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裳见此,皱眉偏头看去,正好将窦怀启冷冰冰的模样收入眼内,在心里轻叹了声,这呆子,总是这样,在外人面前没个下人的模样。
江尚天此次前来汴丘并不全为玩乐,细聊之下原是来参加明年科举的,并且早早的就派人在城西处找了家宅子,江辙则是跟在他身后,多长些见识。
孟青容自然欢喜,拉着他二人说道,待姜宏朗回来后,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江尚天笑着点了点头,又伸手指了指天空,“那自然是好的,只是宅子里尚且空虚,时辰也尚早,待再过三日,外甥将一切安置妥当,再前来与舅舅相见。”
听他的意思,似乎是想早些离去,孟青容自然是不愿的,又拉着江尚天聊了些闲话,问起他家中的妻儿,“下次待你衣锦还乡,再进京时可得把孩子带来我瞧瞧。”
听舅妈说起自己那个两三岁的孩儿,江尚天神情柔和,又看了眼姜裳,打趣道“那是自然的,他表姑还未送他个满岁贺礼,自然是得将他抱来,好生讨要一番。”
“那是自然的,到时候表姑送他一份大礼。”姜裳也笑着回应道,“只是表哥可不能将送表侄的礼物给藏下了,哈哈哈。”
几人相谈甚欢,后时辰不早,江尚天才起身带着江辙离开。
将江尚天送出门后,姜裳转过身对着孟青容道。“娘亲,今日无事了,裳儿就先回院了?”
“嗯,去吧,为娘也有要事操持。”
孟青容伸手替姜裳整理了下衣领,而后带着人离开了。
“走吧。”姜裳见人走远了,方才微微偏头,对着身后的窦怀启与司音说道。
刚进南云院,司音便退下做事去了,姜裳大跨步的走进屋子里,她是想将昨日从狄李那处得来的面具赠予窦怀启,顺带着找一下那个被她扔进妆奁里的蚕蛹。
可人是已经走进了屋内,身后却感觉空空的。
姜裳回头一看,窦怀启正低着头站着门前,没有动作。
“你怎么不进来!”
“小姐,奴才年纪已长,不适合再入小姐的闺房。”
这火烧眉毛的时候,姜裳是没有时间与他争执。
她上前伸腿往窦怀启小腿上轻踹一下。“你在与我犯浑吗?前几日你给我送酱蹄子,可不见你这么在乎规矩礼法。我记得那日我并未允你进屋,你此刻又与我讲些礼法。”
姜裳小手一伸,扯着窦怀启的衣袖拉着他进了屋。
她将窦怀启拉到屋内正央,而后抛下一句“你等着。”匆匆的往内室里跑去。
姜裳从镜台前拿起那个皮面具,复得撩开帷裳,走回到窦怀启面前。“给你。从今以后,你只要在我汴丘一日,便得戴一日。”
窦怀启看着递来的皮面具,有些不解。“我为何要戴这个面具?”
姜裳心想,近日各路人马都在寻找你的身影,若不是狄李不在,我岂会将你留在身边,既然你得待在我身边,自然得戴着这面具。可这些话她如何能与窦怀启明说。
“我是你主子,唤你戴,你便戴,何须问这么多。”
窦怀启将面具握在手中,却迟迟没有动作,突然问道。“小姐,且记得前几年你将奴才救回来之事?”
“仍不敢忘。”
“今日二公子自远方而来,与小姐又是青梅竹马,前几年主子将奴才认错,而后带回府,此幸,主子当日言是为了他人,那人是不是他?”
姜裳只听得一头雾水,那么年久的事,她早已忘记,哪里知道曾经的一句戏言,被窦怀启记了这么多年。
面前的窦怀启又变得冷冰冰的,与他平日的寡言相比,姜裳一点也不喜他的这副面容,因为在她心里,窦怀启的冷是给旁人看的,可她不是旁人。
但若是让她认真说出自己是他何人,她又道不出个所以然。
“你……近日,怎么总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纠结,这不像你。”
窦怀启冷着张脸,嘴角却突然带了丝笑意,只是笑意如火星,眨眼便消失。
“自与你相识以来,从无鸡毛蒜皮之事,皆是大事。”
姜裳心神一停,而后飞快跳动。
她不知这种情感是为何物,纵是上辈子听说自己被指给三皇子,也从未如此喜悦与激动。
可此刻她仿佛身处于游船之上,身侧是流水旧曲,有人饮酒百杯,仍高谈阔论,豁达于天地。有人歌尽万千,托鸿雁锦书云中寄,山水一色长眠于春。
只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说。
“你……你且先将那面具戴上,没我命令不准取下。”
窦怀启见姜裳面红耳赤,低头戴上面具时,眼里也有笑意浮现。
“主子,不论那人是不是他,还望主子珍惜自身羽毛,应与男子拉远距离,以免谣言起,祸害名声。”
“知道了,你先出去,晚些时候,我再唤你进来。”
“诺。”
待窦怀启离开后,姜裳才轻哼一声,怎么这窦怀启戴上面具也遮不住他满身的风采,真是令人头疼。
她摇了摇头,便进内室里,认真翻找那个小小的蚕蛹了。
……
傍晚时分,春.色渐淡,橘红残霞染天际浮云万千。
姜裳用完膳,兴趣突起,招来窦怀启,硬要他陪自己下盘棋。
司音瞧不明白,便替姜裳端茶倒水,揉肩锤背。
棋局上星罗棋布,白子与黑子正下到关键,双方厮杀得起劲,院门口却有人唤着求见小姐的话,从院门处一路轻缓的走进屋内。
来人是孟青容身旁的婢女,她手上举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套做工精细的衣裙。
裙身是百花缠身,万色相融,针针体现出刺绣人手艺的精湛。
“小姐,大公子送来一套衣物,望小姐收下。”
姜裳下棋正是关键时刻,哪里有闲情管这事,左手往前摆了摆。“司音,你带她下去将衣物收好,莫来扰我。”
“诺。”
这棋盘上黑子犹如设下道屏障,令白子步步艰难,姜裳是看了又看,终于找定了位子,得意的将白子一落,正欲像窦怀启炫耀。
便见天降一颗黑子,而后满盘皆输。
姜裳傻眼,呆愣片刻后,气愤的抬起头来。“不是唤你让着我吗,你怎么一步就给我下死了,你知道我走到这一步,有多么艰难吗?”
可窦怀启的脸色比她的脸色更不好看,姜裳心里有些发毛,她伸手往窦怀启额头上摸了一把。“你怎么了?生病了?”
手刚触及到窦怀启额头上的皮面具,就被人精准的抓住。
“没有。”
窦怀启薄唇轻启,没有被面具遮住的嘴唇微动。
“那你好生看看这盘棋!你为什么不让我?我是你主子!”bïmïġë.nët
姜裳又变成了只炸毛的猫,指着棋盘问道,可右手仍在对面人手中,也不知她的嚣张来自于何处。
“你是我主子我便要让你?”
“……”姜裳气势掩了一半,“可下棋之前,是你自己说会让我的!”
“是,可我没想到,那大公子还会送你衣物。”窦怀启从榻上走下,也不看姜裳一眼,径直往庭院内走去。
看样子他是准备去庭院里守着了。
“怎么回事?”姜裳仍然什么都不明白,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这窦怀启近日怎么总是这般刻薄,说话做事没有大家之风。
她往棋盘上晃眼一看,没了兴趣,将棋子一收,就懒懒的躺在木榻上。
司音将物件安置妥当后,刚进房门,便见自家主子正散着头发,慵懒的躺在床榻上,双眼停在房梁之上,不知道想着什么。
“主子,奴婢已经将那衣物收好,听来者道,那是大公子的夫人特地为小姐绣制的,只是不知小姐这是在烦恼何事。”
姜裳翻了个身,视线停留在光秃秃的棋盘上。
“近日这窦怀启怪怪的,前些日子也是,他从不会违背我的话,可他今日不知为何,跑来问我二表哥的事,这衣服一来,喏,我的棋盘输得可惨了,难道是我待他不够好,他才这般气愤。”
“呵。”司音在一旁捂着嘴笑。
“你笑些什么,有话就直说。”
“奴婢是笑主子太过仁慈,他敢对主子甩脸色,不正是因为主子待他太好了吗?而且奴婢可不认为他是生气,窦怀启这人平日里虽与奴婢交往甚少,可他这人对人对事总是不上心,唯小姐之事,方才能引他心绪动荡。”司音一顿,笑意更甚。“况且,奴婢认为,窦怀启是因为爱慕主子,见有男子与小姐靠近,所以心生不满,说来左右不过一个情字。”
情?姜裳已许久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上辈子她尚未尝情,便已入大牢,这辈子重生,只为活命二字奋斗,也未曾想过感情一事。
本依她而想,也从未想过窦怀启会爱慕自己。
“可不敢胡说,若是被娘亲知晓,他定活不过明日。”
“小姐,司音明白,此话绝不会再与他人言。可……他分明是嫉妒他人,因而心情郁结。”司音从圆桌上倒了热茶递到姜裳手上,“主子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姜裳轻抿了口,可心思早已经飞到远处了。
等到夜里起风了,天色暗了,司音伺候着姜裳上了床,也退下了,屋子里又是一片寂静了。
姜裳辗转难眠,她起身站在窗前,借着小缝打量着庭院里那个身材修长的男子。
她曾说过,他要什么她便予他什么,可若他当真爱慕自己,她又应怎么做呢。
姜裳转回身子,不再看他,往床榻的方向走去,脑海中却又忆起窦怀启低头看自己时的模样,与他笑着对自己假意求饶的模样,心生别感,此感无计可消。
她最后还是转身往门口走去,门大开的声音引来了窦怀启的视线。
“小姐为何不披件披风出来?这夜色已晚……”
“我是有话要与你说,你且……”姜裳走到窦怀启面前,打量了下比自己高出去一大截的窦怀启。“你且蹲下来一点。”
窦怀启听话的蹲下身子。“何事?”
姜裳看着他的眼睛,他这双眼睛似乎从前世到今生都不曾变过。
“二公子姓江,不姓窦,从一开始我就没将你认错。”姜裳靠近他的耳侧小声道。“衣物是表嫂替我做的,与大表哥无关。”
她清脆的声音顿了顿,而后支支吾吾的,拉长了声线道了句话。
随后飞快转身往屋子里跑去。
窦怀启保持这半蹲的姿态不曾改变,他觉得自己的耳朵里住进了一只爱挠人的小猫。
总是挠着他的心。
“不要嫉妒别人了,我身旁陪伴最久的只你一人。”
姜裳的话仍在耳边回响,窦怀启的嘴角都快拉到耳侧了,偌大的庭院里,只听得见他细细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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