询问。”
留下来的人是司音,她站在前面对着顾阿婆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阿婆这才唯唯诺诺的连连点头,跟着司音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
姜裳带着司凉到前厅时,厅内一片和谐。
孟青容正坐在席间的正位上,苏岚则和姜烟烟坐在席间的偏坐。
姜裳其实是不想看见姜烟烟的,但是她也没有办法,姜府的规矩就是每逢初一,十五,三十,家里的人都得到前厅用膳。
“娘!姨娘!”姜裳唤了声,挨着孟青容的身边坐了下来。
苏岚挤着张笑脸连连应声道,瞥眼时见坐在一旁的姜烟烟两眼停留在席间的食物上,一言不发。
心里叹了声气,而后伸出左手往姜烟烟的腿上轻轻一拍。
“烟烟怎么不向长姐问好。”
姜烟烟瘪了瘪嘴,转过头敷衍的对着姜裳说道。“长姐好。”
姜裳装作天真的点了点头。
“怎么爹爹又迟迟没来,岂不是朝廷上又事务繁重,小心别累坏了身子。”
“裳儿最乖了,听说你还准备给你爹做长寿面,不知道有没有为娘的份。”
孟青容揉了揉姜裳的头发,“但是下次可不准再叫人去伙房里瞎闹,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可就得被你爹责骂了。”
“嗯嗯,裳儿知道了。”
姜宏朗这几天的确事务繁重,朝廷上二皇子今日回朝,本应是得皇上重赏的,哪知道二皇子带着个穿着道袍的人一同上朝。毣洣阁
这身着道袍的男子一现身,姜宏朗便想起最近大街小巷里传的谣言。
朝廷上是人人对视,却没人敢开腔。
二皇子也是才回汴丘不知此事,仍然自顾自的指着这老道士说些褒奖的话。
姜宏朗暗地里关注着皇上的神情。
眉毛紧促,脸色不喜,甚至于眼睛里还存着审视。
瞧这样子,皇上对这些谣言恐是早有耳闻。
许是二皇子党派的官员中有人瞧出了端倪,但二皇子正讲到兴头上,谁敢出言。
宇沿易洋洋洒洒的说了好大一通,从这老道士能知天命,说到此次前往二州,这人也出了不少力。
可就是没人敢接他的话茬往下说。
这分明进汴丘之前,他还特地命人传令给党派里的官员,上朝时,一定要将带回来的人推到父皇身边。
毕竟父皇一向信道,可这次他耗费口舌许久,也不见人接话,还真叫他惶恐不安。
宇沿易说到最后,咽了咽喉咙间的口水,就不再言语。
朝廷之上可谓是一片寂静。
那老道士仍站在宇沿易的身侧,站立着身姿,什么话也不说,他道自己这次是踩了狗屎运,将要一步登天了。
却哪成想,皇上并未询问他一句,而是坐在高台上,分不出情绪的说道。
“爱卿们可还有事要奏?”
“既无事那便退朝吧。”
皇上站起身时,剜了那老道士一眼。
一个假道士也敢在朕的面前装作仙人?
他身居世间上最高的位子,这但凡平日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总会跑进他的耳朵里。
起初他并不相信这街巷传遍了的谣言,可今日朝上一见,这老道士的衣着服饰,身材气度,与那市井流言里的形象几乎一模一样。
这人是二皇子从远在几百里外的二州找来的,汴丘无一人知晓老道士的模样,可闲言早早的就传了出来。他可不信,会有人针对二皇子。这偌大的朝廷之上,谁人不是第一次见这老道士?
皇上心里渐生疑窦,但也觉得这老道士不论真假,尚未成定论,便也不好表现出来,只是甩袖离开时,思虑众多。
姜宏朗也思考了许久,退了朝,人已经迈进自家府上的大门里了,这现如今的局势啊,他是越发看不懂了,二皇子现下逆了皇上的麟角,费尽心力也没得到个好处,太子倒是沉得住气,之前滇,京两州无粮可用,□□派也无人出面,本以为这下全让二皇子得了好处,哪知道这突然窜出来一个老道士。
算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呀。
姜宏朗换上常服,才慢慢踱步到前厅。
见厅内的家人相谈甚欢,他才缓了脸色,“呦,今个这么高兴,可有什么喜事?”
姜宏朗坐到正位上,摸了摸姜裳的头。
殊不知这个细小的举动落入姜烟烟的眼里,却是在心里冷哼一声。
这封建制度还真是糟粕,同样都是女儿,她一个庶女就得样样不如姜裳。
“老爷,这不是快到新年了吗,我正和这两个小辈说过年时,汴丘梁衣街的灯会。”
孟青容笑着说道,身侧的婢女在她身边围绕,摆放着碗筷与菜肴。
“哦,灯会的确吸引小孩,裳儿和……”他顿了顿抬头看着姜烟烟道。“烟烟到时候同行,也算互相有个照应。”
姜裳自然是听话的应下,抬头时却见姜烟烟不屑的扫了她一眼。
她当作没有看见,任姜烟烟嚣张,浅浅笑了笑。
这姜烟烟心里疑惑,书中这姜裳每逢登场总是张扬,脾气更像是炮仗,一点就燃。
怎么现下这般听话?
难道是因为她现在年纪尚小,还不到时候?
姜烟烟忆起种种,这个时刻分明应是二皇子从滇京二州回来,获得皇上赏赐的日子,姜父应有幸被邀请入二皇子府邸,今日是不会回府用膳的。
可……
姜烟烟觉得似乎有些地方不对劲,她张嘴就问道。
“爹,你今天为何不去二皇子的府邸用膳?”
姜宏朗正端起酒杯,听见坐在偏位的二女儿出声问道,他有点惊讶,“我为何要去二皇子的府邸用膳?”
“因为……”
此刻席间四人都停了筷子,偏头瞧着姜烟烟,害得姜烟烟一时没了把握。
她嘟哝着。“今日二皇子回朝,办事又这么好,皇上肯定会赏赐他的啊,他一高兴,当然要请爹爹入府参加宴会了。”
“荒唐!”
姜宏朗将手里的酒杯猛地往桌子上一拍,杯中美酒皆数洒了出来。
他站起身子指着姜烟烟的方向,对着苏岚说道。“苏氏,你若是教不出好女儿,我可以让青容来教!”
姜宏朗被气得身形哆嗦,这姜烟烟的话可真是句句诛心。
邀他入府?他在这朝廷之上一向中立,从不站队,她一句邀他入府,岂不是暗指他与二皇子有些关系。
更何况,此刻滇京二州无粮可用,谁敢行奢侈之风。
又道她此刻说起,意思倒是二皇子办事极好,皇上理应赏赐,可今日皇上并未提赏赐二字,若是传了出去,有心人且会怎么说?
言他姜宏朗站在二皇子一头,此次二皇子远行,事务劳累,却办事极好,皇上没有赏赐之心,连自己的臣子都有所不服?
姜宏朗最近本就忧思繁多,被姜烟烟这话一激,将碎了的酒杯扔在桌上,拂袖而去时,眼露威胁的说道。
“今日之事,若是有奴才敢传出去,立刻杖毙。至于你,苏岚将她带回去,若是她这说胡话的性子还是没变,就将她关起来,总会有好转的一天。”
姜烟烟这才道不好。
可已经被苏岚拉着胳膊,往外面走去。
回头时见姜裳端坐在高位上,端起身侧的茶杯,对着她微微一敬,脸上是她看不懂的微笑。
“别嚣张,你不过是个没多少戏份的炮灰女配,我才是这书中的女主,你总会掩在我的光芒之下。”
姜烟烟在心里怒吼,这破书既然囚了她的灵魂,这书中的人物理应她来作主。
这顿晚膳算是不欢而散。
既然姜父都拂袖而去,孟青容和姜裳也没了接着吃下去的兴趣。
“将晚膳撤下去吧。另外让厨子给老爷做碗消火的粥送去。”孟青容说的有些懒散,她低头拿出帕子往姜裳的嘴上擦了擦。
“可吃饱了?”
“回娘亲的话,裳儿饱了。”
孟青容放心的整了整姜裳的衣领。
“既然这样,司凉送裳儿回院。”
“诺。”
南云院里,石灯映着满院光景。
姜裳回院时,院里还有炊烟从屋顶上逸出。
“这是怎么回事?”
司音听见有人说话,急急忙忙的从后院跑了出来。
“大小姐,你回来了!”
“嗯……怎么这么大的烟气?”
司音挠了挠头,还未说话,就见顾阿婆从后院晃晃悠悠的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咳嗽。
“小姐,求求你绕过奴才吧,奴才到姜府快要七年了,平生从未犯过大错,何苦一定要如此为难奴才。”
说着,她竟掉下了眼泪,抬起衣袖时,见袖口发黑,声音一扬,哭得更惨了。
“我这件美过李大妈,赛过黄大娘的新衣裳啊。”
姜裳满头雾水,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顾大娘,你还没有教会我做长寿面,你要去哪里?”
姜裳听此抬头一看,从后院出来的转角站着个男孩,他脸上一片乌黑,衣裳也全是黑色,右手端着个盘子。
盘子里的吃食远远一瞧,犹如一块黑碳。
那扑在地上哭泣的顾阿婆,一听,身如柳枝抖索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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